第五章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

程穗晚剛到美國,人生地不熟,老在Q上對我抱怨:「演講和課業多,經常忙到三更半夜。」

「有個當地女孩,老是三更半夜帶陌生男子到宿舍。」

最後她說:「改改,我想回家。」

她心性善良,與人爭論也常敗於下風,一時半會兒自然應付不過來。

我變著法兒地安慰她,同時,想叫她幫忙打聽魏光陰消息的念頭,也被打散,不想為她添無謂的麻煩。可關於魏光陰的消息,我再也無從知道。他切斷了和國內的所有聯繫,包括蕭何與劉大壯,令我每每經過濱中的大門,總要駐足凝望,期待那徐徐的身影會突然出現,結果黯然神傷。

沒多久,程穗晚受不了那位當地女孩,毅然決然搬出宿舍,與其他中國留學生一起分租了一套小二層。興許有了新朋友的緣故,她漸漸也很少上Q。偶爾露面,也是換換籤名檔。簽名檔只要一換,劉大壯就撕心裂肺一番。因為那些字句,都是少女第一次動心的證據。

那個暑假,為了湊齊上大學的生活費,我也沒閑著。

劉大壯的土豪爸爸,聽說和某位來頭特大的人攀上了關係,簽署了一個戰略合作協議。對方好像在濱城特別吃得開,效仿華爾街著名投資銀行kkr模式,專業從事併購業務。

懂的都知道,私募這行,人脈尤其要廣,處事八面玲瓏、手段多樣,才能混得風生水起。而劉大壯他爸,主動將自家小公司送上門去吞,就算持股比例微小,公司易姓也在所不惜,都是看準被兼并後的巨大效益。俗稱,大樹底下好乘涼。

因為這點,劉爸開始有機會出入高級場場地,包括一些名聲在外的私人會所,例如「行吧」。

「行吧?那不行怎麼辦呢?」

初初聽劉大壯提起這地方,我的第一反應是老闆品位好獨特啊。等真正進去,發現裡邊兒裝修風格並不奢華,卻格局大氣,對空間私密性也尤為重視。

不過,我到「行吧」是為了工作——會計助理,做簡單的統計工作,一周只需坐班三天,薪水尤為可觀。

是劉大壯幫我爭取的這次兼職,他清楚我想自食其力的迫切,畢竟程穗晚走後,我更不願事事麻煩陳家父母。更何況,開學在即,獎學金有了下落,生活費總得自己掙。

可萬萬沒想到,我難得收起自己的火暴脾氣,小心翼翼工作兩周後,劉大壯卻惹了禍。

他到行吧找我,發現門口停了一限量版的阿斯頓馬丁,當即跟看見程穗晚似的,不管不顧地撲上去。還怡然自得地擺了八十一種Pose合照,最過分的一張是整個人呈八字形,仰倒在引擎蓋上,四十五度角眯眼看天空,滿身的銅臭氣加偽小資。

這些照片被他發到社交網路上炫耀,引起成片羨慕嫉妒恨。我對車不了解,只覺得外形好看,隨便翻了幾頁,被車內方向盤附近的一個白色小東西吸引注意。

放大看,白色物體竟是個晴天娃娃的擺設,完全與車子的炫酷外表不搭。

眾所周知,晴天娃娃是守護的象徵,這隻卻不若市面上的普通擺飾,它表情猙獰到近乎滑稽,彷彿設計的人就要反著來,寓意詛咒。而我之所以如此清楚,因為這隻晴天娃娃的表情是我畫的。

事情還要從魏光陰臨走的前晚說起,喝醉的我誤闖高級小區,搶奪別人的冰棒後暈倒,被弄到派出所,醒來得知當事人要求賠償。

像我這麼通情達理的姑娘,做錯事受批評是應該的。但當日情況特殊,被強留在派出所的我錯失與魏光陰|道別的機會,讓他帶著對我的誤解,去到陌生國度,從此不再有聯繫。那這個仇恨,就拉大了。

於是我親自操刀,在網上定製了一隻詛咒娃娃,照著對方留下的地址寄過去,還選擇了貨到付款。原本只為出口惡氣,想來對方不會簽收,或者收到後氣急敗壞地找個垃圾桶扔掉,沒料,竟以這樣的方式,見到成品。

可未等我細下打聽車主是誰,劉大壯被帶走。

那天正好是坐班的日子,憑著能說會侃的本事,我已經和裡面幾個女孩相熟起來。我剛到,其中一個就八卦兮兮地湊到我耳邊說:「改改,你朋友好像惹了不該惹的人,被帶進包間去了。」

