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如果你等得太久/請相信我不曾停過

睜開眼睛的某瞬間,我以為自己進了間假醫院。好半天兒才反應過來,這裡妥妥是葉家私人地盤。

因為別家醫院永遠是莊嚴卻透著凄慘的白,只有這裡,還備了主題房。

「可還有hello-kitty就太不地道了吧?!」我曾向葉慎尋吐槽。

他一臉理所當然,說喜歡女兒,以後他老婆若生了女兒,就扔進滿是hello-kitty的房間,不叫她見到丁點人世的艱難灰白。

當時我挺後悔,覺得自己應該晚投二十幾年胎,就不用經歷諸多寄人籬下和顛沛流離的生活,更不用對盛杉如此羨慕。只沒想,第一個躺進hello-kitty主題房的人,竟不是葉慎尋的女兒,而是我……

咔嚓一聲,洗手間的門被人扭開,露出葉慎尋稍顯疲憊的臉。

看我醒了,他竟然有些無措,腳步生生頓在門口,像個做錯什麼事的孩童,目光躊躇說:「前幾天都有應酬,今兒又守了大半夜,實在困,去洗了把冷水臉。」

他的所作所為,不難叫我猜到,我捐腎的事情,已暴露無遺。

當下,我也有些尷尬了,試著移了移身子,努力想坐起來。他手腳倒利落,我還沒吭聲,枕頭已快速墊到我腰間。

「咳、師兄,你不用有負擔,是我心甘情願。不是答應過么?未來你需要什麼,我赴湯蹈火也會為你取來,我只是不想失信於人。」

語出,葉慎尋唇角勾了勾,像捉到偷了東西還狡辯的頑童,最後卻放棄與我計較,「餓了么?」口氣春風化雨。

我被他問得心頭一輕,趕緊耍嘴皮子,掩飾越加躁動的情緒。

「你說呢?興緻勃勃伙著你的小妖精灌我酒,還起鬨,現在知道姐姐的醫藥費比賭資貴多了吧?!」

他面上閃過几絲笑意,「姐姐?我哪兒那麼多親戚。既然餓了,想吃什麼?」

憶起他在俱樂部對我的所作所為,我氣不打一處,「想吃魂淡!」

語畢,床邊刺溜遞過來一隻胳膊,順帶將襯衫袖口打個結,挽上去了,湊到我嘴邊,我立刻受寵若驚。

天啦嚕!原來為他捐一個腎有這麼多好處?連自己是魂淡都肯承認?!早知今日,我特么還隱瞞啥啊!應該立即叫周印撲到他床前,事無巨細告知我的無私!管他大爺會不會內疚!只要瀟洒走一回!

葉慎尋手一伸,當即便看穿了床頭女孩兒的喜悅。那飛快閃過面頰的紅酡,比春風還酥人。他忽然也像喝了幾杯烈酒,心裡卻痒痒地想再喝幾杯。那曾經綁了幾年的心結,也被她這麼一笑悉數鬆了,巨大的愉悅擋都擋不住。

滿屋子的粉色里,男子俯頭,眼波星光璀璨,深情款款。

「好有心機,程改改。」

WHAT?

不應該是「好愛你,程改改」嗎?!

他卻說了當日同盛杉一樣的話,「知道我有整幢公寓樓,和高爾夫球場,一家醫院,兩家煉油廠,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就使勁渾身解數要泡到我嗎?這下好了,你連腎都給了,其他女人的小意溫存,我以後怎麼再看上眼?」

「為什麼看不上?」

「因為每次一用腎的時候,我就會想到……」

「好了好了!打住打住!」

為什麼我每進一次醫院,就有人跑來給我講顏色笑話?!我是個有傷口的girl好嗎?雖然這次是微創,但我還有原則啊!我並不想聽他以後怎麼使用這顆腎,我只想求他救救我。

「救救我吧,葉公子。」

迎上他難得錯愕的表情,我繼續神傷,「先前你不在,我模模糊糊聽見了醫生和護士的談話。原來我不僅酒精中毒,外周血紅細胞容量也急劇減少,骨髓造血環境和身體里的造血原料還表現異常,低於正常範圍下限……」

「簡而言之,就是貧血。」

他手一攤,打斷我的滔滔不絕,導致我特別心虛。

「哦,這樣嗎?那估計真是一天沒吃飯的緣故吧?所以要麻煩你救救我啊,幫我去超市買點吃的。」

「要什麼?」

「薯片、牛肉乾、八寶粥、堅果、餅乾、巧克力、海苔、速食麵、肉脯、魷魚絲、花生、冰激凌、果凍、果汁、浪味仙……當然,如果方便的話,希望回來的時候還能看見你手裡有一袋肯德基。」

