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團圓

到了黑顛家,紅蠍子將我安置去綉樓二層,她住的房間,召來數十黑家護衛,用弓箭大刀將綉樓里三層外三層包圍得水泄不通,勒令:「若木無心敢上門來,就抄刀子砍!砍死勿論!」

這陣勢看得我很緊張,紅蠍子又從牆上摘下根碗口粗的哨棒,如狼似虎地舞動兩下,對我道:「我這就去替你教訓那負心人出氣!」

「等等!這樣萬萬不可!」我急了。

「嗯,這樣確實不行,」紅蠍子丟下哨棒,去角落箱籠里翻了半響,從裡面拿出根大腿粗的狼牙棒,帶著滿臉巾幗英雄氣勢道,「那小子比我家老不死的皮厚,用這玩意才教訓得了。」

我瞧著狼牙棒上根根尖刺,如雷轟頂,魂都快嚇飛了,趕緊抱著紅蠍子哀求道:「別教訓了,我和他都以為對方已陰陽相隔,就不算不死也男婚女嫁,如今重逢得難看了些,但世人對男女守節議論相悖,女子守寡大加稱讚,男子守寡大加嘲諷,他頂著絕後的壓力為亡妻立誓終生不娶,還能守上十年,也是難得,算不得他全錯。」

紅蠍子揮著狼牙棒怒喝:「胡扯!女子守得節,男子自也守得!」

我喃喃道:「可……他是被你男人逼著去生兒子的,而且是為了拓跋兄弟的情義,你也知道的。」

紅蠍子一窒,反駁不能,便蠻不講理道:「管他是誰逼的,你真死了他找女人我高興,你沒死他找女人我就打死他!」

我急了:「他不知道我沒死!」

「好吧,你別急,」紅蠍子終於妥協,丟下狼牙棒,撫著我的腦袋溫和道,「既然他不算負心,我就先不收拾他了,但他對你做的禽獸行為還是不可輕饒,這種粗暴無禮下狠手的畜牲是萬萬不能要的,你先安心養傷,我晚點再想想辦法。」說完她一陣風似地跑了。

我蹲地上,戳戳狼牙棒上的刺,終於舒了口氣。紅蠍子的綉樓周圍安靜,正好讓我安歇靜養,林洛兒的體質康復力很強,傷口好得飛快,第二天便沒那麼痛,可以下床行走,第三天就能連跑帶跳,此時樓外荷花大片大片盛開,蟬鳴聲聲入耳,黑家護衛們盡忠職守,連只蒼蠅都不放入,紅蠍子也不知左右在忙些什麼,極少來打擾我。於是,我在百般無聊中,又感到了陣陣落寞。

人真的好奇怪,一樣東西從未得到的時候不會去想他,得到卻失去後,便懊悔得不能自已。如今失而復得,又嫌東西不如以前的好,得而再失,心裡便念念叨叨想個不停,再次懊悔。

我悄悄推開門,見護衛換班,探頭探腦觀察片刻,鬼鬼祟祟地伸腳出去。

紅蠍子捧著一堆圖冊風風火火衝過來問道:「乖洛兒,你要去哪裡?」

我匆忙掛滿臉傻笑,將腳縮回來:「沒去那裡,透透氣罷了。」

「無心未死,你又沒過門,犯不著給他守這活寡了,我有好東西給你看。」紅蠍子不由分說地拉著我的手,將我拖回房間,把手中圖冊攤開一地,上面畫著儘是當今武林青年俊傑,她先指著第一張,玉面俊容的公子介紹,「這是玉面小飛龍林俊,今年二十,擅使雙刀,因為父守喪三年,如今尚未娶妻,他長得英俊,人品高潔,性格溫和,重情重義,武藝出眾,和你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對,你看如何?」

我苦著臉道:「不妥,太不妥了,他比我還小五歲呢。」

「這有什麼問題?!自我家苦命的絕命孩兒死後,你是奶奶看見的第一個美人,長得如花似玉,貌若天仙,性格溫厚,武林第一美人都要靠邊站!天下哪有你配不上的男子!」紅蠍子那番不著邊際的讚美,誇得我面紅耳赤,然後她翻過第二張圖給我看, 「這是南平王的三兒子,庶出,今年二十七,喪偶續弦,家中無妾無兒,他人品高潔,知書達理,文武雙全,不無論是在朝廷還是武林都頗有威望,也算難得佳偶,你看如何?」

我搖頭拒絕:「他為亡妻多年不娶,定是情深意重,後來者是爭不過的,我不要。」

紅蠍子又翻翻撿撿,拿出第三張圖道:「這是拜月教二公子,你看那臉蛋,看腰身,真是一等一好看,若奶奶沒嫁黑顛那冤家,又年輕個三十歲,定要去搶回來的。他今年二十五,尚未娶妻,和你正好相當。」

