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宮闈深如海(二)

一刻鐘之前,帳內之人唇槍舌劍,水墨已被帶到了皇帝營帳外圍。四周象徵著皇權的旗幟唰唰作響,偶有馬嘶,除此之外,再無半點動靜。沿途守衛皆如木石一般肅立,讓人不自禁地小心翼翼起來,越靠近皇帳,走動的人越少。

水墨看似面無表情,實則心亂如麻。玉琳那搖曳多姿的走法讓人心生煩躁,但這跟烏龜似的速度,水墨很滿意,這可以讓她多思考一會兒。跟隨玉琳而來的侍衛們手按腰刀走在兩旁,兩個小內侍則緊跟在她身後,水墨一看架勢就明白,他們已將自己包裹其中,很難逃脫。

皇后見自己八成是為了「非禮」顧傾城的事情……可顧神將和謝之寒不是已經和皇帝稟明,當時事急從權,實在是為了救命嗎?水墨此時已知貴妃是顧神將的親姐,單從長相上還真看不出來,可能各隨父母吧。水墨搖了下頭,自己現在哪有時間管他們長得像不像,如果皇后非要給自己扣個非禮皇妃的帽子該怎麼辦?

腦子急速轉動,逃跑難於登天,難道要說出自己是女人?那豈不是欺君,一罪未解又添一罪?想起臨走之時,羅戰給她使了個眼色,定是去找顧神將和謝美男。水墨發現自己只有一條路,不管如何,一定要拖時間,拖到顧、謝前來救命。

「哎呀!」正琢磨該如何保命的水墨沒注意腳下,前日下雨積了個小水坑,一腳就陷入稀泥中。水墨險些滑倒,向前踉蹌了幾步撞上玉琳,下意識伸手抓住她,這才站穩。玉琳只感到一隻手猛地扶上了自己肩頭,嚇了一跳,回頭髮現竟是水墨,她登時大怒,「啪」的一聲,水墨已挨了一記耳光。

玉琳的手還沒放下,「啪」的聲音再響,她只覺得自己耳鼓一震,臉頓時火辣辣地疼了起來。水墨竟然回了自己一耳光,玉琳摸著臉,不禁呆住了。這兩記耳光都發生在瞬間,侍衛們和小近侍看著玉琳和水墨互毆,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應。

水墨純屬條件反射,如果玉琳給她一腳,她大概還能忍住,可帶有侮辱性質的耳光,卻讓來自人人平等的現代社會的水墨無法容忍。後悔已然來不及,水墨心中苦笑,侮辱皇妃的罪名不輕,再加一個毆打宮女也沒什麼大不了吧?橫豎不能讓自己死兩次。

看著水墨淡然的目光,玉琳終於恢複神智,尖聲罵道:「你好大的狗膽!」既然已經沒有裝孫子的必要了,水墨自然分毫不讓:「玉琳姑娘,天朝例律,為官者,民不可辱,水墨身為品級校尉,姑娘先是動手,而後又言辭侮辱,還請自重!」

「你!!」玉琳向來伶牙利齒,可也只是識得幾個字罷了,水墨這文縐縐的官腔一打,她頓時被噎了回去。但從小長在燕府又浸淫宮中十年的玉琳也不是好惹的,反唇相譏:「奴是皇后娘娘身邊女官,不是平頭百姓,你敢打我,分明是不將娘娘放在眼中!」見她抬了皇后出來,水墨雙手向營帳方向一揖:「末將對皇后娘娘再敬重不過,可官職雖低也是陛下所賜,半點不敢有辱!皇后娘娘以守禮法,尊孝道聞名天下,定會體諒末將!」

言下之意,官職是皇帝給我的,皇后難道大過皇帝了?我打你也是為你好,省得壞了皇后名聲!玉琳被氣得渾身亂顫,恨不能衝上前去,將水墨撕個粉碎。水墨倒是很規矩地站著,表情恭敬,但她越是這樣,玉琳越覺得這男人在嘲諷自己!

玉琳臉上的疼痛愈發厲害,戰場上歷經廝殺的水墨,手勁可不是嬌滴滴的玉琳所能比的,水墨臉上不過有些紅痕,玉琳的臉已經紅腫起來。玉琳是皇后身邊最親近的人,何曾吃過這樣的大虧,又當著一眾侍衛和內侍,雖然他們都低頭不語,玉琳明白,不消多久,自己被打的謠言就會傳遍整個營地,讓自己顏面盡失,更是丟了皇后的臉面。

玉琳銀牙緊咬,惡從心起,來時皇后曾說過,她對幾個侍衛一使眼色……不遠處,赫蘭巴雅正帶著妹妹騎馬而來,南人禮節繁冗,為了讓留下的妹妹不在後宮樹敵,他特意和她一同前來問候顧傾城。

「哥哥,你不能再多留一段日子嗎?」圖雅公主望向騎在馬上的大哥,眼帶不舍。赫蘭巴雅微笑道:「好妹子,你嫁了人,總不能讓大哥當陪嫁吧?」圖雅撲哧笑了出來:「我倒是想,就怕那天朝皇帝不願意!」「小妹!」赫蘭巴雅表情嚴肅了起來,圖雅吐吐舌頭:「知道了,知道了,慎言!」

赫蘭巴雅對妹子的調皮有些無奈,從心裡說他一百個不願意將小妹遠嫁天朝,可除了這個辦法,再想讓人混入皇宮,尋找那個秘密太難了。國師陰冷的語調再次響起:「大汗,若想成就天下,必須得到那樣東西,不然,赫蘭一族終逃不過被人吞併的命運。」

