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美人劫(一)

細長的眉,嫣色的唇,如玉般的臉龐,還有那雙清澈的,不論帶著何種情緒時又總暗含著兩分羞澀的眼……一時間二王子根本分不清自己心中翻滾如岩漿般的感覺是什麼,只能看著那美麗的容顏翩然而來。篝火或許能壓過月色,卻襯得她的容色越發如夢如幻,赫蘭族的戰士們愣愣地看著從來都只可遠觀的女神正從自己身邊經過,冷冽的香氣忽然飄入鼻端,人群忽然如被風吹拂過的麥浪一般,齊齊地低頭彎下了腰。

赫蘭巴雅看著元愛緩步走近,而戎裝的齊格就跟在她身後,一個極淡的微笑悄然浮上了唇角,一直觀察著巴雅的蘇日勒這才鬆了口氣。睿智的殿下果然有後手,幸好殿下有後手,如果今天只把希望壓在了塔罕身上……蘇日勒調轉眼光看向有些愣怔的塔罕,他手中握著的彎刀血痕尚存,蘇日勒心中一痛,眼神越發冷酷。

「安……不,天女,您怎麼來了?」二王子在巴永的悄悄提醒下趕忙收斂心神,勉強笑著迎上前去。看著好似迎接,但恰好擋住了元愛的去路,他根本不想讓元愛靠近高台。元愛順勢停下腳步,纖細的手輕撫胸口,姿態優雅的點頭為禮,頭上戴著金銀珠翠登時發出陣陣清脆的碰撞聲。「克雅殿下,我在祈禱中,忽然得到了長生天的指示,不敢耽擱,只能匆忙而來。」元愛肅容說道。

二王子的臉色登時一變,其他聽到這個消息的人,卻面帶驚喜,長生天又給指示了嗎?當初天女消失,赫蘭族將近二十年沒有得到過上天的指引,只能在草原過著四處遷徙的生活,要不是這次大汗事先找回了天女,得到了神諭,赫蘭族如何能一直打到南人的太平關呢。

大汗突然歸天,群龍無首,現在有了上天的指示,對於那些心懷鬼胎不得不暫時屈從於二王子的部落首領們來說,無疑他們又多了一個選擇。所以這些人雖然不像普通戰士們那樣單純的喜悅著,卻也都恭敬地彎腰撫胸給元愛行禮並有志一同地讓開道路,其中幾個還偷偷看向赫蘭巴雅,做了個彼此間才明白的眼神。看著剛才還對自己畢恭畢敬的首領們如此作為,二王子卻只能在心底咬牙暗恨。

再不管二王子神情如何,元愛略擰身從他身邊走了過去,二王子下意識還想攔,一股子血腥味兒忽然沖鼻而來,也算久經沙場的二王子迅速摸向腰刀,扭頭凝神看去,身材魁梧的齊格正站在他面前。方才眾人雖也都看到了齊格,但目光都放在了元愛身上,這會兒離得近了才發現他黑色的征衣竟然濕透了,而濃重到讓人慾嘔的血腥味就從他身上飄散出來。

得殺多少人,才能讓鮮血浸透厚重的戰袍?眾目睽睽之下二王子只能生生地止住了自己往後退的步伐,雖然貌似勇敢地在跟齊格對視,但誰都看得出他眼中的驚疑不定。巴永和其他近衛也被齊格修羅般的氣場嚇住了,一時竟沒人動彈。齊格卻只微微一笑,極恭敬地彎腰行禮,「殿下。」

「唔!」二王子被齊格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從嗓子眼裡擠出了這麼一聲。見自己的「弟弟」已被齊格鎮住,赫蘭巴雅似乎已懶得去關注他的舉動,將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正走向自己的元愛,計畫了這麼久,只差這一步了,巴雅微笑了起來。

元愛表面淡然從容,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裡有多慌張無奈。雖然來這裡快三個月了,字字句句都被人尊為神諭,但在她內心深處,還是魯村那個期待著找一個有情郎,過著相夫教子幸福生活的姑娘。她曾以為眉目清秀的水墨是,結果呢?一想到這兒,元愛唯有苦笑,阿墨,父親……她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一道目光讓思緒有些飄忽的元愛警醒了過來,她凝神看去,赫蘭巴雅正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的手腕。雖然二王子的兇殘讓自己懼怕,但這個總是帶著溫和笑容的大王子,才是真正可怕的那個吧,這是父親說的。想到元睿,元愛立刻想起了自己的任務,她悄悄地深吸一口氣,抬頭挺胸地走向赫蘭巴雅。

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元愛極低地說了一句,「成交!」赫蘭巴雅表情不變,只是彎身行禮,「見過天女。」元愛表情有些複雜地看了他一眼,繼續走向高台。赫蘭巴雅看著那優雅苗條的背影,元睿那陰沉的面容立刻浮上心頭,他忍不住暗嘆,這男人野心也許比自己想的還要大,不過……這樣最好,不然怎麼互相利用呢?

