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蘇珊躺在床上等著睡神來臨。過了長長的一天,她是累了。她相信她立即就會睡著。然而她躺在床上,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過去,卻沒睡著,眼睛睜得大大的,腦子裡不停地想著。

她說過她不忌諱睡在這個房間,這張床上。這張床是柯娜·亞伯尼瑟……

不,不,她必須把這一切拋開。她一向以自己的冷靜自傲。為什麼要想起不到一個星期之前的那個下午發生的事?往前想……想想未來的事。她和葛瑞格的未來。在卡迪根的那些房地產……正是她們想要的。樓下作生意,樓上是可愛的住家,後面另外的一個房間劃給葛瑞格作實驗室。這樣的安排非常好,可以節省不少所得稅。葛瑞格會恢複平靜正常,不再會有那些令人提心弔膽的突然的精神錯亂髮生。想想他好像不知道她是誰那樣地看著她的神情,有一兩次令她十分害怕……而且老柯里先生……他暗示過……威脅過:「如果再發生這種事……」而事實上是可能再發生……是會再發生。要不是理查伯伯適時去世……

理查伯伯……可是為什麼一定要那樣想?他沒有什麼好再活下去的。老了,累了而且有病。他的兒子死了。這真是一大解脫。像那樣平靜地在睡眠中去世。平靜地……在睡眠中……要是她能睡著就好了。沒道理一個鐘頭又一個鐘頭地在這裡睡不著……聽著傢具輾軋聲,風吹樹枝和矮樹籬的聲音,還有偶爾傳來奇怪、悲愴的梟叫聲……貓頭鷹的聲音,她想,鄉下地方有點陰森森的。跟嘈雜、冷漠的城鎮大不相同,人在那裡感到那麼安全……為人們所圍繞著……從不會感到是單獨一個人。而在這裡……

有時候發生兇殺案的房子會有鬼魂出現。也許這幢別墅會以鬼屋聞名。柯娜·藍斯貴尼特的鬼魂駐守的地方……柯娜姑媽。真是奇怪,怎麼從她一到這裡她就覺得好像柯娜姑媽就一直在她身邊……伸手可及。都是些無謂的幻想和神經過敏。柯娜·藍斯貴尼特已經死了,明天就會被埋葬。屋子裡除了蘇珊她自己和紀爾克莉斯特小姐之外,別無他人。那麼為什麼她覺得這個房間里有某一個人,某一個就在她身旁的人……

斧頭砍下來時她正躺在這張床上……正躺著睡著了……什麼都不知道,直到斧頭落下……而現在她不讓蘇珊睡著……

傢具的輾軋聲再度傳來……那是不是鬼鬼祟祟的腳步聲?蘇珊打開電燈。什麼都沒有。神經過敏,只是神經過敏……閉上你的眼睛……

那確實是呻吟聲……呻吟聲或是細微的悲嘆聲……某人在痛苦中……某人垂死……

「我不該想像,不該,不該,」蘇珊輕聲自言自語。

死亡是終結……死後一切都不再存在,絕不可能再回來。或是她正在使過去的那一幕活生生地重現……一個垂死呻吟的婦人……

又來了……更大聲……有人劇痛呻吟……

但是……這是真的。蘇珊再度打開燈,坐在床上仔細聽著。真實的呻吟聲,她聽出來是來自隔壁房。

蘇珊從床上跳下來,披上外袍,沖向門去。他衝出去到樓梯口,敲了敲紀爾克莉斯特小姐的房門然後進去。房內的燈亮著,紀爾克莉斯特小姐坐在床上,形容恐怖,一張臉痛苦地扭曲著。

「紀爾克莉斯特小姐,怎麼啦?你病了?」

「是的。我不知道怎麼……我……」她試著想下床,突然嘔吐了一陣以後癱回枕頭上。

她喃喃說道:「「請……打電話找醫生。一定是吃了什麼……」

「我幫你拿些小蘇打水來。如果明天早上你沒好點我們再找醫生。」

紀爾克莉斯特小姐搖頭。

「不,現在就找醫生。我……感到難過死了。」

「你知道他的電話號碼?或是要找電話簿?」

紀爾克莉斯特小姐告訴她電話號碼,說了一半又嘔了一陣。

蘇珊撥通電話,接的是個似醒未醒的男聲。

「誰?紀爾克莉斯特?米德港。好,我知道,我馬上來。」

他真的馬上就到。十分鐘之後蘇珊聽到他的車子停在外面的聲音,她下去幫他開門。

她一面帶他上樓一面向他說明。「我想,」她說,「她一定吃壞了什麼東西。可是她看起來很嚴重。」

醫生的樣子看起來是個脾氣不錯的人,而且有過半夜三更被叫出診結果沒必要出診的經驗。不過他一檢查過那苦苦呻吟的婦人之後,態度馬上改變。他簡略地下了幾道命令給蘇珊隨即下樓打電話。然後跟蘇珊一起到客廳。

