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刻 通靈之時 貳

蕭子瑜是個很好相處的孩子,心腸好,脾氣好,理應有很多朋友。奈何在蕭家村時,佔了他家產的族人害怕把入了口的肥肉吐出來,到處造謠,敗壞他父母名聲,再加上蕭子健看他不順眼,百般刁難,逼得同村孩子們都不敢和他玩。如今進了天門宗,同窗大多是富貴人家的子弟,和他的生活氛圍完全兩樣,大家都見識廣闊,圍在一起熱熱鬧鬧地聊名勝古迹或是文人書局,他通通插不進嘴,再加上莫珍看他百般不順眼,拉幫結派,處處針對,結果是他在小夥伴里又被孤立了。

莫珍還在旁邊痛訴他的過去,引得眾人議論紛紛。

蕭子瑜鬱悶了,向花淺求助。

花淺想了想,開口道:「作為靈法師,要學會從別人的話里分析出什麼是有用的信息,再從信息中找到可以利用的地方。比如莫珍,從最早就應該判斷出他是個涉世未深的紈絝子弟,會對你不利,然後分析出他的下一步行動,是會打壓和嘲諷,還是實際暴力衝突?還有那些附和說你是傻瓜的,可以從言論中判斷出他們的派系,他們的心態是……」

蕭子瑜痛苦地聽到花淺先生的靈法師教學到第三章《性格對戰鬥影響論》時,終於有給新學徒安排住宿的師兄來救苦救難,將他拖出生天了。

給新學徒安排住處的師兄名藍錦年,外表看起來很隨和,他對小學徒們頗有耐心,就是說話有些不知該怎麼形容:「那邊綠蔭遮蓋,青瓦白牆的是咱們的食堂,葷素都有,味道不錯,不要錢,管飽。你們千萬別得罪管廚房的賀大娘,她可是咱們賀長老的遠方堂姑,據說在天門宗幹了將近四十年廚娘,很有臉面,就連咱們先生都對她客客氣氣的,惹毛了她小心沒油水吃。對面山頭被竹林圍著的那幾座紅色建築是女孩子的寢室,是咱們天門宗最大的禁區,千萬別想著混進去偷窺,也別想著勾搭師姐師妹。咱們靈法界僧多粥少,總共也沒幾個女的,漂亮的就更少了。你們身為師弟就要好好學習,別想東想西的,若和師兄搶師姐,小心半夜腦袋被打出漿來也是自找的。尤其是不準勾引我妹妹藍錦兒,雖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家妹妹長得漂亮聰明人人愛,但她不是你們這種剛入門的小學徒可以宵想的!否則,哼哼……喂!別睡懶覺!」藍錦年的訓斥聲剛落,他手臂系著的綠色藤蔓紋飾帶刺長鞭法器立即動了起來,懶洋洋地沖著大家擺動了兩下,又趴回去不動了。

這一路行來,他至少誇了自家妹妹五次,也威脅了新學徒五次,孩子們都無語了。

藍錦年見大家都老實不插嘴,自覺法器威懾力不錯,繼續介紹天門宗的情況,越說越跑題,最後就剩王學知這種乖寶寶還在給面子地認真聽,其他人都開始神遊山上的女寢室了。尤其是莫珍,他最愛美人,已在心裡將叫藍錦兒的美女輪廓勾勒了四五遍,只恨不能馬上跑去竹林外吹幾曲簫,吟幾首詩,引得美麗的師姐們出來相見,然後對他的滿腹「財」情一見傾心,投懷送抱什麼的。蕭子瑜則滿腦子都在擔心討厭和人說話的花淺,會不會被室友排擠。

眾人約莫走了小半炷香的路,過了夾道,是座影壁,影壁後面是個小湖,山間微寒,湖水在冒著絲絲寒霧,上面游著群白鵝,四周繞著圈黑瓦青磚的小屋,屋前有楊柳,屋後有桃花,有少年三三兩兩聚在湖畔垂釣,嬉笑不休,頗有幾分詩文上的田園風光。

藍錦年誇耀道:「從這裡開始就是學徒寢室,雖然小了些,卻也五臟俱全,屋內有洗漱處,有小院子,裡面還有單獨的隔間,可供法器居住。」

莫珍抱怨道:「這種屋舍怎配得上靈法師學徒身份?還不如我家丫鬟住得寬敞。」

「誰說你們住這兒的?那可是師父的住所,」藍錦年驚詫地看了他一眼,搖頭鄙夷道,「你們的屋子在後面。」

莫珍舉目四望,發現湖後還有幾個院子,同樣的黑瓦青磚,構架更小,幾間屋子共用院落,卻也乾淨,只是院落外面還晾著好些青色衣衫,他急問:「這屋子實在太小,院子也太……太難看了吧?下人怎麼將衣服曬在院子里的?真是沒規矩。」

「哼!這是師兄的住所,那些難看的衣衫就是沒規矩的我晾的!你們這些新人倒想得挺美!」藍錦年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再言語,他大步流星地帶著眾人繼續往前走,走了約莫十丈遠,方指著山崖角落四座破舊不堪的小院子,斬釘截鐵道,「這才是新學徒的住所,還想住好的?想得美!」