高台上的元愛開始姿態優美地敬神,謝神,在四溢的酒香和隱約的血腥味道中開始宣讀神諭,所有的赫蘭人都跪在地上,畢恭畢敬地聆聽。故作恭敬垂下頭的赫蘭巴雅偷眼看去,只見二王子的臉色漸漸變得鐵青繼而又染上了一層灰敗,狗腿子們目瞪口呆又驚惶的樣子,讓他很想放聲大笑。神諭真是個好東西啊,尤其是從「自己」口中說出來的……

草原,夜空,繁星,篝火,一切都沒有改變,改變的只有人而已。一個時辰能變幾回天?人心彷彿比草原上變幻莫測的天氣更不可預知。看似已經平靜的營地里,有的人在帳篷里不安踱步揣摩,有的人則悄然聚在一起竊竊私語,有的人仰望星空想著自己未知的前途,有的人則狂怒的在帳篷里發泄著,所有的傢具器皿都被彎刀砍成了碎片。聽著帳篷里二王子飽含憤懣的嘶吼聲,在外守衛的赫蘭戰士絲毫不為所動,只是更加嚴密地看守,不讓任何人靠近這裡。

「殿下!」蘇日勒皺緊眉頭幫巴雅清理著他身上的傷口,這幾天二王子可沒便宜了他,雖然為了他的「大計」沒有上大刑,但是傷口無處不在。尤其是腿部,細長的刀痕,已開始腐爛的傷口,看來二王子從沒有忘記過,他曾在騎馬賽會上輸給殿下的羞辱。

巴雅仰頭喝了一口酒,那股辛辣的感覺直衝胸臆,非但沒有麻痹傷口,反而讓人覺得更痛,但是這種痛意讓他清醒,他跟著又喝了一口才笑說,「蘇日勒,幾日沒見,你變得女人起來了,快點!」他話音剛落,一聲朗笑響起,「殿下,這傢伙向來就喜歡像女人那樣做事猶豫!」

聽到自己的謹慎的性格被人嘲笑,蘇日勒卻只是翻了個白眼,手裡不停的給巴雅清洗傷口,嘴裡卻說,「慶幸我的猶豫吧,不然我應該毫不猶豫地擰下你的腦袋!」「哈哈哈!」帳篷里響起大笑聲,剛掀簾而入的齊格也不例外。他有些無奈地看向阿濟,「你這小子,受了這樣重的傷,還能胡說!」

阿濟拿著個酒壺正美美的吸溜著殘酒,聞言咧嘴一笑,「半條臂膀而已,只要沒砍了我腦袋,就不能不讓我說話,嘿嘿。」阿濟滿不在乎的表情和他殘缺的傷口所帶來的對比,讓帳篷里一下子安靜了起來,蘇日勒在心裡默念著塔罕的名字,一個字一個字的嚼著。

「殿下,現在您才是天神選中的大汗,而且您還有汗王留給您的金印,不但洗刷了恥辱,現在赫蘭一族也盡在您的掌控了!」齊格看見赫蘭巴雅有些陰鬱的神色,趕忙轉移了話題。「那你還一口一個殿下,應該稱為大汗!」機靈的阿濟立刻跟上。

「不,我還沒有經過儀式,還是叫殿下吧。」巴雅淡淡一笑。「殿下,塔罕就這樣放過他了嗎?」蘇日勒沉聲問。草原民族愛恨分明,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聽蘇日勒這樣說,齊格和阿濟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暫時先讓他活著吧,二王子那邊也不要動,按照南人的說法,我們要徐徐圖之,」巴雅沉思了一下又說,「還有,塔罕的事情不許傳到妮蕊那裡,以免壞了大事!」「是!」三人齊齊應答。一張嬌柔的臉龐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巴雅一瞬間彷彿又看到了那個被塔罕撿回來的小女孩兒,不知道她在太平關的行動是否成功了……

不自覺握緊的手心被什麼東西硌了一下,讓巴雅迅速回過神來,張開手,一條極細的銀色鏈子正安靜地躺在手中,手心的部位因為剛才用力被小小的吊墜硌出了痕迹,雖然模糊,但仍看的出是一個「水」字。

「到底掉在哪裡了?」元愛焦急地尋找著,小丫頭也趕緊幫忙,可兩人找的滿頭大汗,失落的鏈子卻再不見蹤影。元愛差點哭了出來,父親當時把水墨所有的衣飾物品都扔到火里燒掉了,彷彿不想讓她再跟從前有半點聯繫。

這條手鏈還是自己悄悄藏起來的,想著什麼時候還給水墨,讓她對家鄉能有個念想,可一直沒有機會。好不容易在赫蘭遇到她,可為了逃命,根本就沒想起來。那條鏈子又細又短值不了幾個錢,只是兩個用銀絲刻成的水墨兩字分外精巧。元愛並不知道這只是水墨在雲南旅遊時買的紀念品,只當是她家傳之物,現在突然找不到了,元愛心慌不已。

「大殿下!」陪元愛出來尋找鏈子的小丫頭一眼看見巴雅正往這邊走來,忍不住低叫了一聲。彎腰尋找的元愛身形一僵,慢慢直起身,又恢複了從容的樣子之後,看也不看巴雅一眼,慢步走回了自己的帳篷。

被元睿「請」來商討大計的巴雅看著元愛離去的背影並沒有出聲,只是怎麼也想不到元愛居然會和水墨有聯繫,怪不得那天他能逃脫自己的追蹤,不曉得元睿是否知道這件事。巴雅抬頭看了一眼國師大人黑沉沉的帳篷,嘴角翹起,水墨……你到底是誰?

巴雅邁開步堅定地朝帳篷走去,沒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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