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刻 酣夢之時 肆

這世間,提親如戰場,講究的是一鼓作氣、一擊必殺,若是被拒絕,便難以繼續第二回合了。

岳無瑕深知能讓眼高於頂的絳羽看上的法器至少是傾國美女級別,如無足夠的利益動人,主人未必同意,所以他在出發前做了充足的準備,先去重金買了個黃花梨木雕刻、紅色雲錦鋪內的華麗禮盒,再請死黨胖子幫忙弄了京城最出名的四色糕點,除尋常靈法師給法器間提親用的一百零八顆靈石外,還將家傳的前代靈修大師南柯子做的雲雨乾坤圖放了進去,以助打動對方的主人。

他將準備好的禮盒給絳羽過目,絳羽只掃了一眼,便痛罵道:「呸!沒品位!」然後從自己的珍藏庫里找出一套紅寶石鑲嵌的赤金頭面,這套頭面的寶石顆顆都有拇指甲大小,流光溢彩,貴不可言,雖然款式偏女氣,卻是讓嗜好寶石的絳羽都讚不絕口的好貨色。連同頭面首飾放入盒中的還有絳羽珍藏的名匠雕刻的羊脂白玉鳳凰玉佩,這塊玉佩古樸素潔,卻很有格調,是岳無瑕在絳羽收藏里唯一喜歡的物件,借過幾次都被拒絕了。

這兩樣有錢都不能輕易弄到的好貨色,絳羽為了求親,竟全拿出來了。岳無瑕眼睜睜地看著重色輕友的法器,還在興緻勃勃地思考用什麼翡翠珠寶裝點禮盒,心都快碎一地了……

在主僕二人的忙忙碌碌之下,求親禮物很快準備妥當,可是求親對象何在?

岳無瑕忙問絳羽佳人名字。

絳羽愣了半晌,手一攤,難得承認了自己錯誤:「當時太心急,忘了問。反正主人總會有辦法的,快點快點,美女不等人的,若是給哪個不要臉的好色登徒子搶先一步,我就只好找對方單挑去了,要是不小心弄死人,這爛攤子主人也不好收拾吧?」

他的言語間隱隱有威脅之意,奈何岳無瑕就是拿他沒辦法。

天門宗內外,被絳羽打傷的法器至少有幾十,被牽連打傷的主人也有十來個,岳無瑕為此沒少挨訓斥,若非師父喜愛他天賦過人,品德端正,又捨不得絳羽難得,早就逐出師門了。前車之鑒,歷歷在目,岳無瑕想起跪牌位就覺得膝蓋痛。他不敢耽擱,趕緊四處打聽紅衣美女下落——

「大哥,天門宗最近沒有訪客,絕對沒有!要真有什麼美女法器出現,咱兄弟還能不知道?」

「無瑕哥哥,你為何打聽美女?莫非你有心上人了?我……原來是絳羽的啊,可惜秀兒不知道,若是知道,必知無不答,答無不盡,秀兒這就幫無瑕哥哥打聽去!」

「靠!老大,你不厚道啊!有美女不帶我去勾搭?是法器?絳羽看上的?算了,小弟忽然想起師父罰的一百遍《清心咒》還沒抄完呢。」

不知為何,傾國美女,竟躲得無影無蹤。

岳無瑕跑得累了,倚在影壁,在絳羽的嘮叨不休之下強行休息,忽然看見陳可可家的冰裂從西邊走來。他知冰裂性格清冷,素來不喜理會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但仍抱著僥倖的心理上前詢問。

冰裂欣賞了這對焦頭爛額的主僕二人組許久,緩緩開口道:「好像聽主人還是焰斷說過,這次來的新學徒里,有個很漂亮的法器,我不太留意這些事,所以記不太清楚了……」

新學徒的法器剛通靈不過兩日,知道的人少是正常的。

岳無瑕大喜,謝過冰裂後拉著絳羽匆匆往新學徒住的靜心居去了。

冰裂面無表情地目送他們離去,喃喃自語:「絳羽那混蛋要求親,真是稀有。對了,主人有說過那漂亮法器是女人嗎?我可統統忘了,這種有趣的事回去和焰斷這大嘴巴說說……」

所謂的靜心居,不過幾間破屋子,每個新學徒進來都要住上一年,說是受些苦難才能磨掉身上的嬌橫之氣,岳無瑕當年也在這裡住過,也和同窗們一起抱怨這裡的條件簡陋,如今他早已搬出,倒是有些懷念在這裡和大家同仇敵愾的日子。如今兩年過去,靜心居似乎更破舊了。黃昏日落,許多小學徒在忙忙碌碌地打水洗衣,看見陌生師兄前來,都頗為好奇地看了幾眼。

如火長發,赤色雙眸,通身囂張霸氣的氣質,像絳羽這種極英俊的男性法器,無論站在哪裡,都是鶴立雞群。可當你多看幾眼,又會不自覺地將目光轉向他身邊的儒雅男人,岳無瑕就像塊美玉,雖簡單樸素,無半點顏色,可是就算放在最珠光寶氣的首飾旁邊,這份氣質仍更勝一籌。

在天門宗待久的學徒和法器,都知道看見這性格惡劣的帥哥法器就得掉頭跑,連帶主人也不敢多搭理。可惜,靜心居里都是新學徒,還不知道絳羽的破壞力,有好些出來幫主人幹活的女性法器,看見這般英俊男子,這般出色法器,或大呼小叫,或悄悄議論起來,結果引來更多小學徒圍觀。

