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一戰成名(三)

「還是沒有查出來嗎?」聽完下屬回報的文智臉色愈發陰沉,他皺眉回望了一眼身後的軍帳。昨日攻城之時,後方糧草卻突然起火,若不是自己有所準備,恐怕現在已經被大君軍法處置了。好在滅火及時,損失不多,但在重重把守之下,仍有敵人能潛入後方燒糧,還是讓文智心驚不已。松岩城已被大軍圍得水泄不通,難道天朝已得到訊息,派斥候先行查探?不對,天朝與赫蘭之戰雖然硝煙暫熄,但派出的探子日日都來通報,他們的軍隊並沒有大規模行動,而之前石沖那老匹夫派出的報信人也被大君悄然截殺,燕秀峰應該還未察覺才是……

這還不算完,方才下屬回報,竟有人趁夜色摸到了投石機跟前想要一探究竟,被守衛無意發現,可那人竟然再次跑掉。一時間,文智頭疼不已,各種跡象明明顯示敵人尚沒離開,但死活就找不出人來。

帳內的老耳一動不動地守在門邊,耳朵微微動了動,帳外的文智雖然聲音壓得極低,但瞞不過天賦異稟的他。李振則屈膝坐在案前,手成拳扶著額際,彷彿在閉目養神。但從他年幼就開始侍奉照顧他的老耳,還是能察覺到主君的憤怒,那隻略顯蒼白的手背上,青紫色的血管根根突起。攻城不順反而讓敵人潛入,這讓高傲的李振如何能接受。「老耳,」李振忽然開口,老耳立刻收斂心神,無聲地走到他跟前站好,「老奴在!」

「那幾個士兵還是沒有醒嗎?」李振問。「昨晚有一個睜開了眼,可就算老奴用金針破血之法也只讓他清醒了不過半刻,但他說的都是些胡話,不成邏輯……他們傷勢太重,皆在要害,或頭或胸,已不成人形。」老耳啞聲回稟。李振半闔的眼突然張開,清冷的目光讓早已習慣他的老耳也心中一冷。不知為何,自從高月公主被那些漢狗砍頭示眾以後,大君身上最後一絲熱氣彷彿也隨風消散了。

「不成人形……」李振喃喃念了一遍,想到了什麼似的長身而起,「帶我去看看!」說完大步走向帳外,老耳急忙跟上。正在帳外發愁的文智見李振出賬,趕忙迎了上去,「大君,臣……」李振一個手勢打斷了他的話,「文將軍,且隨我去趟傷兵營。」傷兵?文智一頓,又回稟道,「大君,那些傷兵我們也是查驗過身份的,並無外人。」

「是嗎?」李振聲音冷淡,頭也不回地說,「那幾個從松岩城後門搶回來的傷兵也查驗過了?」「呃?」文智被他問的一噎,跟著明白了過來,他臉色突變,「這隻負責偷襲的戰營已全軍覆沒,那幾個傷兵又多傷到頭臉,難道……」多餘的話已經不用說了,所有人都加快了腳步。

「啊!」一位軍醫險些被撞了個跟頭,他手上端的藥品裹巾登時灑了一地。打仗時軍醫地位很高,因為開戰而忙到暴躁的軍醫張嘴就想訓斥,卻發現是大將軍,生生咬住了自己的舌頭,趕忙彎身行禮。「那幾個從松岩城救回來的傷兵呢?!」文智沉聲問道。「在,在那裡!」軍醫被文智難看的臉色嚇到了,說話也結巴了起來。

親衛們立刻拔出武器沖向軍醫所指的帳篷,然後示意安全,文智親自撩開帳簾,恭請李振進入。剛一入內,一股傷口腐爛的血腥臭氣混合著藥味撲面而來,李振眉頭也不皺一下,環視過去,只見幾個半裸的士兵正躺在地氈上,身上綁的裹巾再度被血水滲透,若不是胸膛還在微微起伏,看起來簡直和死人一樣。

李振還未及開口,老耳已低吼了一聲,「怎麼少了一個?!」

「嘭!嘭!」數聲巨響!幾乎和老耳的吼聲同時響起,大部分人已變了臉色,文智卻鎮定地說,「大君,容臣前去查探!」「唔」李振一揮手,文智迅速出帳而去,同時不忘加派更多人手守護李振。誰能想到,敵人竟然會扮成傷兵潛入軍營,好大膽子!

被老耳拎進來的軍醫抖得如篩糠一半軟倒在地,像他這樣的人,竟然能跪在大君面前,軍醫只覺得自己的嗓子里彷彿塞滿了沙,渾不知自己回答了些什麼。「這幾個人都是由你負責的?什麼時候少了人你都不知道?你身為軍醫是怎麼查驗的?!」老耳的聲音越來越嘶啞。

緊張到頭腦一片空白的軍醫終於聽出了他聲音中的不滿和冷酷,猛然驚醒過來,磕頭如搗蒜般地為自己分辨,「小的按照軍規查驗過了,他們身上都有標記,只有一個人沒有,我……」「你什麼!沒有標記沒什麼不立刻報告?」老耳一想到昨天那敵人就躺在這裡暗嘲自己,就難掩憤怒。

