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一生

書房的燈這了一夜,快到凌晨的時候,我才在窗口看見陸仁慶離開了這裡。六爺、葉展帶著一群人送他上車,這麼多人,沒有一個開口,只有那關車門的聲音,在靜夜裡顯得分外響亮。

接下來的幾天,六爺的葉展似乎都沒有回家。我則開始失眼,整夜整夜睡不著覺,只能枯坐到天這,偶爾才能迷糊一下。除了秀娥那晚偷偷聽到的那點事,其他人好像什麼都不知道,六爺他們就連陸青絲也沒有告訴。

「已經下午了,也不知道石頭今天回不回來。」這天,正在做鞋的秀娥用牙咬斷了粗線,呸的一聲吐出嘴裡的線頭,語氣煩躁地說。我雖然在看書,心思也沒放在書上。這幾天石頭都跟著葉展在外面忙活,一直沒露面。

正想安慰她兩句,有人敲門。「進來。」秀娥說。張嬸推門進來,對我一躬身,「小姐,有您的電話,在客廳。」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我故作鎮定地說:「知道了,就來。」張嬸轉身離開。

「誰呀?會不會是小姐?要是那樣的話,我還能跟我媽說兩句話。」秀娥說著,就想跟我一起往外走。「應該不是,應該是方萍。她於過這幾天會給我打電話。」我找了個理由,不想讓秀娥跟著我下樓去,秀娥失望地一撇嘴。

「好了,大不了回頭我給丹青打個電話,你就可以跟張嬤說話了。」我邊走邊說。秀娥懶懶地點了個頭。我明白她也不是很想打電話。她跟我一樣,這幾天見不到人,心裡沒底,只是想找點事做而已。

我關上門,看看四周沒人,就踮著腳快跑了幾步,直到下了樓梯,才放緩步伐,鎮定地走到茶几旁。

「喂,哪位?」我拿起電話輕聲問。「清朗,是我。」墨陽的聲音立刻響起。電話線路多少讓人的聲音有些失真,可我還是聽出他語氣中的疲備和興奮。

「噓,你別說話,聽我於。你想法子找個借口,先到我家來等著我,別人不知道我已經回來了,聽明白了嗎?」墨陽不容我開口,就急急地說。「呃,好吧。」我只能答應。「就這樣,要小心。」墨陽說完就掛了。

我拿著電話愣了會兒神,正好留在家裡保護我們的石虎走了進來。「老虎。」我揚聲叫住了他。他笑著走了過來,「清朗小姐,有何吩咐?」「我想出去一趟,你能陪我嗎?」

石虎撓了撓頭,猶豫地說:「清朗小姐,你去做什麼?啊,不是,我不是打聽,最近挺亂的,最好還是別出門。」我一笑,「我知道,我只是去我哥哥家。算日子,明天他就該回來了,我想去給他送床厚被子,這幾天天氣突然冷了下來,他肯定沒準備這些。」

「這樣啊。」石虎咧嘴一笑,「那行,徐少爺的住處離咱們也近。不過,車子都出去了,要不我去叫輛黃包車來。」「不用,走路也不過十幾分鐘的事,我沒那麼嬌氣。你等我一下,我去拿被子下來。」這些我邊說邊往樓上走,石虎點點頭。

這些東西我早準備好了,本來就是想給墨陽送去的,這會兒正好當借口。秀娥自然想跟我一起去,被我拒絕了,我沒有多說,只說一會兒就回來。秀娥見我一臉嚴肅,也就不敢鬧著要跟了,只幫我把包裹拿到了樓下。

初冬的上海寒氣逼人,沒有冰雪,只有陰霾的天氣和陣陣能吹到人骨子裡的冷風。我裹緊大衣,石虎扛著包裹跟在了我後面,沿著大路走了沒一會兒,就到了墨陽租住的那套房子。

聽墨陽於過,這家主人去鄉下養老了。只是這房子住得久了,捨不得賣,手裡不又缺錢,所以就租了出去,房子不大,二層小樓,爬滿牆壁的藤蔓證明這房子有些年頭了。

我掏出鑰匙開了門,一股夾雜著寒冷的潮氣撲面而來,果然不是有人在家的樣子。我也不知道墨陽躲在哪兒,四處看看,好像都沒人。「我把被子送上去,順便幫他收拾一下,一會兒就下來。」石虎一點頭,「好的,我在下面等。」

抱著有點分量的棉被,我上了二樓卧室。墨陽剛搬進來的時候,我來過一次,大概位置都有個印象。推開卧室的門,裡面也是一樣的寂靜,我開始打開包裹收拾被子。

一回頭,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墨陽把手指貼近嘴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我看著他跑到窗邊,悄悄地打探了一下外面,這才拉著我坐在了床上。「哥,你是剛從濟南回來?」我悄聲問。墨陽微笑著一搖頭。我心裡一沉,「那你去哪兒了?」

墨陽正想開口說話,突然笑容一僵。我睜大眼睛看著他,不知道這是怎麼了。我突然苦笑一下,站起身來打開了門,一個身材挺拔的男人正站在門口,神情淡漠地看著我們,我一下子跳了起來,囁嚅地叫了一聲:「六爺。」