我:「看他打扮得那股風流勁,還眼帶桃花,那麼大年紀還不娶妻,不是有隱疾就是小受!」

紅蠍子:「這是新封的平威將軍黃重山,臉長得粗獷好看!身材健碩,家中有房有地有田,今年二十六歲,是因早年的冤獄導致沒娶妻。」

我:「他……他這長相一看就是會打老婆的。」

紅蠍子:「無方公子?」

我:「他花錢如流水,太會敗家。」

紅蠍子:「許意?」

我:「個頭太矮。」

紅蠍子:「張三?」

我:「名字太俗。」

紅蠍子:「李思君?」

我:「太胖。」

所有圖冊都給過了兩遍,統統被我擋了回去,紅蠍子嘆息道:「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好男人?我家老不死的脾氣不錯,臉卻長得醜死了,你不如將就一下,再好好挑挑吧。」

我低著腦袋不說話。

紅蠍子問:「你該不是還在想他吧?」

我支支吾吾道:「好像是有一點點……」

紅蠍子攤手:「不成了,你說過這輩子絕不嫁他,他面子里子掃個清光,只好一片真心盡付美酒,說不準正在抱著酒壺怨恨你,兩人還想在一起可是難上加難。」

我低聲道:「我罵得沒那麼狠吧?!」

紅蠍子很仗義地說:「我想著你年輕姑娘臉皮子薄,說不出難聽話,後來又當著所有教徒面前照你的意思,幫你罵了一通,罵得他抬不起頭了。事到如今,咱們也別吃回頭草,好好再選選。」

「你……你怎知我是什麼意思?」我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紅蠍子理直氣壯:「你說這輩子都不和他在一起,所以他成全你了。」

我辯駁不能,垂頭喪氣地爬回床邊,用被子抱著頭,一時間把他乾的壞事全忘了,只念著石頭以前的好,後悔莫及,又對紅蠍子的多管閑事鬱悶不已。只當兩人因這段錯誤的插曲要從此分道揚鑣,從此天各一方也罷了,偏偏又割不下對方,心裡酸楚,卻不敢吭聲,只紅了眼眶。

紅蠍子在被外推了推我,笑著走了。

黃昏時,我已經心酸到策劃以後一個人回燕子庵怎麼過孤零零的日子,是養兩頭狗好?還是養三隻貓好?女兒家走太勤,會不會討人嫌?

忽而,窗戶傳來細微的敲擊聲,敲了三下,停了片刻,再敲三下。我遲鈍了許久,想起外面包圍重重,這是二樓,心下微驚,猶猶豫豫地將窗戶打開了一條縫。

窗縫裡是張笑嘻嘻的臉,虎牙細眼,嘴角還有兩個酒窩。他如兒時般,將手中一個包裹丟給我接著,然後抓住窗欄,翻身躍入,不由分說,抱著我就朝臉上狠狠親了口,然後自來熟地將我高高抱起,問:「媳婦兒,今天是乞巧節,晚上咱們一起去看花燈吧?」

放下偏見和怨恨,我伸手撫過這張朝思暮想的臉,肌膚傳來熟悉的溫度,熟悉的觸感,每一樣都是在夢裡見過無數次,卻思之不得的真實。我狠狠抱住他的頸窩,「哇」地一時又哭了。

「你還在討厭我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是,我是有點討厭你,」我喉嚨給梗塞住了,費力地說出心裡話,「可我更想你,我天天都想你回來,落魄也好,沒武功也好,殘廢也好,毀容也好,哪怕是變成什麼樣子都無所謂,我只想見到你好好的回來。」

他眼眶也有些紅,指了指我的胸口道:「洛兒,我不懂說什麼好聽話。我只知道很久以前,我就把心落在你身上了,你死了,我便沒有心,腦子裡只有仇恨,變成了復仇的鬼。你回來了,我也就回來了。十年,三千六百多個日日夜夜,都是錐心的恨和痛,我不想再過這樣難熬的日子。所以,你留下,不要再把我的心帶走好不好?」

我狠狠揍了他腦袋一下:「我不走,我要盯著你,免得你這禽獸再去為非作歹強搶民女。」

他酒窩越笑越深,扯起自己衣襟給我胡亂擦幾把眼淚鼻涕,連連點頭道:「我聽媳婦的,媳婦說不搶民女就不搶,只搶媳婦去看花燈,天色已暗,問何時起駕?」

我給他唱戲似的腔調逗樂了,裝模作樣彎彎腰,側臉壞笑,也像唱戲似地回問:「夫君啊,妾身駑鈍,不知可要賢良淑德?三從四德?以夫為綱?」

「不要了不要了,」石頭連連擺手,大度道,「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應不拘小節,哪能斤斤計較這點小事?」

我再問:「人家說你怕媳婦咋辦?」

石頭怒道:「都是一家人,我疼媳婦能說得上是怕嗎?!誰敢說三道四,亂嚼舌根老子就撕——拖下去打一百大板……」

我看著他又急又惱的神情,笑得直不起腰,忙跑去梳妝。

他在後頭嚷著:「不準紅杏出牆這條,你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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