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刻 通靈之時 伍

黃金般的陽光穿過層層霧氣,照到天門宗廣闊的演武場上。蒼翠的松柏聳立兩端,四周刻著十八尊與真人等高的靈法師石像,神態莊嚴,手持各色法器,皆是神魔之戰時赫赫有名的英雄,彷彿在維護這個古老的門派的尊嚴和秩序。

演武場的高台上,站著十八位德高望重的靈法師,負手而立,或端莊,或慈祥,或嚴厲,皆持法器陪侍在側,他們是天門宗負責教授學徒的師父。蕭子瑜來之前找祝明做了些功課,知道靈法師只是世人的統稱,戰場上還以能力不同進行詳細劃分:其中以攜墨言的周長老為首,在戰場上衝鋒陷陣的是靈戰師,數量最為龐大,是天門宗的主力,光是師父就足足有九位;其次以攜鶴舞的吳先生為首,是在戰場輔助的靈器師,師父有五位;另外還有個帶著白色九尾狐的桃花眼帥哥睡眼矇矓地在旁邊打瞌睡,時不時被自家靈獸一尾巴抽醒,重新笑容燦爛地和大家打招呼,他叫胡適,是操控靈獸的靈獸師,靈獸師在天門宗較為稀少,學徒不足十人,他是唯一的師父;另外還有兩名擅長煉丹製藥的靈修師。

周長老在台上高聲訓話,忠孝節烈,禮義廉恥,無所不包。

孩子們聽得難受,有不少已在用腳尖偷玩地面的石塊。蕭子瑜偷偷將先生連法器看了好幾遍,忽覺不對勁,捅捅在認真聽講的王學知,悄聲問:「不是說有十八位師父嗎?怎麼我只見到十七位?站胡先生背後的那個應該是法器吧?我看見他額頭上的紋飾了。」

王學知後知後覺地數了數,頓悟:「對啊,怪不得我覺得數字不對,或許是有師父在外奔波勞碌,暫時沒趕回來吧?」

大家也都察覺到這個問題,議論紛紛。

周長老見狀,喝止議論,環顧身後眾靈法師,遲疑片刻,解釋道:「負責教授制符的何先生……身體不適,今日暫時無法和大家相見,晚點課程中,你們再認識他。他雖放蕩不羈,風骨卻是極好的,而且制符能力傑出……」

「來了來了!」演武場天空中傳來紙鸞撲翅聲和大吼聲,一道白光歪歪斜斜,扭成「之」字形直衝高台,若不是墨言出手相護,這道白光非沖入吳先生懷裡不可。鶴舞膽小,見主人險些遇難,驚叫連連,把旁邊胡先生懷裡的九尾狐狸嚇得瞬間炸毛,它以為妖魔入侵,尾巴豎得高高的,左右四顧,時刻準備發起攻勢,連帶著把胡先生的瞌睡蟲也趕走了。

一時間,演武高台上亂成一團,原本的肅穆不再,只余笑話連篇。

周長老氣得臉紅脖子粗,指著紙鸞大罵:「滾出來!」

「大清早的,周師兄火氣還是那麼大。」破損的紙鸞里,慢悠悠地伸出個酒葫蘆,再探出個亂糟糟的花白腦袋。他察覺出眾人的怒火後,趕緊喝了口老酒,嬉皮笑臉道:「師弟沒遲到吧?」

「何!思!道!」周長老的臉色由紅轉黑,黑得像鍋底似的,他幾乎是顫抖著按捺要殺人的衝動,將這混蛋的名字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裡蹦出來,「你來早了,太早了,你就應該晚幾十年出生的,免得拖累整個天門宗的百年清譽!免得把我活活氣死!」

何思道便是老糊塗,除了周長老發火的時候,幾乎沒人叫他真名,他也無所謂。

蕭子瑜看見帶自己入天門宗的恩人,很是歡喜。

老糊塗對周長老的冷嘲熱諷毫不在意,他撓撓頭,遞上酒葫蘆道:「師兄就是愛生氣,來來,師弟請你喝兩口。你知道嗎?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一醉解千愁。」

周長老拂袖,彷彿甩開什麼髒東西般推開他,連喝:「滾滾滾!等宗主出關,我再稟報他狠狠罰你!」

老糊塗立即連滾帶爬地跑去高台的最角落,臨走時還大聲問了句:「周長老啊,今年有哪些不靠譜的學徒是要交給我的?放心吧!就算再不靠譜的學徒來了我手上,很快也會被調|教得尊師重道、懂事聽話的!嗝——」

周長老知道和自家師弟扯上關係就沒顏面可存,歇了繼續長篇大論的心思,宣布擇徒儀式開始。

蕭子瑜相信,此時此景,所有參加儀式的新學徒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絕對要靠譜!

