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計中計(二)

風娘將放在溫瓶里的酒壺提出,銀色的酒壺越發襯得素手纖纖,她姿勢優美地將酒杯倒滿,並取過一粒漬過的青梅放入酒杯中,又加了一粒粗鹽,輕晃了晃之後才雙手奉上給燕秀峰,嬌聲說,「燕帥。」燕秀峰微笑著接了過來,立刻發現了那個梅子,他看了看巧笑倩兮的風娘,這才抿了半口進去,醇厚的酒液裡帶了一點點梅子的微酸,別有一番風味。

燕秀峰出身世家,文武雙全,閑暇之時亦喜附庸風雅,尤其喜歡美酒,喝得不多,卻善品。他點頭笑道,「這種喝法倒有意思,你釀的胭脂醉雖為酒中佳品,但口感略厚了些,加了這梅子還有鹽粒,反倒清爽了些,紅衣,你的花巧就是多。」說完,他又細細品了一口。

風娘笑聲清脆,「燕帥過獎了,妾身可不敢擔這個虛名,原是前日和一個人學的,覺得這種口味最別緻,讓您也試試罷了。」風娘此言一出,顧邊城和謝之寒都是一怔,方才風娘倒酒的舉動他們自然看見了,並沒有多想,可現在聽風娘這樣一說,忽然感覺不對。

這酒的喝法確實是一個人教給風娘的,顧邊城眼珠一轉,水墨的身影立刻出現在了他琥珀色的眼眸中。剛才被謝之寒戲弄的水墨正側身依靠在欄杆邊,半仰頭看著月色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水波粼粼地在他臉頰上打出點點光影,在這樣熱鬧的環境里,可他反倒好像遊離在外一樣。

顧邊城忽然間明白了風娘想幹什麼,他不動聲色地看向對面不理樓中姑娘,正獨自一人喝酒的羅戰,用眼神指向水墨,又做了個手勢。一直暗中戒備的羅戰坐直了身子,狀似隨意地回頭說了幾句。就看水墨一愣,點了點頭立刻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喜歡品酒的燕秀峰隨口問了一句,「喔?這種口味,難不成還有其他的?」顧邊城眯了下眼轉頭看向風娘,她正言笑晏晏地瞧著自己,然後撒嬌似的說,「反正水墨當時是這麼說的,神將大人可以作證。」燕秀峰眉毛微微一動,水墨?不就是那個壞了自己不少事兒的賤卒嗎……

「哼,一個賤卒的小把戲,紅衣姑娘倒記得清楚,」謝之寒笑嘻嘻地說了一句,他自然知道顧邊城和羅戰的暗動,雖不甚明白,但立刻配合。風娘笑容不變,「謝大人,人家已是將軍大人身邊近衛,英雄不論出身,您還一口一個賤卒的。」「喔?這麼說,倒是我的不對了,來,燕帥,顧將軍,為我天朝大勝,國泰民安,我敬二位三杯!」謝之寒瀟洒地舉起酒杯,燕秀峰一怔,看著他被酒色染紅的眼角,立刻笑著舉杯應和,杯杯盡飲。

一旁的風娘笑臉如花,心裡咬牙,這麼短短一霎那,顧邊城支走了水墨,謝之寒卻吸引了燕秀峰全部的注意力。水墨自然是什麼都不知道,按照羅戰的吩咐正要離開筵席,剛到門口就聽到上面唧唧咯咯的笑聲。

水墨抬頭一看,這臨水而建的宴會廳與周圍的迴廊相連,樓上幾個去換衣服的姑娘正擠在一起對她指指點點,之前服侍她的那個姑娘也在,看來是去換衣服剛回來。之前水墨還想著這家胭脂樓果然不同凡響,陪客的姑娘們還會不時地換服裝,一晚上她數著這已經是第三套了,比現代某些娛樂場所可敬業多了。

那姑娘見水墨看她,登時滿臉嬌羞,身後的女伴你推我搡地顯然是在拿她取笑。水墨心裡苦笑就想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剛一轉身,就聽見樓上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玉娥,快跟上啊,傻站著幹什麼?去……」「啊!」跟著就是一聲短促地尖叫,水墨下意識一抬頭,只見一道黑影臨頭砸來……

我X,頭昏眼花的水墨在心裡罵了句髒話。方才她條件反射地伸手擋住了女子的去勢,自己卻被她撞翻在地,後腦劇痛,腰部也嘎巴一聲。勉強睜開眼想看看情況,頓覺金星閃爍,一片恍惚。眼看著玉娥從樓上跌下,沖入水墨懷裡,重重摔倒,那些姑娘嚇壞了,方才推人的那個女子更是縮到了眾人身後。她原是好意想催促女伴追尋自己的幸福,因為她們都覺得水墨長的好,行為端正,但一看就是個「雛兒」,若是能勾上手,被贖了出去也不是沒有的事兒,沒成想好心卻辦了壞事兒。

一個略年長些的姑娘驚嚇之餘忍不住抱怨,「蘭兒,你用這麼大力氣做什麼!」「沒,我真沒有啊……」蘭兒拚命搖頭解釋,她剛才只是輕輕推了玉娥一下而已。門口突然轟然一響,原本熱鬧的筵席頓時靜了下來,席上大半都是武將,他們一把推開身邊的美女,想去摸刀,落空之後才想起參加元帥大人的酒宴,武器早就被收走了。

