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她坐在沙發上,拿著梳子,輕輕地梳著旁邊的沙發套子,一下一下地,那塊布很快就起毛了。

她去了陽台,在那裡可以呼吸新鮮的空氣,看外面的世界。

天色已經開始黯淡,冬天裡的這座城市極少陽光,細小的雨又夾雜著電廠煙囪里排出的灰塵,綿綿地下起來,落在葉子已經掉盡的黃桷樹上,落在古舊的青石板路上。對面屋頂瓦縫中的草已經完全地枯了,只留下已經枯槁的顏色,在細雨和寒風中瑟瑟地抖。

滿目竟是無盡的荒涼,笛子不清楚,今天對她來說,其實是個悲傷的日子。滿世界不能排遣的煩愁,空氣一樣地籠罩著她。痛苦是一顆壯碩的種子,固執地鑽進心裡,飛快地瘋長,長成密密麻麻的荒草,長得悄無聲息,卻可以讓人窒息。

她的快樂像南柯一夢,突然間,就已經一去不復返了。那種失落的悵惘,讓她虛弱得連一聲嘆息都不能發出。

整個世界就是一個荒涼的古堡,囚禁著悲傷的她,只有冰冷的風,在荒舊的古堡中呼嘯著回蕩。

笛子跑了出去,想跑出那個太過空曠的古堡,但荒蕪卻是沒有邊際的,跑到哪裡,都感覺著鬱悒的絕望。

笛子站在她第一次看見喬晉的大橋上,這是他們共同的橋,可來這裡憑弔他們愛情的,只有她一個人。他已經離開了他們的記憶,而她卻獨自包裹在裡面,在自己用絲結成的繭子里,獨自地回味往日不再的空曠的悵惘。

雨細密地下,十分的寒冷,鼻子里和嘴裡呼出來的氣,都是白的。想起那天,在飄著泥土和枯草味道的雪地里,他環抱著她,他們呼出白色的氣。他和她挨得那樣的近,他們一起呼吸,然後又一起屏住了呼吸,看那紅色的大鳥,「呼喇喇」地飛過叢林,震落枝頭些許的白雪。

她扶住欄杆,覺得十分的冷,牙齒在激烈地互相磕碰,身體在顫抖,心裏面,也在顫抖。她昏沉沉地,看著眼前冰冷的雨,橋下湍急的河流,還有遠處伸向遠方的鐵路。都是繁華過後的凋零,一切荒涼得可怕。她看著他曾經站過的地方——他明明就站在那裡,說:「你不怕掉下去嗎?」

他明明就是站在那裡的,那樣關注地看著自己。

天色完全地暗了,笛子開始覺得害怕,這裡太空曠了,並且,她感到自己快支撐不住。她有些飄忽地往回走,看著遠處模糊的星點燈火,聽到自己似乎很遙遠的急促呼吸。

一輛火車近了,呼嘯著在鐵道上快速經過,而後,一切歸於平靜,突然的喧囂,然後是突然的死寂。喧囂過後的平靜,悵惘得讓人不能直面。

笛子穿過鐵路,穿過那片已經乾枯的草叢,有些恍惚地向宿舍的方向跑去。

遠遠的,就看見屋裡明亮的燈光。他們回去了。

她在樓下的青石板路上猶豫著徘徊,她不能回去,她不能再想著見到他,她不能因為他在這麼近的地方,就這樣血液奔涌。她抬頭,迎著細密的雨絲,愴然地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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