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刻 考驗之時 叄

離靈法師學徒考核還有八天,大批外地考生入城,岐城陷入一片瘋狂。據說飯館客流量都漲了三成,甚至還有開庄做賭,挑出部分參加考核又無背景的孩子來壓他們過不過得了考核。

參加靈法師考核的孩子,每人要上繳一兩銀子的費用。

這是讓普通人家心痛卻不至於太吃力,庄稼人家咬咬牙也能擠出來的份額,主要是防止那些毫無天賦可言又想來碰運氣的無聊人士參加。蕭子瑜在報名的時候有幸被賭庄看上,被列入賭博名額,賠率是前所未有的低,賭他通過的可以一賠六十。

花淺知道後,興緻勃勃地把所有餘錢都下在他身上。

賭博是不好的。

蕭子瑜欲制止,可是被花淺一瞪,想起她的魄力和霸氣,估摸會被罵,只得硬生生把看起來會顯得心虛的反對吞回肚子里。身上壓力更大,覺都睡不著了,他完全想不出花淺說的機會和天賦在哪裡。

花淺怕他焦慮壞了,努力讓他放寬心。

靈修講究的是天賦,天賦不足後天就算再努力也是有限的,靈法師的修行是和法器一起進行的,每個孩子入學後都會開始通靈,待法器通靈成功後,靈法師的未來發展就差不多定型了,以前試過有暴發戶給孩子請師父在自家學習,結果通靈出巨垃圾的法器,養成亂七八糟的靈修習慣,這個彎路要糾正過來,比規規矩矩進門派接受靈修的法門至少糟糕五六倍。所以,除靈法師世家出身的孩子接受過正統訓練外,大部分參加靈法師考核的都是沒有靈修基礎的,考核內容只針對天賦,而不是具體通靈能力。

蕭子瑜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比起普通目不識丁的鄉下少年而言,他識字。那時候族長給自家不爭氣的兒子請了先生,教他讀書識字,蕭子瑜趁機過去聽,被族長兒子發現,本要呵斥他,蕭子瑜對族長兒子說了一句話,讓他決定把蕭子瑜留下來做伺候筆墨的小廝,如此蕭子瑜才得以讀了兩年書。他知機會來之不易,下了苦功,雖然不能寫辭藻華麗的文章,考不了秀才,但至少識得全書上的字,也讀得通文章。所以他拒絕了花淺的作弊幫助,自己輕鬆通過了靈法師考核的筆試,得到考核資格——靈法師門派沒興趣開班教授念書,文盲是沒資格做靈法師的。

花淺得知往事後,好奇問:「你對族長兒子說了什麼?」

蕭子瑜說:「所有黑鍋幫你扛,所有功課幫你做。」

族長兒子名蕭子珠,蠢笨如豬,他本就討厭讀書,聽到這個承諾豈有不喜?蕭子瑜也履行承諾,在族長面前表現得比蕭子珠更笨拙,讓蕭子珠有在父親面前炫耀的機會,努力幫蕭子珠掩飾錯誤,模仿他的筆跡抄書……他們愉快地合作了兩年,直到族長認清自己兒子不是讀書的料,終於辭退了先生,辭退了蕭子瑜。

蕭子瑜回憶往事,特別感慨:「我最喜歡子珠做錯事罰抄書,這樣我就能多寫很多字。紙筆很貴,免費練字的機會要珍惜。可惜他字跡特別丑,我模仿多年,弄得現在寫字也不好看。唉,真懷念子珠罵先生是豬,被先生罰抄千字文二十次的機會啊……」

花淺努力誇他:「能抓住那麼有限的機會也挺難得的,至少蕭家村別的孩子沒這樣做。」

「是嗎?」蕭子瑜還是沒多少自信,「或許是他們也不喜歡讀書罷了。」

參加考核的孩子們忐忑著,不管他們有沒有自信,是吃不香還是睡不好,靈法師考核的日子總歸會到來。

花淺不喜歡遲到,她起了個大早,壓著蕭子瑜吃了三大碗粥,頂著清晨最早的陽光,坐上昨天就雇好的牛車,來到靈法師協會門口。靈法師協會位於岐城西面的岐山腳下,繞山環水,靈氣逼人。它有上千年的歷史,建築龐大,誕生過無數的靈法師學徒,裡面一階一石,一草一木,都有來歷。

待繞過松林,映入眼帘的是兩扇約莫五六米高的硃紅色大門,氣勢宏偉。門口種著兩棵古松,松下坐著兩隻石雕的怪獸,獨角龍首馬身蛇尾,一口吐洪水,一口吐烈焰,皆雙目猙獰,牙尖爪利,腳踏妖魔,威風凜凜。巨大的銅鑄門環上刻著青面獠牙獸首,高高懸掛的牌匾被彩雲環繞,刻著古樸有力的「通靈顯聖」四字。

初次站在這樣的門前,沒有人敢大聲喧嘩,就連門下掃地的老頭,看著也充滿威嚴。

旭日初升,時辰尚早,靈法師協會門口已站了許多人,但大部分是陪孩子一起來報到的父母和僕役,真正的推薦學徒只有十餘人。有高談論闊的,有生離死別的,有打瞌睡的,除少部分內定的學徒外,大部分都不知自己會被分配去哪個門派,很是緊張。