燕府的近衛們反應倒快,武器出鞘,立刻向「出事地點」奔去,但顧邊城的近衛反應更快,幾個人已到了水墨身邊,就看見那女子俯卧在水墨身上,而水墨雖然疼的齜牙咧嘴,但雙手還是緊緊抱著她。大家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之後,有人立刻笑得不懷好意,心想身為神將大人的近衛救一個失足女子那還不是小菜一碟,看樣子是軟玉溫香抱滿懷,魂飛天外不想起來了吧。

水墨雖然穿著厚厚的改良背心,但也能感受到女人豐|滿的胸部正激烈地呼吸著,那種擠壓感還有濃濃的香氣讓她很不舒服。「水墨,你抱夠了沒有?」一個年紀最輕的近衛嬉笑著問。被壓倒在地的水墨心說你那眼睛是出氣的,看不見她壓著我起不來嗎!這女子看著高挑苗條,沒想到是個藏肉型的,真沉!

面無表情的羅戰上前一步,想要將那女子拉起,那女子卻已手忙腳亂地站起了身。一頭長髮有些凌亂,嬌喘吁吁,襟口半散,周圍不少男人看著那雪白的肌膚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她好像才反應過來出了什麼事兒似的,雙手握緊領口,受驚的兔子一樣看著周圍虎視眈眈的男人們。

羅戰已伸出去的手一頓,跟著反手將還在地上倒氣兒的水墨揪了起來,未及開口,一個燕府近衛上前說,「這位小哥,請跟我來。」說完轉身就走。水墨不知所措地看了羅戰一眼,羅戰輕輕一揚下巴,無奈的水墨只好往正席的方向走去,一想起風娘也在席上,她就有些不安。

「他就是水墨?那個用計拖住赫蘭人腳步的……兵士?」燕秀峰玩味地看著水墨正一臉不情願地走過來。「正是,此人有些聰明,又立了功勞,弟自作主張,將他脫籍了,」顧邊城恭敬地解釋,畢竟水墨曾隸屬於燕秀峰的軍隊。「城弟不必多心,我天朝向來重視軍功,他既有大功勞,原是該……」燕秀峰話說了一半突然停頓下來。

水墨已來到席前,單膝跪下抱拳行軍禮,「元帥大人,將軍大人!」也許出於本能,她雖是低頭也下意識偏了臉,不想被人注意,燕秀峰卻有些怔忡。謝之寒也終於明白顧邊城為何讓水墨離開以及風娘的打算,以前從沒注意到這小子的臉部線條竟然很像自己,不,應該說像她……謝之寒登時想起燕秀峰的那些隱秘傳聞,心裡一冷。

「水墨,美人投懷送抱的滋味不錯吧,我看你都捨不得起來了,」風娘的調笑聲打破了有些凝固的氣氛。燕秀峰順勢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借著動作表情盡掩,再放下酒杯時,已恢複了方才的風流倜儻,他微笑著抬了抬手,「起來吧。」「謝元帥!」水墨慢慢站起身站在席前,就感覺四周的目光像針扎一樣地刺了過來。

「阿墨,我原以為你不喜歡女人呢,怎麼樣,我樓里姑娘的身段抱起來不錯吧,哈哈,」風娘言辭大膽潑辣,旁邊的男人登時色迷迷地跟著鬨笑起來。水墨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嘴上卻恭敬地說,「姑娘取笑了,抱她是為了救她,起不來實在是因為閃了腰。」

「哈哈,」眾人登時狂笑了起來,謝之寒一扯嘴角,燕秀峰不著痕迹地打量著水墨,嘴裡卻笑說,「紅衣,看你這次如何要強,你的紅牌姑娘,人家不屑一顧呢。」一直悄悄觀察燕秀峰舉動的風娘這會兒心情大好,只要燕秀峰的心病沒改,他一定會……想想水墨會有的下場,她簡直想大笑出來。

聽燕秀峰調侃,風娘小嘴一撅,「我才不信呢,水墨,我讓玉娥跟了你如何,她可還是清倌人。」那玉娥早被風娘叫到跟前,羞羞澀澀偏又女人味十足,聽風娘這樣說,她越發頰如胭脂,耳垂紅透,男人們各色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有人難掩欣羨。

「不敢,小人已有妻室,」水墨兵來將擋,只略彎身行禮拒絕,心說你給什麼我也不敢要。「妻室?哪個男人不喜歡多多益善呢」風娘哼了一聲。本來就腰疼的水墨也有點火了,她抬頭看了咄咄逼人的風娘一眼,淡淡地說,「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原本巧笑倩兮的風娘表情一滯,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這話對她來說分外刺耳。燕秀峰挑起眉頭,水墨清秀的臉龐,還有那清亮自信的眸子都落入他眼中……

顧邊城一直在揉捏著手中的酒杯,暗自盤算,水墨這句話卻直直地砸到了他心裡,酒杯登時被他捏扁了半邊兒。那曾有的,以為早就消失的過往又突兀地浮上了心頭,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臉上正在抽動的疤痕,有點痛。水墨不想看風娘,燕秀峰的目光又讓她不舒服,目光一轉,卻發現顧邊城眉頭微蹙地摸著臉上的傷疤。

水墨的關切立刻被顧邊城所感知,他凝神看去,正對上水墨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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