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刻 化魔之時 叄

吳先生說這個妖女是魔宗的人,千變萬化,風流浪蕩,喜怒無常,最喜歡與天門宗人作對,曾殺過不少落單的靈法師和學徒。如今估摸是看在靈法師考核結束,想來殺幾個學徒取樂。幸好大家警覺,未使她得逞。

吳先生越說越後怕,勒令眾人不得離開驛館,也不準單獨行動。

陳可可的腳扭傷嚴重,哭得梨花帶雨,可憐兮兮,就連吳先生的表揚都沒用。

她的一雙法器冷嘲熱諷,絲毫沒把主人的小傷放在心上。

祝明急得在旁邊直撓頭,可惜他的勸說只讓陳可可哭得更厲害。

唯蕭子瑜神色黯然,在對抗妖女的戰役中,他除了叫救命外,毫無作為,依舊是花淺救了他。可是他做了什麼?他被保護著,就像個娘們般逃跑。

這不是他的夢,他的夢裡應是橫刀立馬,斬妖除魔,保護大家。

哪怕只有一次也好,他想像個爺們般把花淺,把所有人護在身後,他希望得到花淺的讚美,誇他是個男子漢,是大英雄。可是面對花淺的強悍,他總是像個小丑般,除了落荒而逃,再也做不出任何事。

蕭子瑜沮喪極了,黯然回房。

花淺也在鬱悶,這些天照顧人類已讓她頭疼不已,偏偏還照顧不好,今天不過錯個眼,蕭子瑜就差點出事,偏偏她又不能十二個時辰盯著蕭子瑜,男女有別,也不可能形影不離。她找恰當人選來代替自己看護蕭子瑜的決心越發強烈,琢磨再三,終於有了主意。

她走進蕭子瑜的房間,隨便安慰幾句,然後伸手:「聽說你有個玉墜?借我看看。」

蕭子瑜遲疑半晌,不知她用意,掏出玉墜解釋:「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念想。」

花淺問:「你似乎說過,你父母都是靈法師?」

蕭子瑜點頭:「嗯。」

花淺接過玉墜,翻來覆去看了兩次,確認了自己的想法,開口道:「我看這墜子做得精緻有趣,借我玩玩,待會我給它打個絡子,給你掛脖子上可好?」

蕭子瑜對母親的玉墜愛若性命,但花淺救了他兩次性命,他對花淺的感激更勝性命,別說借玉墜去玩,就算借他的命去玩,他也會同意。

「晚點還你。」花淺也不客氣,拿著溫潤的玉墜子,轉身離去。

回房後,冰蟒終於忍不住嫉妒,酸溜溜地問:「主人,你真要給他打什麼絡子?」

花淺將玉墜丟給他:「仔細瞧瞧。」

冰蟒狐疑地接過玉墜,認真查探,他發現這個墜子里有個很普通的靈法陣,是個很低級的小法器,而且結構簡單,是個輔助制符的玩意,裡面記錄了好幾個簡單的符咒,啟動後可以將符咒快速描繪在符紙上。每個靈法師都要懂得最基礎的符咒,制符靠的是反反覆復地練,過程是極枯燥無味的,這塊玉墜應該是哪個偷懶的靈法師學徒不耐煩畫符,弄來糊弄師父的,裡面連靈魂都沒有,只能算是生活類法器,上不得檯面,別說通靈,根本不會有靈法師拿去正經使用。

花淺問:「你覺得這法器如何?」

「雞肋般的存在,」冰蟒不屑,「它頂多是提高初級制符的成功率和速度,在靈法界,符文這東西只要肯花錢,要多少就買多少,這法器就算練到頂級,也不過是拿來掙點錢,防身護體。更何況這個墜子資質差勁透頂,連附魔都沒有,不堪大用。」

花淺笑道:「可是它與蕭子瑜極有緣分,通靈會比較容易。」

冰蟒鄙夷:「就算再有緣分,也是垃圾中的垃圾,和主人一樣垃圾。」

花淺放下玉墜,淡淡地說:「我倒覺得這法器不錯,經過今日一事,我認為要儘快給蕭子瑜尋得法器,這玉墜資質不佳並非大事,垃圾是可以修補的。」

冰蟒心有不甘:「修補要動用你的力量,主人,你現在力量尚弱,為了這垃——這男孩不值得!主人……」

他的阻止沒有任何效力。

主人心意已決。

花淺閉上眼,在搖曳的燭光下,雙手合印,念動起魔界最古老的咒文,無數毒蛇般的黑氣爬上她的臉頰,瞬間將清秀的面孔變得猙獰可怕,然後蛇影從她體內湧出,不停遊動著腰肢,漸漸具象成型。剎那間,整個房間布滿成千上萬條斑斕的毒蛇,它們在狹小的空間里不停爬動,遊走,吐著鮮紅的信子,遮蓋了燭光,將世界陷入黑暗,將身軀交纏、銜接,最後在地面漸漸地組出一個巨大的法陣,整個場面陰暗而恐怖。