我笑:「怎麼可能呢?我身邊沒有比我更會惹事的人。」

她表情嗔怪地推我一把:「我沒和你開玩笑!就是經常在門口等你但那個男孩,長得挺壯,臉四四方方……」

一聽四四方方,我立刻想到劉大壯,眉頭止不住一皺:「哪個包間?」

上帝作證,在我衝進包間,看見劉大壯一臉「杉菜!你終於來了!來救你的花澤類了!」這副表情時,我很想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關門離開,可惜對方根本不給我反悔的機會。

我人剛現身,幾個黑衣男子齊刷刷地壓住我肩膀,猛地帶上門,將我往前一推。好像知道我會來,瓮中捉鱉般。

只有幾盞昏黃燈光的包廂里,我掙扎幾番直身,細細打量,這才看清不遠處坐進沙發的人,頓時有種陰魂不散的感覺縈繞全身。

「又是你?!」

葉慎尋蹺腳看向對面的姑娘,心情突然大好。

第一次,她被保鏢誤認,陰差陽錯地帶到老首長面前,被一溜槍指著,竟大喊「讓我們同歸於盡」吧。

第二次,她不知惹到什麼流氓混子被跟蹤,鬼使神差地拉開自己的車門,滿臉驚悚地將一坨豬肉甩到他引以為傲的臉上說,救我。

不久前,他分身到巴黎求婚,對方卻以夢想為託詞,不願過早步入婚姻殿堂。從未嘗過失敗滋味的男子鬱郁回國,與好友踢球發泄,她又像個土拔鼠般憑空出現,醉醺醺打掉他手裡的冰棍,抱著他的腿哭喊著一個名字:「魏光陰啊魏光陰。」

魏光陰。

想起這三個字,葉慎尋喜悅漸退。

一來二去,我終於搞清楚來龍去脈。原來與劉大壯合影的那輛車,就是葉慎尋的。理所當然,為了一根冰棍將我扣在派出所,遭到我返送詛咒娃娃的人,也是他。冤家路窄。

「想怎麼樣,直說吧。」

我一臉視死如歸,豈料他沒講話,與我有過接觸的保鏢頭頭倒露臉,呵呵冷笑:「我家少爺大氣,他只需道個歉,在公開的地方刪掉照片,我們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我蒙:「這麼簡單?」

說好的天價賠償呢,說好賠償不起我以身相抵的劇情呢,我準備好的眼淚和苦心哀求都還沒用武之地呢,小說都是騙人的!

偏偏我以為簡單的事情,在劉大壯看來簡直是奇恥大辱。

「我要是不道歉呢?」

保鏢冷笑轉冷意,吐出一個字:「去死。」對不起……這是兩個字,我嚇傻了。

「別衝動!他不道歉,我可以道啊!」我緊跟著吼。

多年相處,我了解劉大壯。看似五大三粗,卻是個十足的驢脾氣。他沒經歷過在小洋房被一堆人拿槍指著的場景,所以初生牛犢不怕虎。但我見過,我不能讓他的固執,害他死於非命。

可嘆我一番良苦用心,葉慎尋卻淡淡吐槽:「當紅男主角嗎?挨打還有替身?」

我沉氣,想了好半天如何化解危機,最後還是選擇了瑪麗蘇套路,對他發難。

「我的朋友雖然做法有問題,可也沒到十惡不赦的地步啊,至於弄這麼大陣仗嗎?真搞不懂,你們這些人有什麼好頤指氣使的,除了會依仗家裡,整天霸王姿態咄咄逼人,還有什麼比得過我們這些平凡卻努力的人?」

傳說中,總裁都吃挨打挨罵這套,他應該……也有此惡趣味吧。

可惜,葉慎尋是一個出淤泥而不染的總裁,他略微看了不遠處的我一眼,鎮定自若回答說:「比你有錢。」

他說得好有道理,但我不能不反駁:「除了錢?還有什麼?但凡你還能舉出一個例子,我就甘拜下風,跪唱《征服》!」

他眼都不眨:「比你好看。」

「……誰說的?」

語落,黑衣保鏢們一致點了點頭:「我們都這樣覺得。」真是中國好保鏢……

為了不唱征服,我殊死反抗:「那我還比你白呢!」

他稍稍直身:「哦?不見得。」

我不甘示弱,撩起自己的袖子就往前湊:「比啊!」等意識到自己但行為有多不妥時,已經來不及了。

在我快被為首的黑衣就地正法的當頭,葉慎尋一個眼神阻止,隨後撩起褲管,將精瘦的小腿唰地放到水晶茶几上,俊美面孔較著勁地微微扭曲:「來啊。」

被挑釁的我更激動了:「比啊比啊!」

「來啊,來啊!」

「互相傷害啊!比啊!」

「誰怕誰啊!」

那日,我倆就跟弱智似的較勁嘶吼,彷彿誰的聲音氣勢大誰就贏了。時隔多年,葉慎尋才告訴我:「知道我為什麼喜歡和你說話嗎?因為你總是有能力,將一個人帶回最純粹的小時候。」

「你直接講,『你總能把別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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