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刻 離鄉之時 叄

蕭子瑜雖然聰明,卻很單純。

他相信了許捕頭的說辭,蕭家村不過是個窮地方,好多人一輩子也沒去過比縣城更遠的地方,就算結怨,也不至於惹上什麼高人。毒蛇傷人自古有之,噬蝰雖然罕見,也不是沒有跑來村裡傷人的例子,或許是賣蛇人不小心從籠子里弄丟的。蕭子健只是因為父母去世而大受打擊,有些不能接受現實而已。

反正論他和蕭子健的交情,從村頭數到村尾也輪不到他去安慰。

弄清楚事情真相後,他就不再胡思亂想,扶著花淺慢慢地回到自己屋中。

花淺示意他去廚房端早飯,謙虛道:「我很少做飯,可能不太好吃。」

蕭子瑜跑去廚房一看,整個人都愣住了,四碟小菜,大盆雜糧粥,還有一隻油光閃亮的兔子,色澤焦黃,趴在盤子里,散發著誘人的香味。這是花淺飼養蕭子瑜計畫的第一步,她覺得讓小孩子吃好喝好,身體就會變好。

蕭子瑜大概半年多沒嘗過肉味了,他盯著兔子,狠狠咽了兩口口水,揉揉眼睛,確認不是做夢。花淺解釋道:「今天早上,我看見這隻兔子慌不擇路地跑過來,一頭撞死在那塊石頭上,便順手撿回來了,咱們運氣是不是很好?」

蕭子瑜簡直不敢相信:「天底下竟有如此蠢的兔子?!」

「你聽過守株待兔的故事吧?兔子都是很蠢的動物,」花淺撕了只兔腿遞給他,「大概是神靈知道咱們肚子餓,派這隻兔子來捨己為人呢。我來給你盛粥,你太瘦了,要多吃點。」

自從花淺來了他家後,運氣一路好轉!

蕭子瑜捧著兔子腿,果斷一口咬下去,左右開弓,吃得滿嘴油。

冰蟒守在手腕上,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女神挽起袖子去盛粥,那雙持刀拿劍,號令千軍的手,居然放在個破木勺上,服侍這個渺小得如草履蟲般的小屁孩吃飯,實在太可悲了……冰蟒心酸得恨不得變回燭龍原型去滿地打滾,只有用巨大的蛇尾巴掀翻幾座山頭,滅上幾十個城鎮,禍害千里莊稼才能消除心中的酸澀。

這不應該啊……

他花了一晚上去河邊,躲角落裡學著鄉下大嬸們輪棒槌,控制手上的力度,好不容易把主人的衣服洗得又白又乾淨,又去樹林里抓兔子,將所有的愛都傾盡在烤架上,用心燒烤,烤壞了十來只兔子才弄出這隻可以呈給主人的完美作品,只希望看到主人滿意的笑容,得到一聲讚美,可是,可是他要這草履蟲的讚美干毛用?!草履蟲算什麼東西?一根指頭就能捏死幾百個不帶找零的,他應該乖乖餓死,而不是吃他冰蟒大爺為主人燒的飯菜啊!天啊!又一隻兔腿!他的主人居然還面帶微笑地給他最好的肉吃,天理何在?!

可憐的誅天蛇鐲在心裡不住地哀嚎著。

他的主人是十天八荒最強大最美麗的女神,他以主人為傲。

雖然主人脾氣爛了點,性格暴躁了點,手段殘忍了點,不那麼溫柔,可是她依舊很好看!超好看的啊!十天八荒里被她迷住的神仙妖魔沒一萬也有八千,那麼多青年才俊跪在她面前請求青睞,都被一腳踹開,理都不理。他作為主人靈魂法器,是唯一一個可以隨時跟在她左右的雄性!也是她戰場上可信賴的左膀右臂!

雖然他作為法器,不能對主人表示自己的痴戀和愛意。

雖然他作為雄性,也很有自知之明地不敢妄想得到主人的感情,只能默默暗戀。

可是,上萬年來,忠心、可靠、強大、英俊的他才是主人的唯一啊……

他才是主人的心肝寶貝小親親!

這個臭小孩算什麼鳥東西?!憑什麼得到主人的溫柔?

比他長得帥嗎?比他身材高大嗎?比他能力強悍嗎?比他忠心能幹可靠嗎?!

統統都沒有啊!他就是個廢物!廢物!大廢物!