「我已經叫了一部救護車。必須把她送到醫院去。」

「那麼她是真的很嚴重?」

「不錯。我替她打了一針嗎啡減輕痛苦。但是看來……」他中斷沒再說下去。「「她吃了什麼?」

「我們晚餐吃乳酪通心麵和軟布丁。後來又喝咖啡。」

「你也吃一樣的東西?」

「是的。」

「而你卻沒事?沒有疼痛或不舒服的感覺?」

「沒有。」

「她沒再吃其他的東西?魚罐頭?或是香腸?」

「沒有。我們午餐是在金武士飯店吃的……偵查庭過後。」

「是的,當然。你是藍斯貴尼特太太的侄女?」

「是的。」

「那是件極為卑鄙的事。希望他們逮到下毒手的人。」

「是的。」

救護車來了。紀爾克莉斯特小姐被送上車,醫生跟她一起離去。他告訴蘇珊明天上午會打電話給她。他離去後,她上樓回到床上。

這一次她頭一碰到枕頭就睡著了。

葬禮參加的人不少。大部分的村人都參加了。蘇珊和安惠所先生是僅有的兩個哀悼者,不過其他的家人都送來了花圈花環。安惠所先生問說,怎麼不見紀爾克莉斯特小姐,蘇珊低聲快速地把經過情形說明給他聽。安惠所先生揚起眉頭。

「有點奇怪吧?」

「噢,她今天上午好多了。他們從醫院打電話給我。人總會碰上膽汁異常的時候。有些人比較大驚小怪。」

安惠所先生不再吭聲。葬禮過後他立即轉回倫敦。

蘇珊回到別墅去。她找了幾個蛋,做了個煎蛋卷。然後她回到柯娜的房裡,開始整理死去的婦人的東西。醫生的來到打斷了她的整理工作。

醫生一臉擔憂。他回答蘇珊的詢問說紀爾克莉斯特小姐好多了。

「她再過一兩天就可以出院了,」他說。「不過幸好我及時趕到。否則……差點沒命。」

蘇珊睜大眼睛。「「她真的那麼嚴重?」

「班克斯太太,再告訴我一次,紀爾克莉斯特小姐昨天確實吃過喝過的東西。每一樣東西。」

蘇珊想了想,一樣樣仔細說出來。醫生不滿意地搖搖頭。

「一定有某種東西她吃了而你沒吃吧?」

「我不這樣認為……蛋糕、圓餅、果醬、茶……然後是晚餐吃的東西。沒有,我不記得有什麼。」

醫生摸摸鼻子,來回走動。

「是不是確實是她吃壞了什麼?確實是食物中毒?」

醫生以銳利的眼光瞄了她一眼。然後似乎下了決心。

「砒霜,」他說。

「砒霜?」蘇珊兩眼圓睜。「「你是說有人給她吃砒霜?」

「看來是這樣沒錯。」

「會不會是她自己吃的?我是說,故意的?」

「自殺?她說不是而且神志非常清醒。再說如果她想自殺她不可能選擇用砒霜。這屋子裡有安眠藥。她可以多吃一點安眠藥就成了。」

「會不會是砒霜湊巧掉進什麼東西里去了。」

「我是這樣懷疑,似乎非常不可能,不過這種事是發生過。但是你和她吃同樣的東西……」

蘇珊點點頭。她說,「看起來是很不可能……」然後她突然叫了一聲。「「哎,當然,結婚蛋糕!」

「什麼?結婚蛋糕?」

蘇珊說明。醫生仔細地聽著。

「奇怪。你說她不能確定是誰送的?還有沒有剩下的?或是包裝盒還在不在?」

「我不知道。我找找看。」

他們一起動手找,終於發現還留有一點蛋糕屑的那個白紙盒方在廚房的柜子上。醫生小心地用紙把它包起來。

「我來保管。知不知道原來的包裝紙可能在什麼地方?」

這次他們失敗了,蘇珊說可能已被丟進爐子里燒掉了。

「你還不會離開這裡吧,班克斯太太?」

他的語氣溫和,不過這句話令蘇珊感到有點不舒服。

「不會,我還得整理我姑媽的東西。我會留在這裡幾天。」

「好。你知道警方很可能想問些問題,你不知道有任何一個人……呃,可能恨紀爾克莉斯特小姐吧?」

蘇珊搖搖頭。

「我其實不太了解她。我只知道……她跟了我姑媽幾年。」

「是的,是的。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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