眾人大吃一驚,急忙衝到近處,更覺簡陋。屋子周圍都是半人高的雜草,髒兮兮的,就和鄉下的土屋差不多,連獨立茅房都沒有,更別提丫環僕役的住處。想到以後要自己打掃洗衣,還得倒夜壺,大部分孩子都面如土色,撲過去和師兄討情。只有幾個家族教育比較嚴格的孩子,知靈法修行入門都要先戒驕戒躁,這種自力更生是先生給予新學徒的第一重磨練,可是他們也沒想到條件差至如此。從藍錦年幸災樂禍的口氣來看,估摸是每年慣例給新學徒的下馬威。他們心裡暗暗叫苦,也只能咬著牙關應下來。

養尊處優的少爺們表達了最強烈的抗議,他們大多數都是在丫鬟奴僕服侍下長大的,從出生起就沒睡過不是黃花梨的雕花床,沒住過低於五間房的大院落,沒聞過夜壺的噁心臭味,更別提收拾房子做家務什麼的了,通通不會!他們叫苦連天,紛紛圍著藍錦年,攀交情,托關係,只求換個好些的屋舍,能得到湖邊小屋最好,若不行,湖後那些也湊合,再不行,至少也要單人獨間,絕不要和別人混住,還希望能花錢雇個小廝服侍,再不濟幾個人共用小廝也可以。

面對小學徒的八面圍攻,藍錦年一派好好先生模樣,意見接受,態度依舊:「不行。」

莫珍趁人不備,塞了張一千兩的銀票在藍錦年的懷裡,用這輩子最諂媚的表情哀求:「師兄,幫幫忙吧,我家別的沒有,就是錢多,以後師兄缺盤纏,無論走到哪裡,只要進我莫家商號,多少錢都雙手奉上!我莫珍皺個眉頭就把名字倒過來寫!」

「錢!你居然用錢來侮辱我?!」藍錦年莫名地暴怒了,開口訓斥,「你知道這世界上有很多用錢買不到的東西嗎!比如公理和正義!小小年紀,滿腦子阿堵物!有點出息不?」

蕭子瑜覺得這種話好像在哪裡聽過……

莫珍素來覺得錢是世間除美人外最好的東西,如今被師兄一頓臭罵,罵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藍錦年歇口氣,繼續訓斥:「你家再有錢比得上江南嶽家嗎?岳家獨生子知道嗎?岳無瑕!你和他比算哪根蔥哪根蒜的暴發戶土財主?人家來天門宗第一年也是住這種破房子!還不要僕役丫鬟!所有活計親力親為!據說他在離家前,特意重金請了全京都最好的宮中嬤嬤和最好的管事練習了一個月,不管洗衣做飯還是砍柴縫補全部做得有模有樣!從來沒叫過一聲苦!」高階師兄們悲憤啊,本來給新學徒安排住宿是很有油水的活計,只要有錢也不是不能弄點特殊待遇,沒想到遇到岳無瑕這種有福不享的死腦筋,所有新學徒全完了,他們待遇再怎麼也不能越過世界首富家獨子啊,否則怎麼跟師父交代?

藍錦年是這場風波的受害者,如今誰跟他提錢他就想抽誰。

莫珍踩了逆鱗不自知,繼續懇求:「我表姐是紅城葉家的,我和她青梅竹馬,情同手足,這次來她會照應我的,你就給點面子吧。」

藍錦年「大驚」,急問:「莫非你是雲華師妹提過的莫家表弟?」

莫珍狂點頭,露出八顆很狗腿的牙:「太好了,表姐早已提過我?」

「那是!你家雲華表姐可是才貌雙全,天賦出眾,小小年紀就成為周長老的親傳學徒,走到哪裡都被師兄弟們眾星拱月般捧在手裡,除了無瑕師弟,其他男人想和她搭句話都不容易,」藍錦年拍著他的肩膀,大肆稱讚,「咱們天門宗學徒三百餘,至少有一半男兒拜在她石榴裙下!聽說紅城裡愛慕她的更是數不勝數,嘿嘿,大家私下給她起了個綽號叫『半城美人』。」

莫珍點頭點得都快抽搐了:「師兄,你就看在表姐的囑咐上,替我換個住處吧?我會在表姐面前為你多多美言的,看你那麼英俊神武,又得師父器重,絕對是天門宗數得上號的好男兒。」

「那是!好歹我也是個負責任的好男人,怎能辜負美人恩?」藍錦年點點頭,斬釘截鐵道,「莫師弟你來得不巧,前陣子,雲華師妹和其他師兄弟去了南面除魔,她臨行前曾吩咐我,說自家表弟在家被祖母慣得無法無天,姨母來信說你不但性格驕橫任性,還擅長惹是生非,三天兩頭就犯錯,還連累家人,所以姨母很是擔憂,希望趁你來做靈法師學徒時,將驕橫之氣磨去。雲華師妹孝順,最聽長輩的話,所以特地叮囑我好好地『照顧』你啊。」

莫珍察覺不妙,弱弱地問:「怎麼個『照顧』法?」

藍錦年露出尖尖虎牙,輕輕地磨了磨:「你說呢?」

莫珍傻眼了,奈何表姐不在,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只好乖乖認命。

此時其他學徒見勢不妙,不敢再鬧,趕緊分房間,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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