蕭子瑜旁邊站了個特別高大壯碩的少年,他也是最緊張的一個,嘴唇都白了,雙腿抖個不停,不停念道:「不去萬獸門,不去萬獸門……」

蕭子瑜有些不解,悄悄問:「為何不去萬獸門,難道你嫌萬獸門不是三大門派之一?聽說萬獸門挺厲害的啊……」

高大少年緩慢地扭過腦袋看了他一眼,幽怨道:「我怕狗……」

蕭子瑜勸:「萬獸門又不是只有狗。」

高大少年閉上眼,一口氣念道:「我還怕貓,怕老鼠,怕兔子,怕羊,怕馬,怕驢子……我小時候被很兇悍的貓追得滿山跑,還抓了幾道血痕,有皮毛的東西實在太可怕了!我只要靠近就會打噴嚏流鼻涕。」

他直接說所有獸類動物都怕算了。

蕭子瑜想像了一下這個大塊頭被貓追得滿山跑的景象,徹底無語了。

莫珍這紈絝少爺昨夜以最後的享受做理由,溜去畫舫玩了大半夜,如今死活不肯起早。他母親眼看快要遲到,心急如焚,直接讓人把睡眼迷濛的他拖上轎,一路抬來,如今正蹲在靈法師協會門口,由丫環服侍著梳洗裝扮,順便和其他孩子抱怨:「也不知我娘緊張什麼?我表姐在天門宗很受器重,我舅舅給我弄好了關係,考核不過是走個過場,定是要去天門宗的,其他的小門小派,爺才看不上眼。」他悄悄斜了一眼蕭子瑜那邊,發現花淺美貌,大喜,急急忙忙湊過去站在一旁,聲音響亮地對蕭子瑜說,「某些鄉下出來的土包子,趨炎附勢,腦子真不清醒,也不看看自己有幾兩重,靈修是他們這些窮鬼能學得起的嗎?」

和他待在一起的多為富家子弟,紛紛稱是。

花淺對此不屑一顧。

莫珍只覺得美人冷漠的表情格外動人,看得心花怒放,恨不得上前親近一二,奈何被母親嚴重警告過,不敢在這種地方放肆。他暗暗忍了,卻越發覺得在旁邊和花淺竊竊私語的蕭子瑜不順眼,褻瀆了美人。

大約等了半個時辰,孩子們開始有些浮躁。

朱紅大門終於徐徐打開,裡面走出數人,為首者是名美婦,她長得漂亮,身材高挑,膚色白膩,穿的是青絲裙,裙擺綉著兩朵雪蓮花,頭挽高髻,斜插白玉簪,打扮很樸素,氣質逼人,可惜臉上全是嚴厲和挑剔,尤其是那雙鳳眼含威,讓人不敢靠近。她手中拿著根長長的法杖,杖首刻著飄逸的彩雲,擁著顆如月亮般的熠熠生輝的白色寶石。

美婦身後是名年輕男子,穿著天門宗學徒用的青袍,長得很普通,但是眉目溫和,態度謙遜,看著就是個好脾氣,手卻握著枚犀角雕刻的圖騰配飾,不停撫摸,彷彿半刻都不願分離。站在他旁邊的是個腰佩雙劍的少女,她個頭嬌小,同樣穿著天門宗的雲紋袍子,卻刻意剪短了裙擺,裡面穿著條淺綠漸染的魚尾褲,腰間用幾根穿珍珠的紅絲帶束出細腰,梳著雙丫髻,插著幾朵珍珠穿的小花,圓圓臉蛋,尖尖虎牙,小巧鼻子旁邊有幾點淡淡的雀斑,長相甜美,未語先笑,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青春的氣息。

少女看了眼台階下的靈修學徒們,立即笑個不停,似乎很開心。

眾學徒給她笑得莫名,紛紛檢查衣著打扮,是否有什麼失誤。

美婦輕輕地咳了聲,年輕男子見師父不悅,趕緊輕推了把少女,她才努力收回笑意,昂首挺胸,儘可能裝出個長輩的模樣來,可惜甜美有餘,威嚴不足。

待所有人都站端正後,美婦終於開口:「我是這次靈法師考核的主持者,我姓吳,你們可稱呼我為吳先生,」她冷冷地看了眼下面那群衣著各異,拖家帶口來考試的孩子,「不管你們是富家公子還是貧寒子弟,入了此門,再無區別,丫環僕役統統不準帶進,洗衣打掃,親自動手,只有過年才准下山見家人,若是受不了靈修之苦,趁早滾蛋!」

孩子們陣陣驚呼,瞬間吵成了菜市場。

「等等?!我只聽說不能帶自家的丫環,難道靈修門派里沒丫環給我們用嗎?我們是未來的靈法師啊!怎能做粗活?」

「我不要洗衣,我的手會變粗的!奶娘說女孩子手粗了就嫁不了好人家了。」

「阿娘,你就去求求情吧,至少讓我帶翠兒進去,若是靈修學院窮,養不起丫環,我就自個兒養,出雙倍錢,我大老爺們怎麼能洗衣打掃?!」

「不要不要不要!我從小到大,連衣服都沒自己穿過!」

「阿爹阿娘,嗚嗚,我捨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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