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神將(一)

那略帶一絲沙啞的聲音讓水墨前撲的動作一滯,她脫口而出的「愛愛?」被女人唇邊豎起的手指堵了回去。這時一個粗豪的男聲在帳外響了起來,水墨下意識握緊了匕首看向帳篷的入口處,那聲音分外響亮,可以想像那男人就站在門口,隨時會進來。帳外好像有一個女人在低聲說些什麼,聽口氣是要阻止其他人進來。

「噓。」女人迅速起身來到水墨跟前,看著那雙熟悉的,帶著三分驚喜七分緊張的大眼睛,水墨一時間有些迷糊,在這兒?赫蘭?碰上元愛?不等水墨多想,元愛一把拉住水墨的手,將她帶到一個大藤條箱跟前,掀開箱蓋,在裡面倒騰了幾下,示意水墨趕快進去。水墨本能的聽從了她的指示,剛剛蜷縮蹲下,衣服狀的柔軟布料已經鋪在了她的身上,有些分量,接著眼前一暗,箱子被蓋上了。

水墨使勁閉了閉眼,這才適應了眼前的黑暗,她順著藤條箱的縫隙看出去,元愛已經飛快地坐回了原位。這時帳篷里忽然一亮,有人掀開帳簾走了進來,是個身材壯實的赫蘭男子,衣飾華貴,但不是赫蘭巴雅,雖然看不清臉孔,可這人明顯比那妖瞳矮了一頭。一個頭髮花白的赫蘭女人氣憤地跟了進來,她嘴裡依舊在嘮叨著,卻沒有人理會她。直到元愛對她做了個禁言的手勢,她才閉上了嘴,但還是非常憤恨地瞪著那些男人。

帳篷里這時幾乎亮的是一覽無餘,那男子身後跟著幾個隨從,他們手裡的火把正熊熊燃燒著。男人狀似無意地將帳篷里打量了一番,他轉過來的臉被箱子里的水墨看個正著,粗眉深目,隆起的鷹鉤鼻顯示著赫蘭人典型的長相。不醜,但比赫蘭巴雅的俊秀差的多了……呸,水墨在心裡啐了一口,長的越好看,心腸越黑!

「二王子,您這是何意?」等那男人和隨從把帳篷里看了個清楚之後,元愛才冷淡地問了一句。水墨一愣,二王子?赫蘭克雅眉梢一揚,「你還是不喜歡講赫蘭語嗎?這可不太好……」他語帶金石之音,水墨克制住自己想要掏耳朵的衝動,心裡想著他的漢話說的可沒有赫蘭巴雅好聽。

「您闖進我的帳篷就為了說這個?」元愛不為所動,水墨聽得出,她刻意強調了闖進兩個字。赫蘭克雅微眯了下眼,接著又笑說,「你誤會了,一個天朝的賤卒跑掉了,我怕你被那樣卑賤的人驚嚇到,特地過來看看。」他轉回了赫蘭語,水墨聽不懂,只覺得他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殿下!」一個隨從發現了什麼,他伸手指向某處,水墨的心登時一緊。剛才她鑽進來之後,只大概把破口處恢複了一下,還沒來得及仔細弄就被元愛發現了,「咕嘟!」水墨覺得自己咽口水的聲音好像太大了。

好在帳里眾人的目光焦點都在她鑽進來的那處破口,赫蘭克雅緩步走了過去,兩個隨從立刻跟上,兩人彎刀都已出鞘。「殿下,應該是被匕首割破的,難道……」一人跪下檢查過後報告,他懷疑的目光立刻飄向鎮定自若的元愛。

赫蘭克雅用眼神制止了他,轉身看向元愛,目光灼然地盯著她問,「這是怎麼回事兒?你沒有注意到嗎,安雅公主?」不知為何,他這句話是用漢話說的。箱子里的水墨倒吸了一口涼氣,她不自禁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安雅……公主?!

「沒有,在你們進來之前我一直在小憩。」元愛掃了一下那個被水墨割出來的破洞,語氣帶了點不耐煩,好像看那一眼都是多餘似的。

「你怎麼可能不知道?」一個隨從顯然很不滿意元愛的態度,他想要跨前一步,卻被赫蘭克雅攔住,「多倫,不得無禮!」

「我知道?我只知道自從來到這個帳篷,二王子您一直在說,這地方連只蚊子都飛不進來,讓我什麼也不用擔心,什麼也不用管……怎麼,現在又需要我擔心了?」元愛語帶嘲諷地看著赫蘭克雅和他的隨從們。

赫蘭克雅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笑容,不如說是肌肉無意識地抽搐。但這些話確實是他說的,當時不過是想提點元愛,不用動逃走的念頭而已,誰知道現在卻被她拿來反諷自己。可現在絕不是跟這女人翻臉的好時機,等你落到我手裡那天……赫蘭克雅暗自咬牙。

沒等他想好該說些什麼,元愛已經款款地站了起來,帳里的人都緊張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水墨眼瞅著她朝自己的方向走來,身體愈發緊縮,「吱呀」一聲輕響,箱蓋又被打開了,水墨僵住不動,呼吸近乎停止。接著又聽見幾下響動,元愛冷冷地說,「不相信就查吧,反正你從沒有相信過我們不是嗎?」