待法陣完成後,花淺臉上的蛇影褪去,她的身軀就像失去靈魂般倒在椅子上,背後慢慢浮現出一個美麗絕倫的女神影子,模模糊糊,卻莊嚴神聖,不容褻瀆。她左手拿著骷髏,右手纏著毒蛇,腳上帶著金環,每走一步都帶著死亡的氣息。冰蟒趕緊俯身,跪在旁邊,迎接主人的靈魂降臨。

讚美女神,即使她失去了自己的身軀,只剩魂魄尚存世間。

可是她仍那麼美麗,美得讓人窒息。

冰蟒將頭壓得很低,身體激動得有些顫抖。

蒼瓊輕勾指頭,那枚小小的玉墜立即浮空而起,漸漸降在蛇陣的中心,她用如鮮血般殷紅的雙唇念動著惡魔的歌謠,無數的蛇開始湧入小小的玉墜,將它染成墨黑,各種符文的結構在空中浮現,不停閃現,組成絢麗的畫面,然後刻入玉墜。

聽說,世間存在神器。

這是神靈和惡魔們用血肉、靈魂做出的最好的法器。

在毒與血的交織下,蒼瓊將力量注入玉墜,包裹成凝聚的球,一絲絲、一點點將純潔沾染上魔的氣息,然後隱去。約莫過了半夜,玉墜上的顏色終於漸漸退去,就像被清水洗去墨痕般,從濃到淺,漸漸恢複了原本白皙的光澤,女神的身影也像散去的雲霧般,慢慢消失,周圍變得乾乾淨淨,只剩冰蟒痴痴的目光,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花淺仍緊閉著雙眼,久久無法醒來。

冰蟒將她小心翼翼地抱起,放去床上躺著。

他永遠記得通靈的時候,那個神靈惡魔中都排不上號的女孩說她要成為最強的存在,要讓他成為最強的法器。這句彷彿玩笑般的話語,在漫長的年月里,是他們共同進退、共同努力的目標。他們倆在亂世中結成契約,一起努力地生存下來,經歷了無數的磨難,直到她成為君臨天下的魔女,他成為威震三界的法器。

可是,她仍是他生命里唯一的信仰,無論是生命、尊嚴還是一切都沒有比她更重要,他為了她什麼都願意做。

冰蟒緊緊握住花淺的手,暗暗發誓。

過了大半個時辰,花淺終於睜開眼睛,略休息了會,方徹底清醒,她問守在旁邊的冰蟒:「玉墜呢?」

冰蟒急忙將玉墜雙手奉上。

花淺認真檢查良久,極為滿意。

她不希望蕭子瑜太強,脫離自己的控制,也不希望蕭子瑜太弱,事事受制於人,做一名使用輔助法器的優秀靈法師是個不錯的選擇。若是放在往日,她是絕無興趣去為凡人製作法器,奈何她手頭有的法器都是天下名器,力量之強讓神靈都要側目,拿出來不但會引人注目,也不適合蕭子瑜使用。她復活後特意收集的幾件凡間法器又不適合蕭子瑜怪異的體質,所以她一時半會也不知去哪裡找很弱的成長型法器,迫於時間壓力,難得發現個和蕭子瑜有緣的法器,便直接拿來改造重煉,讓它有承受附魔的力量。

蒼瓊並不是擅長製作法器的神靈,僅做過的幾件都是戰鬥法器,有很強的攻擊力,曾把三界弄得焦頭爛額。改造這種不具備攻擊性的輔助法器是她的初次嘗試,所以她只在裡面隨意注入了很少的神靈之力,或許略有失誤,也算將力量做了增強,讓蕭子瑜在天門宗不至於太過丟人現眼。

她雖做了這件法器,卻沒將這樣雞肋的東西放在心上。

她不知這件渺小的法器,在她的微小失誤之下,就和它主人一般,未來的命運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法器製作是對修為的損耗,蒼瓊在三界之戰中失去身軀,力量變得微弱,往日隨手可以製作的小玩意,竟耗費了她許多體力。冰蟒看著臉色蒼白的主人,又是心痛又是怨念,他再次將蕭子瑜列入千刀萬剮的名單後,不由抱怨道:「主人,法器的本質改造不過是底子,它必須擁有靈魂,靈魂來自附魔,這種沒有靈魂的法器需要主人親自制服妖魔精怪來附魔,可是蕭子瑜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打敗妖魔和他們簽訂契約,就算這件法器和他有緣,又有您親自出手為這件法器附魔,蕭子瑜的資質也承受不了強大妖魔的通靈之力,主人那麼辛辛苦苦為他改造法器,那小子能用嗎?簡直浪費!」

花淺笑了:「只要有自願成為法器的靈魂便可以了。」

冰蟒仍不理解:「就算自願,蕭子瑜也很難和厲害的妖魔魂魄通靈,莫非主人要給他找兔妖、鼠妖這類弱小妖怪的靈魂?你難得製作的法器若附魔上這種靈魂實在太糟蹋了,而且用這類靈魂附魔,他去天門宗還是會被同窗嘲笑。」

花淺將玉墜緊緊收入掌心,冷冷道:「我本就沒打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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