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美人劫(二)

「啪」,一滴寒露忽然跌落在了水墨的睫毛上,她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緊緊伏在她身旁的魯維感覺到了,關心地扭頭看她。水墨正想笑笑表示沒事,忽覺一股大力傳來,她的臉立刻被按進了草地里,被又冰又刺的草葉扎到了的眼角,但她只能咬牙忍疼,一動也不敢動。沒一會兒就聽不遠處急促的馬蹄聲響起,「喀噠,喀噠,喀噠……」彷彿如潑雨一般從藏身在坡下的眾人頭上灑了過去。

又等了半晌,羅戰才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觀察,枯黃的荒草被風吹得唰唰作響,除此之外再無半點聲音。羅戰高大的身軀極輕巧地一躍而出,同時做了個揮手的動作,魯維趕忙拉起還埋頭在草坑裡裝死的水墨從藏身之地爬了上來。

「呸,呸!」水墨小聲吐著嘴裡的泥土和草屑,她的臉上粘著些許乾枯破碎的雜草,一根草葉就黏在鼻孔邊,正隨著她的呼吸一起一落,樣子甚是狼狽,魯維忙忍笑幫她收拾了一下。羅戰對水墨的眼刀根本熟視無睹,他低聲和兩個軍校商量了幾句,點點頭,回頭做了兩個手勢之後大步向前跑去,默不作聲的驃騎戰士們隨即跟上。

肺部的燒灼感讓水墨很想咳嗽,但她知道,如果自己敢發出這樣的聲音,羅戰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脖子扭斷,她只能勉力壓抑著跟上隊伍。魯維雖然也是呼吸急促,但比水墨拉風箱一樣的表現要好多了,他一直跟在水墨身邊,生怕她被落下。

要說水墨來到天朝這幾個月也算的上是逃命經驗豐富,但基本上都是被人當米袋子掛在馬背上,胸疼肚疼屁股疼,苦不堪言。今天這一徒步急行軍才知道,能被掛在馬背上有多幸福。水墨看著側前方魯維瘦小的身影,手心汗津津地卻死死拉著自己的手,知道他不會撇下自己獨行。但現在是行軍,一旦出了什麼問題,按軍律唯死而已,她不想拖累魯維,只能拼了老命往前跑。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這支安靜的隊伍在山間穿梭著,越林趟河,昏暗的環境對羅戰並沒有什麼影響,他小心卻快速地辨認著周邊的環境,而其他戰士也毫不猶豫地按照他的指示前進,沒有半刻休息。就在水墨感覺自己噴出來的氣息熱的都可以燒水之時,羅戰終於停住腳步,手掌一握,戰士們馬上熟練地分散開來,悄然無聲地選擇各自的警戒位置。

「呼,呼……」水墨幾乎是踉蹌著跪倒在地上,魯維也是滿頭大汗,羅戰眉頭緊皺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卻發現水墨將臉埋在了土裡,顯然是不想讓自己劇烈的呼吸聲被敵人發現。看著水墨急促聳動的肩膀,羅戰終是沒有說什麼。這時一個已爬上山崖的戰士學著夜鷂的聲音「咕咕」叫了兩聲,羅戰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伸頭向下一看,「嘶。」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印象中安靜有序的松岩城現在被片片火光包圍著,東城門前尤其混亂,人影憧憧,兵器碰撞的聲音,廝殺怒罵的聲音,還有城牆被撞擊的悶響交織在了一起……就算這麼亂,水墨還是能清楚地聽到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雖然剛才還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半點力氣了,可如果現在允許逃跑的話,她甚至可以用比來時更快的速度退回去。

「阿墨,高句麗人為什麼要攻擊我們?他們不是歲歲進貢嗎?」魯維壓低聲音問。水墨苦笑,要是不歲歲進貢大概還不會打起來,有誰願意永遠低人一等呢?印象中,在隋朝的時候,皇帝曾率數十萬大軍攻擊高句麗,但最終因為天氣,補給還有戰略上的疏忽而以失敗告終。可現在不是已經穿越了嗎?為什麼高句麗還會存在?對於天朝地理一無所知的水墨,徹底昏了頭。

之前抓到的兩個男人正是高句麗的斥候密探,雖然他們擅長隱藏行蹤,但如何是驃騎斥候的對手,原本想偷偷退走的高句麗人三死兩傷,沒有一人逃脫。一想到方才羅戰審訊高句麗俘虜的手段,水墨忍不住哆嗦了起來,魯維還以為她是害怕,低聲安慰說,「阿墨,你放心吧,神將大人的計策肯定是萬無一失的。」水墨只能幹笑了一聲。

「死可殺,生可虜。」殺掉不怕死的,俘虜貪生怕死的,這句話放在戰場上果然沒錯,怕死的那個俘虜在羅戰的手段之下終於還是開口了。松岩城與高句麗疆土隔岸相望,平日里高句麗商人與天朝貿易基本上都在松岩城完成,因此城裡除了有高句麗的驛站,往來的高句麗人也不少。

