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秧秧暑假要外出旅遊,去海南、桂林還有陽朔,和他一起。

她的愛情又變成了天空盤旋的、有著亮色羽毛的大鳥,新奇激蕩,激|情在他的回應中像雨後的蔓藤一樣瘋長。秧秧是快樂的。

笛子在家裡陪伴衰老的外婆和沉默的母親,還要為升本考試做準備。但笛子覺得自己是有愛情的人,只是那愛情十分撲朔迷離,不能確定,儘管這樣,笛子還是能夠沉浸其中,為一個簡單的眼神,或沒有實際意義的一句話,高興或是忐忑很長一段時間。可是,或許愛情就是這樣的。

在家的日子,時間是靜止的,靜止著,卻覺著時間的流逝,一點一點的,一寸一寸的,就像房間里印在牆上的窗戶框子的投影,一點一點地移動,一寸一寸地移動。外婆就在那樣的時間流逝中,顫巍巍地走動,慢慢地,拖著拖鞋發出沙沙的聲音,並且用十分陳舊的聲音咳嗽、說話。

還有母親,她像一條已經厭倦的蠶,慢慢地,慢慢地,吐著堅韌漫長的絲,把自己層層地包裹著,直到包裹在厚厚的積滿灰塵的時間和記憶裡面。笛子因此感覺害怕,感覺到慢慢滑入沒有底的黑洞的絕望而無力的倉皇。

笛子開始十分的想念秧秧,想念浮躁的大學,想念那個年輕乾淨的英俊男子——想念那些可能抓到的安慰。

秧秧會寄來明信片,從不同的地方寄來印著當地風光的明信片,明信片上有秧秧幼稚的字體和紅色的唇印,看著唇印,就能想像得出秧秧當時的雀躍。

笛子常常拿著明信片,靠在夕陽斜曬的窗框上,看著外面慢慢褪去的陽光。

對面屋頂上有隻大花貓,懶洋洋地在屋脊上弓著背,然後趴了下來,躺在長滿了青草和星點小花的瓦背上。

笛子的記憶又像秋天的燕子一樣飛了起來,飛到以前的那棟房子那裡,停在閣樓的窗戶上,看裡面的父親呵呵地笑著,舉起那時幼小的笛子,用鬍子扎笛子幼滑的臉。窗戶上的燕子用羽毛打理著自己的耳朵,仔細地聽那個幼小的女孩發出的一串串笑聲。屋燈明晃晃地搖曳著,映照著已經有些發胖的母親和有些酸酸地看著的秧秧,還有牆上燈影下泛黃的老照片,裡面禁錮的,是已經逝去的青春歲月和已經褪色的尷尬愛情。

而記憶中的父親,已經不是現在笛子在學校里看見的牽著金二土的那個人。

笛子覺得眼睛澀脹,她轉眼看天空的太陽,不青不黃的天空,掛著一個鴨蛋黃一樣鮮艷嬌嫩的太陽,微微地耀眼。笛子抖動著睫毛,輕輕地深深呼吸,眼淚並不能控制地滑落下來,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悲傷。

很輕易地,就想起了那個男子,大橋上遇見的男子,那是個白日夢泛濫的年齡。

他是她騎在金色大鳥上的騎士,不由分說地飛進她的後花園,荊棘密布的開滿藍色玫瑰的後花園,他會照亮她的眼睛和她的心靈,他會帶著她,像帶著一顆種子一樣離開,然後把她撒在陽光充足的肥沃土地。她會重新生長,長成一顆甜美的植物,有著清爽的芬芳……

——是他呀!她感嘆著,把明信片拿著,用側面一下一下地,劃著自己的嘴唇,眼神迷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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