在屋內苦心鑽研符咒的蕭子瑜本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也因紅衣苦勸要多休息,不要勤奮過度,最後被黑鴉大姐頭不由分說提著衣領,拎出去看熱鬧了。

自從得了神器,岳無瑕對各路圍觀都很習慣,他一邊熟練地和各位新學徒打招呼,一邊用眼角在女性法器群里幫絳羽掃美女。他沒發現什麼特別亮眼的女性法器,卻在人群里發現了蕭子瑜。

「蕭子瑜?」岳無瑕愣了半晌,想起在蕭家村的那次偶遇。他很欣賞這個被虐打卻不服輸的瘦弱少年,他希望自己的鼓勵能給那孩子帶來些不一樣的未來,回來卻被師父訓斥了一頓。

師父語重心長的教導仍在耳邊:「無瑕,我知道你是個好心孩子,可是你是天門宗的靈法師,而且是新一代的驕傲,還是宗主看好的繼承人。你在外面說的每句話,做的每件事,都代表了天門宗的立場。面對一個資質毫無可能成為靈法師的孩子,你不應給他這樣的希望。若是別的希望也罷了,失敗後大不了庸庸碌碌過一生,可是靈修之路難,難如上青天,尚無成績前便死在這條路上的孩子無數,若這孩子沒將你的話放在心上也罷了,若是他聽了你的話,跑去進行毫不適合的靈修,因此死去,你該如何面對這份內疚?」

岳無瑕聽完有些後怕,所以他對蕭子瑜這個名字印象很深刻。他很害怕蕭子瑜真的因自己的話踏上不歸路,暗地裡還差人打聽過,希望能給予一些幫助,沒想到打聽的人卻說蕭子瑜已不在蕭家村,所以心裡更是擔心。如今在天門宗見到蕭子瑜毫髮無損地實現了自己的夢想,他心裡的激動比蕭子瑜更甚,當下就跑了過去。

蕭子瑜對岳無瑕當年在蕭家村為他奪回母親的玉墜是非常感激的,可惜兩人身份懸殊,當時事發匆匆,他沒機會多說幾句話來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深以為憾。而且當時岳無瑕是天之驕子,他是個窮人家的孩子,岳無瑕卻能對他,以禮相待,並尊重他的夢想,給予他自信,這讓蕭子瑜更加感動。他特別想進天門宗,除了調查父母的事情外,也為了能實現對岳無瑕的承諾。蕭子瑜心裡忽然湧上一股暖意,心裡對岳無瑕的好感更甚,急忙迎了上去。

「子瑜兄弟,在這裡見到你太好了,」岳無瑕不顧絳羽焦急的臭臉,也不顧眾人圍觀,硬拉著蕭子瑜去了角落,殷勤地詢問他這段時間的經歷,得知他冒險下油鍋和路上遇妖魔的經歷,又是緊張又是擔心,只恨自己為掙錢沒答應師父去岐城考核處幫忙,倒讓這孩子受了那般苦楚。可是他也知道,蕭子瑜若非受了這些苦楚,難入吳先生眼,倒也為他慶幸。他唯恐蕭子瑜在天門宗無依無靠,被人欺負,便開始囑咐種種事宜,並表示:「是我鼓勵你來靈修的,定不會讓你受了欺負去。若是有人無理欺負你,你便來找我,我在這天門宗里還有幾分薄面,你千萬別客氣。」

他的每字每句,都是真心實意,裡面的濃濃情誼蕭子瑜很輕易就分辨了出來。他鼻子有些酸,只不停地點頭:「我一直想見到你,想再向你說聲『謝謝』。」

在靈法師群體里,岳無瑕也算個另類,他對錢和權都不怎麼放在眼裡,天生就喜歡照顧弱者,夢想是救濟蒼生,做名垂千古的大英雄,這份特別崇高的思想頗難找到知音,經常被說成幼稚。在得到蕭子瑜的肯定和感謝後,他心裡也有飄飄然的快樂,照顧弱小的強大責任感也油然而生。

如果世界是齣戲劇,岳無瑕定是主角吧。

蕭子瑜悄悄將自己和對方做比較,越比較越失落。他以為自己進了天門宗,和岳無瑕差距就不大了,可惜聽別人對靈法師解釋得越清晰,他就越清楚自己和岳無瑕仍是麻雀與鳳凰的區別,岳無瑕就像那光芒四射的月亮,他只是月亮旁邊那顆最暗淡的小星星,縱使他努力變得明亮,仍無法和月亮爭輝。正如星星並不嫉妒月亮,而是心甘情願為它做陪襯,蕭子瑜也不嫉妒岳無瑕,他只是羨慕岳無瑕身上散發出的光輝,他想成為這樣的男人,這樣優秀的靈法師,所以願意追隨他的腳步。

可是,他再努力也做不成岳無瑕這樣的主角吧?

蕭子瑜毫無自信地胡思亂想著。

旁邊,絳羽的心燃燒得如熊熊烈焰。他將周圍美女看了圈,沒發現意中人,又聽主人扯了半晌廢話,早已不耐煩,便輕輕地拍了一巴掌岳無瑕的腦袋。岳無瑕終於回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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