水墨已經沒有勇氣再看向箱外,明明緊張到極點,偏偏腦中一片空白,連祈禱都忘記了,帳中一時間只有火把燃燒的劈啪聲。赫蘭克雅正盤算著下一步該怎麼辦,一個赫蘭戰士忽然走進帳內大聲稟報,說是發現那個南人正朝著山谷方向逃走!說完,他很隱蔽的做了個手勢。

赫蘭克雅一愣,再看看神情淡漠的元愛,他眼珠一轉立刻說到,「看來那卑賤的南人雖然割破你的帳篷,但並沒有進來,天女果然有天神保佑!」說完,他一手撫胸彎了彎腰。元愛心裡一怔,跟著就明白了他什麼意思,卻什麼也沒說,只略彎身回禮。

「打擾了,我會加強這裡的守衛的,請安雅公主放心,安心準備今日的晚宴吧。」赫蘭克雅微笑著說完,率先邁步走了出去。帳篷里瞬時恢複了之前的昏暗和安靜,元愛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直到那個站在帳篷門口觀察的老婦人對她做了個手勢,她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元愛走過去跟那老婦人貼耳說了幾句話,老婦人連連彎身出了帳篷,元愛又等了一會兒,這才轉身跑到箱子跟前,把水墨從衣服裙子堆里刨了出來。「阿墨!」她低促地叫了一聲。「嗨……」臉色蒼白的水墨苦笑著對她搖了搖手,不知道是捂的還是嚇的,她身上已經濕透了,被汗打濕的頭髮,一綹綹的貼在額頭。

「阿墨……」跪在箱邊的元愛跟水墨擁抱在一起,水墨能感覺到她的顫抖,一滴淚水忽然落進了她的衣領里,水墨輕微哆嗦了一下。「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我一直在為你禱告上蒼,希望不要因為爹的原因而讓你……」剩下的話元愛說不出口,在這個時代,指責長輩的錯誤乃是大不孝。水墨眨眨眼,「你放心,我這人命硬的很,在你家就已經久經考驗了。」

元愛被她逗得含淚一笑,她伸手摸了一下水墨的喉部,「看起來還挺明顯的,阿墨,你的葯還剩多少?」窩在箱子里的水墨費勁地把脖領里掏出了一個小小的錦囊,元愛看見了不禁一笑,這還是她幫水墨做的呢。水墨晃了晃,「還有兩粒,吃過一次了。」元愛點點頭,沒說話。

水墨慢慢地坐直了已經酸麻的身體,她打量了一下四周,低聲問,「現在安全嗎?那個什麼二王子會不會殺個回馬槍?」元愛一怔,突然笑了,水墨不明所以,就聽她笑說,「回馬槍?好久沒聽你說這些奇怪的話了,真想念那段日子……」

水墨一扯嘴角,順嘴答道,「要是沒你爹,我倒有可能會懷念一下……」話說一半覺得不太合適,剩下的趕緊生咽了回去,嘴巴尷尬地動了動,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倒是元愛淡淡一笑,幫她解了圍,「你放心吧,阿嬤在外頭幫我看著呢,再說赫蘭克雅現在不敢得罪我的。」

「赫蘭克雅?那個二王子?」水墨眉頭一蹙,見元愛點頭,她跟著又問,「愛愛,你怎麼會來赫蘭,還變成了什麼安雅公主?那老……你爹呢?」聞言元愛身體一僵,她沒有回答,靠著箱子緩緩坐了下去,同時摘掉了自己的面紗露出了美麗的面容。

那樣的孤寂毫不掩飾地從元愛的身上發散了出來,水墨這才發現她瘦了很多,跟當初那個體貼愛笑的女孩兒彷彿是倆個人。原本豐潤的臉頰也瘦削了起來,雖然清晰的線條讓她的五官更顯艷麗,但那份帶著一點童真的柔和卻徹底消失不見了。

想想之前她譏諷赫蘭克雅的那幾句話,如不是親耳聽到,水墨絕不相信這是溫柔的元愛說出的話。如果是自己上陣的話,殺傷力也不過如此了吧,水墨自嘲地想。看來這兩個多月,不光是自己,元愛也被迫「成長」了,殘酷的現實果然是最好的老師。

「阿墨,雖然我不該這麼說,可是跟現在比起來,我寧願跟你一樣上戰場!」沉默良久的元愛忽然開口說道,她看了水墨一眼,笑的很淡,淡的……像在哭。水墨心裡有點發堵,卻只能怔怔地看著她,她到底經歷了什麼?也許是錯覺,水墨覺得她原本清澈的眼眸卻怎麼也看不到底了。

元愛垂下眼睫半晌,再抬頭已是微笑,「我的事情一言難盡,如果有時間,我會一樣樣的告訴你,現在你先告訴我,你這段時間是怎麼過的,你怎麼被赫蘭人抓來了?魯維怎麼樣了?」她一連串的問題讓水墨苦笑著撓了撓頭,「魯維,應該很安全吧……至於我,我的經歷倒是一言能盡,就四個字,四處逃命!」「哧!」水墨說話的口氣讓元愛忍不住笑了出來,她又趕忙道歉,「對不住,我不該笑的。」說完她握住了水墨的手,「阿墨,再見到你真好。」

水墨微笑著點點頭,的確,雖然時間地點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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