「大哥,你快看,那不是水墨嗎?哎喲,有人拔刀了!」妹妹的叫聲驚醒了赫蘭巴雅,他抬頭望去,水墨正被人從一女子身上揪了起來,那些侍衛動作粗魯,水墨悶哼幾聲,顯然是吃了虧。赫蘭巴雅雙腿一緊,戰馬立刻奔出,蘇日勒反應迅速跟隨而去。圖雅公主愣了一下:「大哥?」她趕忙縱馬帶著僕人們追了上去。

此時的玉琳又怒又怕,她坐在地上,撫著自己的脖子大咳,方才險些被水墨勒死。

在她眼裡水墨早已是個死人,無論自己怎麼做,也不會惹出麻煩。在她心裡,對顧家的人是深惡痛絕,若不是顧傾城多事,此時的自己怎麼可能只是一個被呼來喝去的女官,非但沒有得到陛下寵愛,還為他所厭棄。

皇后覲見皇帝之前就打定主意,若是水墨有異動,可以當時就除掉,先下手為強。有顧傾城名節這個擋箭牌,皇后自認站在理上,皇帝也不好太過偏向,就是顧邊城,謝之寒又能如何?我就是要讓你們打落牙齒自己吞!

玉琳一路上沒找到水墨的錯處,又挨了一耳光,當然不肯善罷甘休,暗示皇后的親信、侍衛們動手,回頭給他安個意圖逃跑的罪名就是。水墨開始並不想還手再惹是非,可她很快就發覺不對,其中兩人下手極為陰狠,分明就是想要自己的命!

現在再想跑已經來不及,水墨雙臂被人反擰拿住,眼看著對面一個侍衛,抬腳向自己心口直踢而來,水墨拼了手臂被扭斷,猛地向右側後撞。人急拚命,力量遠超過平常,咔吧輕響,水墨手臂劇痛,知道很可能骨折了,但擰著水墨手臂的侍衛被撞歪了身子,那一腳重重踢到了肩頭,慣性讓兩人雙雙滾倒在地,侍衛的手卻鬆開了。

水墨不顧疼痛,貼地撲出,抱住玉琳雙腳先將其摔倒,縱身再上由後勒住她喉嚨。她本想拿玉琳當人質,可這些深宮禁衛豈是飯桶,發現一擊不中反倒被水墨抓住人質,不禁大怒,隨即跟上再度攻擊水墨的要害,下手再無留情。

水墨知道自己無路可逃,為了保護自己,她只能死抱著玉琳不鬆手,在地上滾來滾去,讓侍衛們動手之時有所顧忌。果然,侍衛們被水墨這賤招弄得亂了手腳,玉琳殺豬一般的尖叫更是讓他們心慌,生怕誤傷了皇后的紅人,自己吃不了兜著走。

嚇壞了的玉琳出於本能也是連抓帶咬,水墨咬牙死撐,一看侍衛手伸過來,腳踢過去,就把玉琳翻擋在前。這招還是在賤卒營練出來的,那裡的人普遍武藝不高,被扔到戰場上做炮灰,為了活命練出的本事千奇百怪,這些未曾上過戰場的侍衛們武藝雖高,但都是光明正大的路數,一時間,都無從下手。

「啊!」掙扎中的玉琳忽然一聲大叫,眼睛瞪得溜圓,好像被什麼嚇到了,侍衛們發現水墨同時也是一僵,露出了破綻。其中一人反應極快,飛腳踢向水墨頭頸,在她躲避之時將玉琳生拽了起來,其他侍衛趁機一擁而上,水墨登時挨了無數拳腳,只能抱頭蜷縮。

玉琳不可置信地看自己的手,又看著被侍衛們打得滿地亂滾的水墨,方才死命掙扎,她無意間摸到水墨下身,那裡竟然什麼都沒有!臉上的疼痛提醒了玉琳,她一摸,手掌上沾了不少鮮血。以為自己毀容的玉琳嘶聲狂喊:「殺了他,給我殺了他!!」侍衛們紛紛拔刀,嗆啷作響。

不知是否剛從虎口逃過一劫,縮在地上的水墨並沒有恐懼的感覺,她只是麻木的閉上了眼……

想像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反倒是正在鬼叫的玉琳突然沒了聲音,侍衛們怒喝連連。水墨好奇地睜開眼,只見玉琳的嘴巴張得如同看牙醫,她身前竟插了一把彎刀,穿透裙擺深入土中近半尺,刀身震蕩還未結束,刃上閃著森寒的光芒。玉琳忽然眼睛一翻,直直的後仰暈倒,嚇得兩個小內侍趕忙去攙扶。

藏身在暗處的康矮子悄悄將手弩收回,身形更加隱蔽。

侍衛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刺|激到了,迅速結陣圍成半圓型,朝著彎刀飛來的方向全神戒備。忽然一個人影沖入人群,幾個反應快的侍衛同時揮刀相向,那人身手如電,不但躲過幾人攻擊,還抓住了其中一個侍衛的手腕,沉聲道:「唐恭,是我!」「白主事!」唐姓侍衛認出來人,嚇了一跳,趕忙收起兵刃,抱拳行禮。

看著昏倒的玉琳還有蜷縮在地的水墨,白震皺眉問道:「怎麼回事?」方才看到赫蘭巴雅擲出彎刀,他吃驚不已,難道赫蘭人反了?侍衛尚不及回答,一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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