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刻 酣夢之時 貳

夜已深,眾人散。

莫珍終於結束了紅衣的地獄推拿,痛苦之餘仍依依不捨,就連紅衣這種見慣色中餓鬼的角色,也認為他不簡單。

蕭子瑜興緻勃勃地研究紅衣的法器能力。

紅衣伸出手,手中發出柔柔的光,將蕭子瑜的神智引入另一個空間,裡面是廣闊的瓊樓玉宇,空中飄蕩著三張發著幽幽白光的符咒,一張是霧,一張是火,一張是水,除此再無他物。紅衣纏著蕭子瑜,彷彿教授寫字般,握住了他的手,蕭子瑜緩緩在空中畫出扭曲的線條,竟是那三張符咒的形狀。

蕭子瑜在通靈之前就聽老糊塗說過他的玉佩的法器能力是畫符。

紅衣遺憾道:「這三張符咒是玉墜里原本保存的,我可以將其迅速複製出來,複製的符咒成功率和速度,則要看你修行的理解力和通靈力了。現在主人的力量真弱小,連畫那麼簡單的符咒都如此辛苦。」

蕭子瑜期待地問:「還有別的什麼能力嗎?」

紅衣想了想:「制符材料消耗也會比較少。」

蕭子瑜繼續期待:「還有呢?戰鬥、打架、輔助什麼,有沒有其他法器不會的技能?」

「若是其他法器不會的事情?有。」紅衣思考片刻,在蕭子瑜的期望中,眨巴眨巴漂亮的眼睛,「紅衣識字,若主人不識字,紅衣可以念書給主人聽。」

蕭子瑜大窘,趕緊拒絕:「不用了,我,我也識字。」

紅衣惋惜道:「太遺憾了。」

蕭子瑜從制符的通靈幻境中歸來,見自家法器實在沒和戰鬥掛邊的技能,有些失落,又怕自家法器灰心,一邊安慰紅衣一邊自我安慰:「制符也不錯,制符也很有用。」

「制符有用?在天門宗所有法器中,你家法器唯一出類拔萃的只有外表罷了,」莫珍在給脖子的青紫上藥油,聽見這幼稚的言語,大笑幾聲,對蕭子瑜教訓道,「你這蠢貨,別不服氣,法器不管強弱,圖的是給主人獨一無二的技能。你在岐城逛過街嗎?滿大街哪間商鋪沒有符文賣?哪個厲害的靈法師缺那點買符文和材料的錢?哪個門派沒有幾十個專門做符文的靈修師?縱橫靈修歷史,你聽過哪個制符的靈修師是出名的嗎?頂多是在賺錢方面有些名氣罷了。就連咱們小學徒都要學上符文課,人人都會做簡單的符咒。你的法器不過是幫你做符文的時候速度快些、材料省些,可是誰稀罕這兩樣事?只要花錢,人人都能得到你的法器能力。大爺我壓根兒沒打算學制符,想要什麼撒銀子買就是了!以後你上課做出的好符倒是可以賣幾張給我,美人法器做的符咒,我會好好收藏的。至於你想出人頭地,就省省吧。」

由於不太了解靈法師體系,蕭子瑜被他訓得無法反駁。

莫珍見他吃癟,再次來了興頭,哀求道:「你就和我換法器吧,我不介意制符法器是廢物,只要夠漂亮就行,像我這樣憐香惜玉、不在乎法器能力的主人也不好找啊。」

「哈,誰說制符法器是廢物?!」大門再次被踢開,熏天酒氣嗆得人陣陣作嘔,是老糊塗搖著他的酒葫蘆,東倒西歪地爬到了小學徒的房前,醉眼矇矓地將所有人掃視了一番,並未停在美麗的紅衣身上,倒是直鉤鉤地看著蕭子瑜,嬉皮笑臉道,「來,乖徒弟,陪師父去喝酒,入我門下,最重要的是學喝酒,男人沒酒量算什麼男人?不過是條老狗!」

「師父,你醉糊塗了!」蕭子瑜趕緊去扶老糊塗,「少喝點,多喝傷肝。」

「無妨無妨,大丈夫醉死酒中,雖死無憾,」老糊塗卻在搖晃中一把抓住蕭子瑜,把他硬生生拖走了。

「師父,我不會喝酒!師父,我不要喝酒!」蕭子瑜有些驚慌,不停低聲反抗,「等等,規定不是說天門宗有很多禁地,學徒晚上不能到處走嗎?師父,你快放手啊!我真不喝!」

「身為酒國英雄的徒弟不會喝酒怎麼行?你這孩子樣樣都好,就這點不好,」老糊塗嗓子大,吼聲更大,驚醒了天門宗所有學徒,大家紛紛點燈推窗查看。只見老糊塗一手捧著酒葫蘆,一手拖著百般掙扎的蕭子瑜,在月色下,越行越遠,越行越遠……

「出什麼事了?」

「沒事,睡覺。」

「嗯,繼續睡覺。」

「今夜的風真涼爽啊。」

老糊塗將蕭子瑜一路拖走,這番荒唐舉止,驚動了天門宗內不少靈法師,裡面不乏循規蹈矩之人,按理應出手制止,奈何他們都自詡有頭有臉的人物,面對老糊塗這種油鹽不進的瘋子,那是穿鞋的遇上光腳的,秀才鬥不過惡狗,不但無法解決問題,還要惹得自己一身腥。