二十年前,高句麗曾與天朝一戰,但最終百萬人口因為戰火銳減為一半,首府寒枝城也被天朝元帥燕北方率兵攻破,燕北方就是燕秀峰的父親。高句麗大君李亨自殺殉國,之後國舅車永申代表年僅六歲的皇太子李振與天朝議和,自認為從屬國,歲歲朝貢,永不再戰。這是水墨在羅戰審訊俘虜的時候,聽譚九說的。

現在看魯維一臉的憤怒,水墨只能低聲說,「沒有永恆的朋友,也沒有永恆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國家之間,歷來如此。」魯維不明所以地看著水墨,「都安靜,按照計畫,準備行動!」羅戰的聲音突然在他們背後想起,水墨一回頭,只看到了羅戰匆匆離去的背影,魯維後怕地咧了一下嘴。

在一邊做著準備,水墨忍不住又看了羅戰一眼,沒想到松岩城竟然是他出生的地方,之前一點也看不出他就要回到家鄉的喜悅。按照俘虜所交代,這回對松岩城的攻擊乃是突襲,高句麗第一大將文智借著歲貢的名義想要騙開松岩城的城門,沒想到被謹慎的石老將軍看破。雖然城門一度失手,但最終還是關上了鐵柵,將高句麗士兵拒之門外,文智無奈只能將松岩城團團圍住。

城中的高句麗人有的早已逃走,剩下的雖然被關押了起來,但石老將軍也不敢輕易傷害。他雖然想方設法欲派人通知朝廷,但皆被足智多謀的文智阻攔,因此只能困城死守。但今夜,文智突然開始攻城,內情斥候自然不知道,但顧邊城和謝之寒都判斷,文智一定是有了必勝的把握才作此決定。

松岩城既然是羅戰的出生成長之地,他自然對那裡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雖然有將近十年沒有回去了,但城內的布局他依然記得清清楚楚。顧邊城曾去過松岩城兩次,身為武將,他自然而然地對松岩城的攻防設施印象深刻,因此立刻做了決定。

因為是回朝述職,身為邊關大將,顧邊城是不能帶軍隊回都城見皇帝的,所以他身邊只有五百近衛。五百驃騎固然勇猛無比,但面對數萬敵軍,依然沒有半點勝算。顧邊城和謝之寒還有羅戰等人迅速商量一番之後,決定只有智取,同時報告朝廷支援才可以擊敗敵軍。隱忍了這麼多年的高句麗既然敢主動挑釁出擊,背後一定有更大的陰謀才是。而且斥候久久不歸,一定會引發高句麗人的懷疑,所有行動必須要快。

謝之寒雖然萬分不願,但只有他的身份才會讓邊府文官武將相信他並聽從他的命令,因此謝之寒帶領十人飛馬馳向陽盛府求援;顧邊城則率領四百餘人埋伏在松岩城西側通往陽盛府的路邊,準備隨時接應或擾亂敵軍;最重要的一部分工作卻落在了羅戰的身上,他必須要潛入城中,和石老將軍取得聯繫,以便裡應外合,因為只有他對城裡最熟悉。

按理說水墨應該是跟隨顧邊城行動的,甚至如果允許報名的話,她更想跟著謝之寒去干報信的活兒,可魯維的一句話就把她的去向給定性了。無他,羅戰要想進城,必須從水路走,那裡有一條只有他知道的隱秘水道。這就要求跟他而去的人水性一定要好,而當初水墨差點逃離了元睿的魔爪,也是因為潛泳,雖然最後還是被發現了。驃騎軍雖然英勇善戰,但大多是北方人,水性不佳。

更何況那條水道狹窄,當初是一個少年的羅戰能從空隙間穿過,現在已成為彪形大漢的他也許很難再度穿越,為防萬一,身材細瘦且水性上佳的水墨光榮的被選進了敢死隊。軍令如山,看著欲哭無淚的水墨,魯維再後悔自己的多嘴也沒用了,只能死活都要跟了來。

這邊群山林立,高句麗人大部分人馬將城圍困了起來,其餘兵卒都派往通向陽盛府的主路上監視著,以免被人發現這裡的戰事。熟知周邊環境的羅戰特意選了一條小路,避過高句麗的巡邏兵,悄然地向水道邊行進。水墨邊走邊想,這就是古代,周邊的環境變化緩慢,這要是換了現代的建設速度,別說小路了,估計羅戰連松岩城在哪兒都找不著了。

水墨雖然拚命用胡思亂想來減緩自己的恐懼,但還是覺得手腳僵硬,渾身發麻。羅戰忽然做了個手勢,水墨一僵,立刻跟著蹲了下來,已經到了嗎?她下意識地伸頭看去,夜色之下也看不到水光反射,卻隱約有一股臭氣隨風飄來。

正在納悶,羅戰飛快地指了指右前方,幾個人貓著腰,小心地往那個方向蹭了過去。越接近,臭氣越重,水墨忍不住閉氣改用嘴巴呼吸。好不容易等到了跟前,羅戰停下示意水墨上前,水墨湊過去仔細一看,差點沒吐出來。這就是你說的水道?!少了一個「下」字吧……

趟著齊膝污水,摸黑艱難行進的水墨踉蹌地跟隨著羅戰的腳步。原本還想儘力不去碰任何地方的想法在走了十幾米之後,就徹底報廢了,羅戰雖然是在黑暗中,可動作依然迅速。水墨曾去過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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