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秘密(二)

春天就如同年方二八的少女,雖沒有成熟|女子的風情絕艷,卻總含著幾分難以描畫的嬌嫩。不論是搖曳生姿的岸柳,還是悄然綻放的初蕊,哪怕是拂面而過的微風,也帶著絲絲輕軟。水墨信馬由韁地走著,現在已然馬術嫻熟的她,甚至可以閉上眼,身體早就習慣了那有節奏的起伏。

不遠處就是蒼翠的山影,天空晴朗如洗,點綴其間的白雲不時地遮擋一下陽光,讓人覺得溫暖卻不刺目。古代的官道和現代的高速沒什麼大不同,除了四條腿兒換成了四個輪子,兩邊都是農田,勞作的農人們從古至今,都是一樣的勤勞艱辛。

農家女有的倒是大膽些,對著行進中的馬隊指指點點,雖然認不得旌旗上的大字,但是通過口耳相傳,誰都知道,黑衣銀甲乃是天朝最強悍的驃騎軍。「阿墨,你看,左邊數第三個小妞,腰身有如楊柳,樣貌標緻,旁邊幾個也勉強入得眼,都城果然不同他處,連村女也風姿綽約。」康矮子搖頭晃腦地感嘆道。

水墨隨意地掃了一眼:「還好。」康矮子嘖嘖有聲:「小白臉太挑剔,我敢肯定,她一定跟我的合得來!」水墨沒好氣地說:「任何穿裙子的你都覺得合得來!」「哈哈哈!」聽到的驃騎戰士無不放聲大笑。康矮子非但不生氣,反而摸著下巴點頭道:「言之有理。」對於這樣堅韌的厚臉皮,水墨只能翻個白眼,任憑他再如何胡言亂語,也不搭理。

譚九拿著個小酒壺,搖晃地騎在一匹老馬上,他忍不住低聲笑道:「若非親自證實,我怎麼也不相信,她是個丫頭,說起話來實在是,嘖嘖。」領頭的羅戰面無表情,但熟悉他的譚九能感覺到,此刻的他也很放鬆,全不若平時好似繃緊的弓弦。譚九根本不介意羅戰的沉默,笑眯眯地咂了一口酒,回頭看了一眼,被康矮子「騷擾」的不勝其煩的水墨。

天子行獵於四季,《周禮》中曾稱,春季行獵為春搜。太史令觀天象算好日期時辰,拜祭過後才可出發。皇帝出行儀仗皆有規定,數量多少,前後順序,何處行,何處停,不能有半點差錯。水墨在此之前,深受電視上某些私訪類的電視劇荼毒,以為皇帝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就算不能跟火炬接力似的和平民女子談戀愛,想去哪兒玩還是能做主的吧。直到此次皇帝戰無疆行獵宴客,她才弄明白,裡面的規矩多如牛毛,如果說皇帝是天下最有權勢的人,那他也必定是天下最受限制的人,哪怕昏君亦如是,除非,他不當皇帝了。

顧邊城和謝之寒早就奉旨隨駕,提前一日出發,陪同皇帝皇后以及貴客赫蘭大汗前往御田,即天子狩獵專用之地。第二日方可輪到宮中嬪妃以及皇親國戚乃至大臣們的女眷出發,也就是說,之前除了皇后,是沒有女人可以在第一日吉時進入御田的。但水墨聽說,此次為了表示對赫蘭的重視,赫蘭公主已被封為「和妃」,特旨隨同皇帝,一起出發。

水墨雖不懂政治,但也明白其中肯定大有奧妙,遠非所謂的尊重赫蘭一族那麼簡單。圖雅,在赫蘭語里是天真無邪的意思,這是謝之寒告訴自己的。真不知道那個曾與自己偶遇的小公主,能保持天真多久,或者說,她能在皇宮裡堅持多久。雖然只在夜宴上相處短暫,水墨卻十足的領教了皇后的冷酷無情,這樣一個女人,能容得下一個被交易而來的異族少女嗎?

水墨自嘲地一笑,自家的事情還搞不定,這會兒反倒替別人操心起來。不過,此次田獵如有機會,水墨決定要接觸一下那個赫蘭侍女,已證實自己的懷疑。她不但聲線像元愛,更重要的是,那夜在桃花林被人「非禮」之時,那突如其來的女聲,也很像元愛。

「愛愛,是你嗎……」水墨低聲念叨了一句。

「愛愛是誰?」康矮子突然斜了半個身子過來,水墨的心撲通一跳,又淡定說:「拙荊!」「噗!」譚九噴了半口酒出來,辛辣的酒嗆進了他喉嚨,譚九大咳。被他噴到少許的羅戰目不斜視,只用手背抹了下臉頰,順便帶馬快行兩步,離譚九遠些。

「什麼精?」康矮子的學識只夠打仗用的,這些文縐縐的東西他自然聽不懂。一個戰士好笑道:「拙荊就是內人,也是媳婦的意思,阿墨說的文雅,怨不得你不懂。」康矮子啐道:「狗屁文雅,你個馬屁精。」水墨毫不相讓:「那也比你就喜歡狐狸精強!」戰士們再度大笑。譚九又開始搖頭:「如此伶牙利齒,他們居然會喜歡……」說著他瞧向羅戰,一愣:「老羅,你離我如此之遠作甚?」

