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雌雄(一)

盔甲反射著月光,彷彿滿山遍野都是那冷冷的銀色,訓練有素的戰馬踏著無聲的節奏向河對岸逼近。阿七對水墨眨了一下眼睛,也沒見他如何動作,戰馬已載著他繼續前行。水墨下意識地追著他的背影看,波光粼粼中,馬匹的毛色亮的如同抹了一層胭脂一樣,健壯的筋肉在毛皮下徐徐運動,美麗又強悍。

不用人指揮,赤鴻自覺地停在了顧邊城的一側,它甩頭輕輕蹭了一下顧邊城的大腿。「城哥,赤鴻這幾天都沒吃好,我看它是想你了。」阿七邊說邊摸了一下顧邊城所騎的那匹黑馬,「我的烏雲如何?」顧邊城微微一笑,「好吃好睡。」阿七嘖了一聲。

兩人旁若無人的閑聊著,土匪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這些悍匪在天朝和赫蘭之間橫行無忌已成了習慣,現在被人這樣輕視著卻又無力反抗,這種滋味很難熬,可驃騎軍雪亮的長槍讓他們沒得選擇。驃騎軍從不需要俘虜,一想到這個,再心狠手辣的土匪也會遍體生寒。

風娘細白的牙齒緊咬著嘴唇,一向都是她玩弄別人於鼓掌之上,沒想到今天卻步步失算,被人利用了不說,現在能不能保住性命還得另說。當初一見顧邊城,風娘就對他產生了興趣,畢竟對她的美貌無動於衷的男人實在不多。原本想著或許自己撈了條大魚,誰知道魚太大了,反過來是要吃人的。看著臉上還帶著殘餘偽裝的顧邊城,風娘恨的咬牙,自己從沒這樣被一個男人騙過。

為了讓自己冷靜,風娘又把目光移到了一旁,正好落在阿七的側臉上,看著那俊俏的線條,她心頭更是怒火難平。沒有一個女人能忽視阿七的容貌,就算曆經千帆的風娘也不例外,方才這男人縱馬過來之時,風娘覺得自己的目光就彷彿被黏住了一樣,不能移轉。

他倒是沒有像顧邊城那樣禮貌卻忽視自己,反而上下打量了幾眼,嘴角噙著抹笑。可風娘半點也沒有平常那種被男人欣賞,甚至看他們色|欲攻心而不得的驕傲,反而覺得自己在這個俊美至極的男人眼裡,就如同自己偽裝的身份一樣,一個舞妓,挺漂亮,但僅此而已。

「該死的!」風娘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回到她身旁以便保護她的王老闆聽了個正著,他壓低了聲音說,「姑娘,不要動氣。」風娘的眼瞼跳了一下,她強自讓自己鎮定下來。不用估算也知道,不要說自己這邊人少,就算再多幾倍,也不是驃騎軍的對手。風娘的腦子飛快地轉動,想著該如何脫身。

顧邊城覺得臉上有些癢,摸了一把,用來易容的米粉紛紛落下,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水墨。正站在河裡發愣的水墨跟他目光一碰,突然就明白了他什麼意思,伸手在身上踅摸了一下,一把扯下面紗在水裡浸濕,然後跑了過來。

「有勞。」顧邊城微笑著道謝,拿起那塊濕巾快速地擦著自己的臉。水墨就那麼仰頭看著他,線條硬朗的下顎,挺直的鼻樑,斜飛的長眉漸漸顯現出來,只有那道長疤依舊存在……那是一張英挺俊朗的臉,甚至那道傷疤都沒能損害他的面容,反而讓他有了一種獨特的風格。

水墨忍不住掃了一眼阿七,然後轉開目光拍了下胸口,這個男人不能多看,對心臟供血不好。不過她發現就算阿七如此耀眼,他身旁的顧邊城依然不能讓人忽視,不同於阿七給人那種遙不可及的感覺,顧邊城沉穩的就像大地,包容且安全。

風娘也是怔怔地看著顧邊城,這就是神將的真正面容嗎?她的心突然開始跳的厲害……王老闆的眉頭卻緊皺了起來,他悄悄拉了一下風娘的袖子,「姑娘,聽說從沒有人見過神將的真正模樣,難道他……」王老闆的話雖然沒說完,風娘卻迅速領會了他的意思,這世上,沒有比死人更會保密的了。

無計可施的風娘一咬牙,雖然這不見得有效,但現在只好如此了,但願那個人可以起作用。「真沒想到,今天不但見識了神將大人,連天朝第一才子謝之寒謝大人也會來這苦寒之地。」風娘嬌笑了一聲,話一出口,頓時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然後又齊齊看向阿七。

謝之寒?水墨愣了一下,跟著轉頭看了過去,這是他的名字?才子……看著一臉似笑非笑表情的阿七,水墨苦笑著想,登徒子還比較像吧。

「這就是你要跟我說的?」謝之寒玩味的摩挲著手中之物,風娘嬌媚一笑,「這還不夠嗎?就算謝大人您不認識,神將大人也一定知道。」謝之寒目不轉睛地看了風娘半晌,忽然一扯嘴角,策馬迴轉到了顧邊城那裡。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風娘僵直的肩膀這才垮了下來,濃密的鬢髮中滑下了幾滴冷汗。