我勞心勞力說了長串連起來可以繞地球一圈,葉慎尋只回我兩個字,「不行。」立刻逼得我想下床暴走。

「不行?這是你對救命恩人應該有的態度嗎?我哦,一青春年華大好文藝女青年,說不定哪天走狗屎運,還能成為風靡萬千的巨星作者,你知道我這顆腎值多少錢嗎?難道比不上一袋零食和肯德基嗎?你你你、好氣哦!」

說著就要捶牆,主治醫師正好來查房,「感覺怎麼樣了?」

「不怎麼樣!」

醫生一慌,「哪裡不舒服?!」

「胃不舒服!」

得知我是沒零食吃才這樣講,醫生一顆心落地,循循善誘,「是我囑咐別讓你吃垃圾食品的。」

因為大病初癒這個詞兒,在我身上已經不適用了。畢竟我這輩子,都得扛著這大病,忌口不解釋。至於不遵醫囑的後果,我已經見識,這才閉了嘴,沒繼續耍混,略微不滿地吃掉半小時後,沛陽送進來的粥。

住院那段時間,我下定決心要趁熱打鐵,叫葉慎尋也做做我的奴隸。

免得他過了震驚期,忽然醒悟:靠,不就一個腎嗎?我一聲令下,還怕沒女人排著隊獻上?於是我用儘力氣,作盡了一輩子的死,生怕以後再沒機會。

例如吃飯時,要他給我調電視。

被使喚的葉公子瞄我兩眼,竭力控制住脾氣,「看什麼?」

「奇葩說!」

「哦,你說。」

「……」

總之生病也不要我好過是不是!別攔著!我要去死!

後來,葉慎尋解釋,吃飯看電視對消化不好。我一弱不經風的女子,本來就只有一個腎,再得點兒其他什麼毛病,這輩子還指望嫁出去?

因他嘴裡那句弱不經風,我勉強接受了這說辭,哼哼道:「好吧,那你抽時間載我出去散心,悶死了快。」

說完,趕緊用眼角餘光打量他的反應。要是表情不耐,我立馬呵呵噠講開玩笑啦。好在他還有良心,知道滴水之恩,該湧泉相報。

翌日,葉慎尋載我去祥和里附近轉了一圈,那裡的空氣像與世隔絕過的,瀰漫著紛亂雜陳的自然香。

途中我詩興大發,吟誦了些亂七八糟的句子,還恬不知恥地偏頭對身旁人說,「你瞧,我就是傳說中行走的詩人。」得來斬釘截鐵一句,「麻煩你下去走。」

對不起,是在下自取其辱。

後來,經過之前的車禍現場,我忽然想起什麼,指著地上隱隱痕迹問他,「你不准我和慎星見面的決定,還算數嗎?」

葉慎尋想也未想,「我沒不准你見他。我的原話是,要你賠了車再見面。」

……那和不許見面有什麼區別?!

哦,有區別的,現在我可是有錢人。他既然與我媽合謀,應該早知我賬戶里有X千萬,這才定下個模稜兩可的規則?

正想著,沛陽突然來電,如臨大敵地說,「老爺子到醫院來了。」

葉慎尋掌著方向盤的手突然一閃,表情瞬間凝重。

我兩回到醫院,休息區處,老爺子正用碗蓋兒撥茶水,後面立著冷汗涔涔的沛陽與老宅保鏢。

上次因慎星走丟匆匆去葉宅,我沒來得及招呼,此時便躊躇地叫了聲,「爺爺。」

語畢,葉慎尋和當日的盛杉表現無二,也是腳底幾近踉蹌,膛目結舌地看著我。

那是我第一次讀懂他目光里的所有內容——

鬧了半天,原來你不要我這隻績優股,是因為我兩流著相同的血?!

所以,血型和腎的匹配才會如此無縫連接?!

我愛上了一個女孩,幾年後得知,她竟是我的親生妹妹……

我連去天涯發帖的標題都給他想好了,保管十萬流量+,回帖上萬。恰逢此時,葉老爺子蓋了茶杯應聲「嗯」,憐愛地沖我點了點下巴,「要是累了就回房休息,別跟著他瞎折騰,身體可不是小事。」

葉慎尋委屈極了,明明要折騰的是我,卻要他來擋刀。

但他即將挨的刀並不冤枉,葉舜山此番主要就是抓人來的。

聽說前幾日的ktv事件,我休克後,腦袋撞到音響,還見了一點血,葉慎尋遷怒四方,連業務也大手一揮,不要了。為此,互聯網小開他爸膽戰心驚,求見葉忻好幾日,沒見到,輾轉到葉宅門口站了幾個時辰,要老爺子出面說說情。

偏偏,老爺子剛到醫院,便聽見沛陽在給市裡的人通電話,「對,你給網監那邊遞個話,隨便找個由頭查了……」話沒完,老宅傭人假意咳嗽兩聲。沛陽回身,方知大禍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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