罷了罷了,靈法師都講究尊師重道,老糊塗在天門宗輩分甚高,又有周長老坐鎮,橫豎出不了大事,便由得他去吧。至於蕭子瑜,身為徒弟,總要學會適應自己師父的脾氣。

蕭子瑜在所有人都知道、又所有人都不願插手的情況下,來到了一座偏僻山峰。

天門宗群山險峻,處處都是羊腸小道、草木難種的地方,此山亦不例外,四面皆是懸崖峭壁,與主峰只有一道鐵鏈橋相連。橋名「登仙」,橋上行走如踏雲索,橋下雲霧繚繞。過橋後,可見月朗星稀,螢火點點,黑暗中有陣陣奇香撲鼻而來,沁人肺腑。

流螢飛至,旋繞片刻,翩然飛去。

蕭子瑜病癒初醒,鐵索橋走得暈乎乎的,只覺進了瑤台仙境,偏偏看不清周圍模樣。

老糊塗伸出手,掏出幾張符咒,在空中微微一抖,符咒瞬間被藍色火光吞噬,化作無數星光,隨著微微冷風,向遠處飄去。緊接著,星光落處,迸出天籟之音。

「花開當折直須折,莫使金樽空對月……」

月亮之中,忽然浮現數名白衣仙女,雲鬢花顏,額貼金花鈿,寬袍廣袖,衣袂飄飄,她們體態婀娜,或抱琵琶,或吹笙簫,或拿牙板,或提花籃,帶著滿天花香,翩翩飛來,載歌載舞。

老糊塗擊掌問:「有舞豈可無酒?!」

車輪聲響起,緊接著,有梳雙丫髻的美貌童子,乘著鹿車,踏著星河鋪成的道路,慢悠悠地從月亮上駛來,向蕭子瑜獻上金杯瓊液。

蕭子瑜看得眼花繚亂,只以為自己闖了神仙夜宴,受寵若驚,趕緊謝過,淺抿半口,酒中帶著淡淡果香,口齒留香的他悄聲問老糊塗:「師父,這裡可是天上?」

老糊塗對他視之不見,卻丟了葫蘆,再吼:「酒盡!再舞!」

仙女被驚得四處飛散,空餘寂靜。柔柔月光照射下,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名異域美女,金絲般的捲髮打著帘子垂下,湛藍眼珠嫵媚如波斯貓,渾身帶滿各色珠寶,用赤|裸雙足快速踏響金腳鈴,扭起盈盈細腰,隨著鼓點,跳著不知哪裡的舞蹈,通身上下都是說不出的性感妖冶。

美女朝蕭子瑜拋了個勾魂奪魄的媚眼,勾了勾手指。

這蠻夷女子好不知羞。

蕭子瑜自詡思想端正,又兼被六爺爺嚴肅教育過小孩子在街上不能亂看不正經的女人,否則會被雷劈,所以他很自覺地扭過了頭,卻按捺不住對這神奇舞蹈的好奇心,偷瞟了幾眼。

老糊塗不以為意,他擊掌合拍,觀了半曲,再叫:「不好不好,換來換來!咦,好像拿錯了……」

異域美女驟然消失,天空中風起雲湧,雲彩中漸漸浮現出一張凶神惡煞的巨臉,緊接著電閃雷鳴,數道閃電直直劈下,其中一道打在蕭子瑜旁邊,擦著腳背而過,嚇得正在走神的他臉都青了,趕緊向老天謝罪,心裡卻著實委屈——大人逛青樓畫舫沒事,小孩子偷看兩眼美人就要遭雷劈,老天的懲罰實在太兇殘了。

雷聲過後,風平浪靜,萬物再次歸寂。

老糊塗彈彈指,數盞燈籠在空中浮起,照得四周亮如白晝,山峰頂端面貌才真正顯露了出來。

山峰的頂端彷彿被神仙用斧頭整齊地砍掉般,是一片平地,上面開墾出數畝葯田,有座青瓦白牆的小屋立在中間,屋側對著幾捆尚未處理的草藥,屋上懸著塊老舊木匾,寫的是「瑤台仙田」。

這雲端之上的葯田,鬼斧神工,人力不可及。

蕭子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問:「這是誰開出的田地?莫非是神仙?」

老糊塗丟下酒葫蘆道:「據說這是當年神魔之戰殘留的戰場,是不知哪路神仙劈出來的,倒是讓我們得了片良田。天門宗地勢險要,開墾不便,除了這片平整點的田地外,只餘數十畝梯田。」

想當年,正邪不容,生靈塗炭。靈法師們紛紛挺身而出,自發組織成軍,為救凡間而戰,在不歸岩迎戰魔軍入侵。那時神魔相爭,打得山崩地裂,翻江倒海,靈法師們以血肉凡軀投身戰場,對抗蒼瓊女神率領的十萬魔軍。他們為護蒼生,締造出一個又一個傳說,這是何等慘烈壯美、何等蕩氣迴腸。

踏足神魔之戰的遺迹,遙想傳說中的英雄,蕭子瑜有些激動,只想找個地方拜祭一番,方不枉靈修一場。奈何老糊塗沒這種英雄情結,他不等蕭子瑜激動完,再次將其拖起,進入山間小屋內。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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