「城哥。」謝之寒手腕輕輕一甩,顧邊城手掌一張一合,一個硬物已被他捏在手中。他們的動作太快,站在赤鴻身旁的水墨雖然眼睛瞪得溜圓,可還是什麼都沒看見。顧邊城並沒有張開手掌去看,面無表情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水墨不禁有些好奇,下意識地盯著顧邊城看。

對於水墨的凝視顧邊城好像沒有感覺到,他不用看,手中熟悉的觸感已經告訴了他這是什麼。掌心傳來的刺痛讓顧邊城發現自己握得太用力了,他立刻警醒過來。感覺到了水墨的注視,顧邊城略略偏頭,正和水墨的眼神撞個正著。

水墨被嚇了一跳,因為窺伺被抓到讓她很尷尬,只能幹笑了一下,垂下了眼睫,感覺到顧邊城的目光並沒有轉移。看著他明明不自在卻假裝一切正常的樣子,一股淡淡的笑意浮上了顧邊城心頭,從第一次見到這小子開始,不論在什麼情況下,不論他有多膽怯或多卑微,但他眼底的那抹精神卻從沒消失過。

倔強?執著?無畏?顧邊城試圖為那抹精神找一個說法,但都覺得不準確。其實任何一個來自現代的人都可以告訴他,那種精神叫「平等」。「城哥?」謝之寒輕喚了他一聲,顧邊城心神一斂,這才發覺自己竟然在盯著水墨發獃。一個小兵,一個男人……

顧邊城不動聲色地轉過頭來,沉聲說,「既然如此,先帶她回城,證實了她的身份再說。」謝之寒點點頭,背朝鳳娘方向的他,臉色遠沒有剛才的咄然不屑,「也只好如此了,可惜了我們的計畫,我說你那……」他話未說完,顧邊城眼光一閃,「阿起!」

謝之寒嘴巴動了動,雖然心有不甘,可還是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想想顧邊城的感受,他在心裡嘆了口氣,正想說話,卻不經意間看見水墨正盯著他,臉上寫著懷疑和猜測。謝之寒極聰明,心思一轉就明白了水墨在想什麼,記得在劫殺赫蘭巴雅之時,他曾叫過自己「阿七」,顯是誤會了什麼。

想到這兒,他突然對水墨做了個鬼臉兒,「小字文起,不是阿七。」正暗自揣測的水墨猛然被人看破了心事,不禁張了大嘴,不知所措。謝之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不知道為什麼,能占這個一向伶牙俐齒的小卒子的上風,感覺很好,他邊笑邊轉身策馬朝鳳娘馳去。顧邊城看著離去的謝之寒,又看了看水墨,文起這個字型大小,他一向不喜歡被人知道。

「我們走吧,」顧邊城的聲音在水墨身側響起,正看著謝之寒的水墨一抬頭,馬上得顧邊城略彎身,那隻修長的手掌就在她眼前。連腦子都沒過,水墨就覺得自己手掌一暖,人已經坐在了顧邊城身前,已經有些熟悉的溫暖立刻包圍了自己。那邊正在和風娘「交涉」的謝之寒收回了自己的餘光,微笑著說,「風娘姑娘,廢話說得夠多了,要麼跟我們走,要麼留在,這兒!」

雖然隔的遠,但水墨依舊能夠感受到風娘的憤怒和無奈,她被迫下了自己的馬。不知道她跟那個王老闆說了些什麼,王老闆點點頭,做了個手勢。那些土匪再不滿也只能無可奈何地放下武器,任憑驃騎軍將他們圍了起來。

風娘臉色極差地瞪著謝之寒,「謝大人,我希望你說話算話!」謝之寒唇角一勾,「放心,我又不是土匪。」也許今晚失敗的次數太多,風娘早沒了平日里的沉著冷酷,謝之寒一句諷刺也讓她兩隻手氣得直哆嗦。

王老闆急行兩步靠近風娘,低聲說,「姑娘冷靜,照顧好自己,不用擔心小的們!」風娘好像很煩躁,胡亂地點了下頭,一把推開擋在自己跟前的王老闆,走到謝之寒跟前伸出手,帶了點嘲諷地說,「謝大人,你還等什麼?」謝之寒咧嘴一笑,潔白整齊的牙齒反射著微光,「哈!」他一聲呼喝,烏雲邁著輕快地步伐轉身跑了回去。

風娘的手就伸在半空中,夜風吹拂著她的衣袖,她臉色極白。一個體形高大的驃騎戰士策馬上前,二話不說,將風娘一把扯上了馬,動作算不上粗魯但也決不溫柔。看著花容慘淡僵坐在馬上的風娘,土匪們有些騷動。

包圍著他們的驃騎軍絲毫也不掩飾殺意,王老闆相信這些冷酷的戰士甚至希望土匪們能騷亂下去,好給他們一個格殺勿論的理由。王老闆立刻回頭冷冷的,一一看過去,土匪們這才又安靜了下來,只能眼看著風娘被人帶走。

王老闆狀似無意摸了一下胸口,剛才風娘推他的時候塞了一樣東西在他懷裡,王老闆低頭掩蓋了自己的表情,顯然風娘並不如她所表現出來的那麼憤怒暴躁。風娘冷冷地看著顧邊城還有坐在他懷中的水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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