可誰讓他是蕭雲帆的兒子?誰讓他體弱多病?誰讓主人和他不敢輕舉妄動,唯恐弄死這脆弱的草履蟲?想到這麼弱的傢伙,竟敢逼得魔界第一戰器為他洗手做羹湯,逼得三界第一美女戰神給他倒茶遞水,此事若傳回三界,所有神魔仙怪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主人在忍辱負重,他不能輕舉妄動壞了主人的大事。

冰蟒心酸地盯著蕭子瑜,怨深似海,琢磨著等他失去利用價值後將他一口吞到肚子里,徹底銷毀,渣都不留!免得在主人的光輝歷史中留下笑話。

蕭子瑜被盯得坐立不安,他左右四顧,沒發現其他人,倒是看到了花淺的手鐲,隨口稱讚:「你的鐲子挺漂亮。」

花淺隨意看了眼,道:「嗯,就是挺蠢的。」

蕭子瑜吃完最後兩口粥,幸福地捧著圓鼓鼓的肚子休息,可沒過多久,他就肚子痛了。

花淺以為食物有問題,差點在廚房把自家做飯無能的法器掐死,待找來郎中後,方知是蕭子瑜常年不碰油水,腸胃不適應過度油膩,起了不良反應,這才將冰蟒放過。冰蟒辛苦工作,遭遇無妄之災,對蕭子瑜的怨恨又多了幾分。

人類真是太難飼養了,比打仗難上一萬倍。

花淺徹底失去信心,她決定速速將蕭子瑜帶走,交給擅長帶小孩的人飼養,比如師父什麼的傢伙,越快越好,免得蕭子瑜在她手上重蹈烏龜的覆轍。她提議:「我們現在去岐城,參加靈法師考核吧?」

女神是實幹派,說干就干。

蕭子瑜愣了,他隱約猜測花淺和靈法師有關係,也下了決心要去做靈法師,可是他沒想到事情進展那麼快,昨天要靈修,今天就去報名,好像靈法師門派和大白菜似的,想進就能進。他弱弱地提出反對意見:「我什麼都不會。」

花淺看了他兩眼,肯定道:「雖然不知現在靈法師考核是怎麼考的,但你會很順利的。」她活了上萬年,殺過無數靈法師,對靈修頗有研究,不需藉助器皿的幫助也能鑒定出人類的通靈潛質,她在查看蕭子瑜身體的時候,也發現了他難得一遇的特殊資質,雖然身體素質差些,各大門派還是會搶著要的。

蕭子瑜被否定了很多年,很不自信,一時難以下決心:「要不,過兩天?」

花淺急著帶他去靈修,追問:「你有什麼好怕的呢?」

被村人叫了十四年的「病癆鬼」「窩囊廢」,蕭子瑜對花淺莫名的信心很沒信心。

「莫非,你是懦夫?」花淺頓悟地拍了下手,做出結論,「對,你是膽小鬼,廢物,無能者,草履蟲,沒有勇氣也是應該的。」一連串罵人的話從她口中吐出,聲音仍是輕柔動聽,感覺不到罵人的意思,倒像在陳述事實,反而讓人心生寒意,就像落入冰窟中。

「不,我不是!」男子漢大丈夫,怎能被女孩鄙視?蕭子瑜臉都紅了,他狠狠反駁,「我的計畫是省吃儉用半年,努力幹活,存夠兩串錢,好歹湊夠咱們坐車去岐城的路費和接下來的生活費,然後參加下半年的考試,我爺爺說,做人不能顧前不顧後,要有失敗捲土重來的準備。」

「失敗,何必活下去?」花淺平生最討厭膽小鬼,聞言大怒,她素日訓人訓慣了,開口就是,「失敗,就直接去死吧。」花淺吐出的每個字都像刀,毫不留情地扎在他心窩上,「你沒有太多的資材,也沒有更多的後路和援助,你是那麼渺小,若要實現夢想,你需要比普通人更強的決心,而且是面對刀山火海也要邁過的決心,不能帶半分猶豫,否則就沒有半分希望。要知道,當你成為真正的靈法師後,斬妖除魔,需要面對的危險更多,難道遇到打不過的妖魔,你就丟下所有人逃跑,留待下次報仇嗎?你必須為了隊友去死戰,用你的生命來拖住敵人前進的步伐。如果你連去死的覺悟都沒有!倒不如別做靈法師,留在蕭家村,繼續像狗一樣低頭哈腰過日子,受施捨過活,好歹能安穩現世。」

「失敗,就去死?」蕭子瑜愣愣地問。

「不對,不能死,」花淺瞬間意識到蕭子瑜不是自己那些皮厚耐罵的部屬,而是心思細膩的人類,受不起激將,若蕭子瑜真聽了自己的話絕望去死就完蛋了,於是趕緊解釋,「我的意思是,車到山前必有路,萬事沒有過不去的坎,先到岐城再想別的。生命是寶貴的,活著是世間最美好的事情,沒有絕對的必要不要冒生命危險,就算有危險也先讓我去,你千萬不要輕賤自己,一定得活著,好好活著……」她解釋得自己都想吐了。

蕭子瑜似乎沒留意她後面說什麼,他獃獃地坐著,獃獃地思考著,忽然開口:「對不起,謝謝你罵醒了我,我不應該懦弱的,靈法師是危險和榮耀同在的職業,若連參加靈法師考核都害怕,我就沒資格做靈法師了。」

花淺:「不客氣,只要你不死就好,我現在帶你去岐城不是沒打算的,因為我是……」

她話音未落,門外傳來咆哮聲:「臭小子!別擋道!」是蕭子健帶著許捕頭與眾捕快們站在外面,陰著臉,一把將蕭子瑜推了個踉蹌,然後凶神惡煞地站到花淺面前,指著吼:「就是這個來歷不明的丫頭!肯定不是好東西!」

花淺後悔沒讓冰蟒斬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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