大部分孩子都是白擔心了,靈法師挑學徒沒有考核那麼複雜,他們會在先生們的輔助下進行他們平生中的第一次通靈,通過覺醒的法器能力交給不同的先生指導。

大部分戰鬥法器都能通過外表分辨,輔助類法器較為複雜,而且法器的外表和內在的靈魂有時候會有偏差,看起來很厲害的法器裡面有個懦弱無能的靈魂,或者看起來很廢物的法器里有個強悍的靈魂,也是有可能發生的。靈法師會根據通靈喚醒的靈魂強弱及屬性選擇自己的學徒,適合戰鬥的法器就去靈戰師先生處,適合戰鬥輔助的去靈器師先生處,適合生活輔助的去靈修師先生處,唯一一個帶獒獸的學徒無需考核,直接被送去胡先生手中。

花淺和另外兩個出身靈法世家的學徒早已通靈,無需此步驟,他們將自己的法器展示了一番,縱使冰蟒刻意壓抑,也難掩珍器風采,博得無數靈法師紛紛側目。

展示完畢後,蕭子瑜看見有個沉默的靈戰師直接將那位用長槍的靈法學徒納入旗下,另個咒法輔助類靈法學徒也被師父領走了,只有花淺倔強地站在原地,無人搭理。其他靈法師和周長老耳語了幾句,蕭子瑜在前排站得近,耳朵尖,勉強聽見似乎是讓她磨磨性子再修行。

沒有師父願意要桀驁不馴的學徒。

蕭子瑜很為花淺擔憂,想安慰她。

花淺卻用看白痴的眼神望了他一眼,讓蕭子瑜忽然想起更值得擔憂的是自己。

王學知沒察覺室友的憂愁,他抱著半人高的巨斧法器,緊張不已:「你說我家法器那麼粗獷,黑鴉會不會是彪形大漢?我最怕長得凶的男人了……」

莫珍在旁邊對自己的法器誇耀不已:「看見這個鑲玉銀環了吧?它叫魅劫·素茹,經靈法師協會鑒定過,是難得的珍格法器,我爹花了八千兩黃金才從塞外客商手中買到的,費了老鼻子力氣,你們買不起的啦。據那客商說,素茹的法相是個塞外美女,身材前|凸|後|翹,玲瓏有致。我和家裡伴香、憐香惜別,忍受相思之苦,來這個鬼地方修行,就是為了它。啊,我家朝思暮想的素茹美人啊,今日終於能和你相見,以後主人定會好好憐惜你的。」

他噁心得大家都要吐了,也就錢大貴臉皮厚,撐著說妙。

蕭子瑜低下頭,縮在角落裡,看著同窗們興高采烈地去師父面前做法器通靈。

從遠古時期開始,三界六道中,弱小的神魔精怪,欲避天劫,就要將靈魂附在適合的器皿上,得以延長壽命,再用極緩慢的速度進行修行,亦有被神靈封印在器皿中的靈魂。後來,有人類憑藉天賦的通靈能力,察覺到這些靈魂的存在,通過與神靈結盟,達成協議,法器賦予人類對抗妖魔和自然的力量,人類則幫助法器進行更好的修行,雙方互利互惠,共登仙山,靈法師既是法器修行的輔助者,也是法器力量的封印。

經過挑選的靈法師學徒擁有通靈天賦,在師父的輔助下,他們已不需自行摸索緩慢的通靈方式,而是利用現成的符咒陣法,強行喚醒法器的靈魂,進行契約結締。結締的過程是主人和法器之間的雙向選擇,由於法器數量比靈法師多,普通法器急於修行,都不會太挑剔自己的主人,只要通靈成功,主人不是奇葩難忍,都能結締成功。而珍貴的法器被萬人哄求,像傾國傾城的公主,非要才學品貌樣樣出眾的人中龍鳳,還得讓它看順眼,才有機會帶回去。

九位靈法師在演武場上布下符陣,九十九根昂貴的水晶熠熠生輝,符陣的正中間,是兩座蓮台,一邊放著法器,一邊是主人,蓮台和水晶中間都被無數根銀絲包圍,縱橫交錯如蛛網,這些絲網可以增強小學徒的通靈能力,讓他們更容易接觸到法器的靈魂。

當第一位學徒帶著短劍,緊張地走上演武場時,蕭子瑜睜大眼睛,好奇地看著。

演武場上泛起片片白光,水晶中蔓延出更多的銀絲,如活了般,飄在空中,越來越多,最終化成巨大的繭子,將人和法器包裹其中。孩子們陷入沉寂,他們死死盯著銀色繭子,屏住呼吸,等待破蛹成蝶的時刻。

約莫過了一炷香,繭破了,孩子摔出來,落在厚厚的絲上,暈頭轉向了會,畏懼地看著旁邊的繭,等待著自己的法器出來。又約莫片刻,另一個繭也破了,繭中伸出兩隻淡蜜色的手,長長的指甲上有猩紅的色彩,帶著七八隻金環,這雙手撕開銀繭後,露出張妖嬈的臉,黑髮及腰,杏眼嬌唇,上身近乎赤|裸,畫著許多紅色紋飾,纖纖細腰,盈盈可握。

正當眾人讚歎這法器的美麗,莫珍更是嫉妒得無與倫比時,繭中又緩緩爬出了美人的下半身,竟是頭巨大的黑色蜘蛛,六根腿上都帶著利刃,醜陋得難以形容。她緩緩靠近主人,試圖靠近親昵,當發現主人強忍驚恐而顫抖的雙腿時,她尷尬地笑了下,將法相收回,重新化為短劍,落在地上。

孩子在旁邊師父的提示下,戰戰慄栗地拾起短劍,原本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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