「不,不是!」面青唇白的軍醫只覺得呼吸困難,但為了活命還是拚命解釋,「那,那人身上雖然沒有軍中標記,但肩背上紋了一隻雀鳥,小的知道那是……啊!」他剩下的話再也說不出來,衣領被李振緊緊地揪住,人就這樣半懸在空中,卻一動不敢動。

他被迫跟李振對視,看著他蒼白俊秀的臉和漆黑的眼珠,軍醫忽然覺得能和大君如此「親近」,也算沒有白活這一世了。「你說他肩背上紋了什麼?」李振近乎一字一句地問。被李振威勢鎮住的軍醫下意識答道,「是雀鳥,一隻青色的,雀鳥……」

「阿墨,你看,老鷹!我第一次看見老鷹!」魯維興奮地指著天空中盤旋的幾隻大鳥。「老鷹?」忙碌中的水墨隨意地向上瞟了一眼,又苦笑著說,「只要別是禿鷲就好。」看魯維還要說話,她一巴掌拍了過去,「你還有閑工夫看老鷹,趕緊幹活,不然一會兒敵人重整旗鼓殺過來,你不光會第一次見老鷹,你還會第一次去見閻王!別忘了軍令狀!」魯維一聽到軍令狀三個字,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不敢再廢話,「呸,呸!」朝手心吐了口吐沫,又賣力地幹了起來。周圍都是些精壯漢子,雖然天氣尤寒,但他們赤|裸的背上已布滿了汗珠。

「將軍,水墨這小子的主意真的有用嗎?要是不行,那石將軍肯定會借題發揮的!」邊將王佐一臉的懷疑,顧邊城卻一言不發,他彷彿感覺到了什麼,回頭看看城上,石老將軍正俯瞰過來,兩人目光一碰,又若無其事的滑開。此時驃騎軍帶著城中士卒一起為正幹得熱火朝天的水墨等人警戒。雖然已鳴金休兵,不知何時敵人也許就衝殺過來,必須保證在那之前退回城中。

就在一個時辰之前,城牆上忽然被人射了一箭,守城官兵原以為是敵人再度偷襲,剛要鳴鑼,驃騎戰士卻發現箭上附著小布條,那上面只有潦草寫就的幾個字,『投石機里有人』。匆匆趕來的石老將軍被這個消息驚到了,雖然他也發現高句麗人的投石機外形不同以往,只是以為有什麼其他威力,但萬萬沒想到那粗大的柱體裡面竟然藏有人。

怪不得高句麗人一直拉著投石機想要靠近城牆,一旦接近,那些羽箭只會射在投石機的外壁上,而裡面的士兵卻傷不到分毫。等他們靠上城牆,可以輕易地衝上城牆,將己方殺個措手不及。想到這兒,石老將軍不禁有些後怕,他忍不住看了眼顧邊城,這小子一直就在懷疑那些投石機,並讓箭手們攻擊那些拉扯的牛馬,沒想到真被他蒙對了。

石老將軍心中又嫉又恨,之前自己在城頭上曾反對他的作法,有不少人都看到了,現在卻證明他是對的。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就算能守到援軍趕來,自己的功勞不但會減少,甚至會讓朝廷覺得自己無能。正盤算著,就聽顧邊城問,「老將軍,您有何想法?」石老將軍正想含糊兩句再說,一閃眼卻看見了顧邊城手中的布條,頓時眼睛一亮,他拉著顧邊城走到了另一邊密談。

「什麼?讓我們探查消息的真偽,這老匹夫分明是想害死我們!」王佐一聽就火了。這幾天驃騎拼死拼活地幫他們守城,衝殺在前,休息在後,現在眼看有了危險,又把驃騎推在了前面。顧邊城何嘗不明白石老將軍真正的用意,可偏偏他冠冕堂皇的理由讓人無法拒絕。一來不能僅憑一個小布條來判斷消息的真偽並冒然行動;二來論身手,這城裡無人比得過驃騎軍,要想一探究竟,你們不去誰去?去了,未必能活著回來,可不去,臨陣脫逃的罪名誰又擔得起!「人老奸,馬老滑,你防著點那老頭!」這是謝之寒走之前說的話,顧邊城心裡唯有苦笑。自己一心只想守衛國家,讓百姓不受戰火之苦,可惜……

「阿墨,那我們就不用到跟前去看了?」魯維激動的聲音被水墨又捂了回去,雖然只比蚊子哼哼大了些,但在寂靜的夜晚,還是夠清晰了。本就一肚子火的王佐不耐煩地說,「你們兩個吵什麼!」水墨訕笑著說,「沒什麼。」看她畏縮的樣子王佐就來氣,「你們兩個少說廢話,不去看,怎麼知道真偽,咱們又沒有千里眼!話又說回來,要不是為了救你小子,將軍他何苦得罪……」「夠了!」顧邊城打斷了王佐,「驃騎軍皆是我手足!」王佐臉一紅,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抱拳說,「將軍,是我錯了!」跟著又轉頭看向水墨,大聲說,「阿墨,咱是個粗人,別放在心上!」

原本還在後悔自己多嘴的水墨突然覺得心頭一熱。因為她和魯維在驃騎都屬於打醬油的,沒資格參加軍情討論,方才擠在城牆邊,魯維無心的話卻讓她看到了已被敵人引流,廢棄的護城河,突然有了一個想法,沒想到魯維不過腦子的就叫了出來。這就是袍澤之情吧,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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