羅戰也不理他,忽然勒住了馬,伸手握拳,驃騎戰士們立刻齊刷刷地停了下來,包括水墨在內。紀律,往往是種習慣,當它融入你的骨血,你所做的就是條件反射,而不是犯錯。羅戰沉聲說:「前面已到御田外圍,勿再說笑!唐彪,潘得水!」

「屬下在!」兩個大漢聞聲策馬而出。「你們前去通報驃騎所屬到來,然後讓一人去稟告將軍,我等紮營何處!」「得令!」兩人雙雙抱拳,利落地掉轉馬頭,疾馳而去。方才只顧和康矮子鬥嘴,水墨這才發現四周雖然還是農田,但人煙皆無,顯然已被清退,不遠處更是旌旗連天,人聲馬嘶不斷。

幾隻不知名的小鳥從水墨頭上飛過,因為皇帝的御帳扎在河邊,與樹林還有一段距離,比起亂中有序的營地而言,那片鬱鬱蔥蔥的樹林顯得很安靜。水墨暗自嘆了口氣,只要狩獵開始,那片充滿了生機的樹林立刻會變成動物們的修羅場。不過從戰場上逃命回來的水墨已沒有了現代人那種珍惜動物,悲春傷秋的心態,人都像動物一樣被屠殺,更何況於動物。

整好隊伍,羅戰帶領驃騎安靜等候著,這時從後方又傳來馬蹄和車輪滾滾的聲音。水墨回頭看去,一隻衣飾鮮明的隊伍正緩步前行,淺紅色的旗幟上綉著一個大大銀字:平。羅戰開口道:「驃騎,讓路!」驃騎軍迅速不是整齊地移到了路邊。車隊漸行漸近,魯維小聲問:「阿墨,你認得嗎?」水墨搖搖頭。康矮子壓低聲音:「噤聲,這是安平公主!」

安平公主?水墨跟著康矮子的動作略低下頭,卻突然反應了過來,那不就是謝之寒的老娘嗎?她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被絲綢和精美雕刻裝飾的馬車正好經過她跟前,雖然前面擋著個康矮子,此時車窗上的紗簾恰好被微風略略吹起,水墨隱約感覺到有目光射了過來,她迅速地垂眼低頭,並提醒自己,下次要躲,一定躲到羅戰那樣的大個子身後。

公主的車隊終於過去,不遠處響起了有節奏的鼓聲,水墨知道,那是在通報來者的身份。康矮子一帶馬靠近羅戰:「大人,公主殿下怎麼此時才到?她應該晌午之前就到了啊?」羅戰看著馬車前行的方向:「不知道,暫與你我無關,聽從將軍和王爺的指示就是了。」康矮子一揚下巴:「潘得水回來了。」

驃騎戰士們跟隨潘得水,按照負責守衛的御林軍指派,準備紮營在樹林里。水墨有些奇怪,悄聲問康矮子:「為什麼讓我們駐紮在樹林,而不是行營?」康矮子呵呵一樂:「為什麼,你不駐紮在這裡,誰做獵餌啊。」「啊?!」水墨大吃一驚,差點被一根低垂的樹枝刮落馬下。戰士們頓時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康矮子報了方才的仇,大笑道:「瞧你那點膽色!」

譚九喝了口酒,回頭斜睨著水墨:「我們是戍邊的軍隊,怎麼可能駐紮在皇帝的行營里,讓你駐紮在此,已是天大的恩寵了!」水墨眨了眨眼,這才琢磨過味兒來,原來如此,這就是所謂的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吧……以驃騎的戰力,幹掉皇帝也不算什麼難事吧。水墨咧咧嘴,把這個大不敬的想像拋在腦後。

「嗚……」也不知道什麼野獸突然嚎叫了起來,驃騎的戰馬還好,但個別的已豎起耳朵,表示不安。水墨咽了口吐沫:「這是什麼野獸啊,這林子里都有什麼啊?」騎在她身旁的譚九半醉半醒地說:「應該是狗……」狗?古代的什麼狗會這麼叫?水墨正納悶,就聽譚九打了個嗝兒接著道:「狗熊吧。」

水墨氣個倒仰:「譚大夫,說話不帶這麼大喘氣的!」康矮子等人竊笑。譚九撓撓頭皮:「有什麼差別嗎?」水墨嗓門高了三度:「狗和狗熊當然有差別了,筆記本和筆記本電腦那能是一個東西嗎?!」「筆跡……什麼惱?很厲害的動物嗎?」譚九覺得自己可能喝多了,不然為什麼一句也聽不懂。

「呃,沒什麼!」水墨閉緊了嘴巴。康矮子回頭對眾人笑說:「你們發現沒有,阿墨一膽小或者一著急就喜歡胡說八道。」眾人皆笑著點頭稱是。「我才不是膽小,」水墨見不得康矮子得意洋洋的樣子,忍不住回嘴。康矮子就喜歡跟水墨耍嘴皮子,高興地說:「你不是害怕是什麼?」水墨怒道:「我們老家根本不讓殺野生動物,動物是受保護的!」

眾人都是一愣,跟著哈哈大笑起來,康矮子更是笑的快坐不住馬,他歪靠向羅戰:「大人,你信不?」羅戰難得的咧了下嘴角。雖然水墨行為古怪,但天下哪有不讓狩獵的地方。魯維對水墨猛使眼色,讓她注意,水墨唯有苦笑,這些古人哪裡懂得現代人和動物的悲哀。

笑夠了的康矮子跟上了水墨,大力拍著她肩膀:「放心放心,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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