墨陽看見六爺之後,領著他往書房走去。我一出門,發現葉展、石頭、洪川他們都在樓下的客廳里守著。葉展半坐在沙發靠背上,叼了支煙,也不吸,煙灰很長,不知道在想什麼。見我看著他,眨了眨眼,對我一笑,笑容卻有點無奈。然後順手掐掉了煙,跟著我們一起進了書房。

小書房的壁爐里燃燒著的木柴噼啪作響,舞動著的火焰給屋裡帶來一絲暖意,可我的心依然是冰涼的。大家都各自找了位置,坐的坐,站的站。書房的門關上之後,墨陽才開口說:「陸城,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六爺沒有回答他,而是看著我說:「清朗,過來。」我立刻走到了他身旁。

我抬頭看向他,六爺琥珀色的眸子立刻牢牢地鎖住了我的,我毫不躲閃地看著他。「那天你問我關於傅騁的事,我問你為什麼,你說你有自己的理由,現在能告訴我了嗎?」他的語調比剛才柔和了些。

「嗯,因為他是我的親人。他真正的名字叫陸雲馳。」我輕聲說。「什麼?」正在點煙的葉展忍不住叫了一聲,剛劃著的火柴也掉在了身上,他趕緊拍了兩下。

我不去管他,只看著六爺,「我說過,我什麼事情都不會瞞你。這件事沒告訴你,是因為我不想你受傷害。你說過,有些事情你也是無能為力的。」「這麼說他是你舅舅,他是來找陸家復仇的。那風輕姑姑她現在……」看我臉色一白,六爺閉上了嘴,眼底閃過一抹痛楚。

墨陽冷冷地哼了一聲,「陸風揚帶人找到了我母親和清朗的父親,那裡最後只剩下一片焦土。」六爺沒說話,只是輕輕地抱我入懷。我無聲地流著眼淚。這段日子我備受煎熬,根本就不想瞞著六爺,可為了他的安全,我什麼也不能說。現在終於可以說明真相,我的心總算踏實了一些。

「清朗也是為了你好,才不跟你說的。」墨陽抱臂站在爐前。「照這麼說,那你聯合陸雲馳來複仇,也是為六哥好了?」葉展半諷地說。墨陽轉回身,看著葉展,目光炯炯,「我們確實想報復,可這回並不全是為了復仇。」

「怎麼講?」六爺皺眉說。墨陽沖他嘲諷又有點憐憫似的一笑,「看來陸仁慶到現在都沒有和你們說實話。他沒告訴你們,他接的訂單是日本人的嗎?」「你說什麼?!」六爺和葉展一起叫了起來。他倆對視一眼,六爺迅速低頭看我,我點了點頭。

「原來都是真的,那些傳言也是真的。」葉展喃喃地說,臉色陰沉了下來。「在我和你們說細節之前,陸城你先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你怎麼知道我和傅騁有聯繫?」墨陽靠在書桌邊,抱臂看著六爺。

六爺眉頭緊鎖,「是煙味。」果然如此,墨陽卻有些吃驚,「那天在花圃,你和清朗身上的煙味,是我曾經聞過的。那晚在戲院,傅騁抽的就是這個味道的南洋煙,因為味道很香,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可你當時什麼也沒說?」墨陽問。「對,因為當時看來,你和傅騁之間實在看不出有什麼關係。但後來我查過,那天吳孟舉確實不在上海,那徐丹青非要讓你們去花圃的原因就很奇怪了。」六爺搖了搖頭,「可我真沒想到,傅騁就是陸雲馳。」

「竟然是因為煙味。」墨陽自嘲地一笑,又對我說,「清朗,你說抽煙不好,看來是有道理的。」我還能說什麼,唯有苦笑以對。「你怎麼知道我今天回來?」墨陽又問,然後恍然大悟地說:「也對,你既然都懷疑我了,自然會派人盯在這兒。」

「我怎麼知道你會在這兒並不重要,大哥的鋼鐵廠房設備是你們炸毀的吧?還有那幾車皮的礦石。」六爺盯著墨陽。墨陽不在乎地一笑,跟葉展要了支煙點燃以後,才慢慢地說了起來,六爺和葉展不時插話,問一些問題。

陸仁慶因為得到秘方,覺得可以大規模生產訂單所需的鋼鐵了,不但建了新的煉爐,還四處收購了很多的礦石。可在他的煉爐剛剛建好的第二天深夜,工廠就發生了爆炸,所有的爐子都被烈性炸藥炸得粉碎,看廠子的保鏢也死了幾個,看爐的工人們卻只被人打昏,丟到了廠子外面。

墨陽提供了炸藥,炸藥來源他卻沒說,而真正下手的卻是督軍,他帶著何副官,還有幾個陸雲馳的手下,悄悄地潛入工廠,放了炸藥。聽到這兒我才明白,督軍說他馬上卅離開去另一個地方是什麼意思了。他做了這樣的大事,肯定有人追查,他只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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