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天南海北

199×年×月10日星期二晴

內蒙的天空真藍啊,就像被洗過一樣,毫無雜質,偶爾有片片白雲悠閑飄過。夏天的陽光大都是沒有任何遮擋就灑了下來,有的是金色的,有的甚至是彩色的,但就算被這樣的熱度灼傷,也讓人感覺到幸福。數不清的牛羊星羅棋布地散在草原上,還有不時從車旁飛奔而過的駿馬。牧民優美的蒙古長調就在不遠處隱約迴響著……在這裡,一向喜歡飛逝而去的時間似乎也留戀著這份單純與寧靜,緩慢得近乎凝固,沒有煩惱也沒有慾望。一眼望不到頭的草原讓人有種心胸開闊的感覺,我真的很想大聲吼叫,騎著戰馬迎風賓士……

這就是我對草原的第一印象,一切都像歌里唱的那樣: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葉記者,你把我的家鄉描寫得真美!」說這話的是邊防衛生站的一個小護士,她正低頭翻看著葉想的採訪手記,一條紅紗巾纏繞在脖子上,俊俏的臉龐因為長年的日光照射而顯得黝黑,腮幫子上兩團經年不褪的紅色,正是在草原上長年生活留下的痕迹。「烏雲,你的家鄉本來就很美啊!」葉想聞言一笑。

烏雲聽了開心地笑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她遞上一個軍用水壺,「給,喝點兒奶茶吧。」「謝謝。」葉想接了過來啜飲著。剛到草原的時候,葉想根本就喝不下去這玩意兒,總覺得奶茶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入口的感覺也很油膩,跟豆汁似的讓人難以下咽。但是喝習慣了反而覺得口味獨特,而且它所提供的能量,也是其他飲料所不能比的。

葉想喝著奶茶,感受著拂面而過的微風,忍不住閉上了眼。新鮮的空氣帶著青草的味道飄進鼻腔,胸腔里彷彿都是甜的,真讓人有一種說不出的愜意。現在是內蒙草原最好的季節,這也是葉想進入軍報之前最後一次採訪實習。她在這裡已經停留快一個月了,她走了大大小小十幾個哨卡,主要採訪的就是那些不畏艱辛地守衛著祖國漫長邊境線的普通邊防軍人。

轉眼三年的時間就過去了,葉同學已是大四的學生,已經畢業分配了。這幾年的寒暑假,她基本就沒在家裡待過。沒辦法,作為見習的學生,當然得去最艱苦的地方才能得到鍛煉,至於那些大演習、大場面,自然有大記者們去負責。所以不論是火熱的吐魯番,還是清澈的南海,或是只有三個人駐守的道班,又或是不用二十分鐘就能走一圈的海島,葉想的足跡已經遍布天南海北。

對任何一個人來說,能夠重新來過實現自己曾經的夢想都是一種奢望,葉想卻意外有了這樣的機會,所以她分外珍惜,事事全力以赴。軍報的幾位主管領導對她也很欣賞,因為葉想肯吃苦又沒花架子,深入基層之後,都能跟官兵們相處愉快。剛開始只說些套話的士兵們到後來都願意跟她說些心裡話,所以寫出來的文章含金量自然低不了。

葉想本身的文筆就不錯,之前寫小說寫博客也是種鍛煉,又經歷了21世紀的新潮文化思想洗禮,因此視角、筆鋒清新幽默,有時讓人會心一笑,有時又會讓人深思,是屬於「敢下筆」的那種記者。不像有些記者稿子寫多了自然就教條主義,寫來寫去就是那些一二三四的套路,讓人一看不是覺得假,就是沒新意。

葉想雖然寫的都是些日常訓練生活中的小事,但是特別能體現部隊戰士的特色。所謂見微知著,首長們通過這些小事情,反而對這個部隊有了更深刻和直觀的印象,倒是那些千篇一律的表揚稿看多了,卻沒什麼感覺了,過目即忘。

因此,稿件連續發表又受到熱烈歡迎之後,葉同學在軍報系統也算是小小地出名了。不少大首長都知道了有個小葉記者寫的稿子很別緻,說實話寫實事還讓人愛看。到了後來,甚至有人點名要葉想去××部隊好好兒「炒作」一番,以期首長們看了報道之後能印象深刻。

經過這幾年天南海北地走,親身體驗了官兵們的艱苦與堅持,葉想真正地熱愛上了這份工作,也愛上了那身軍裝。因此,我們葉大師長的夢想終於實現了——葉想在畢業之前選擇入伍,留在軍報工作,雖然是文職,可她也知足了。順帶一提,葉同學所有的報道,葉師長都保留了下來,有空就看看,然後沒事兒偷著樂。

跟官兵們接觸得多了以後,葉想以前對部隊的看法也漸漸發生了改變。部隊確實存在某些不合理的地方,但是士兵們大都是熱情、真誠、勇敢、不畏艱難的,很多軍官也是有著遠大志向才留在了部隊。如果有一天需要用生命去捍衛自己的祖國和人民,相信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沖在最前面。部隊的生活相對簡單,可他們對於勝利的渴望、對集體的熱愛和對榮譽的維護,是任何一個群體都無法比擬的。葉想採訪過不少部隊,她很好笑地發現:軍種不同的自然誰也不服誰,要比誰是第一;等軍種一樣了可部隊不同的也要比;同一部隊不同連隊的要比;同一連隊不同班的還要比。總之應了那句老話,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是騾子是馬,比比看!但是剛才的順序只要一倒過來,你就看吧,要多團結有多團結,絕對一致對外,扁你沒商量!

記得有一次去採訪一個海島邊防,正好一個陸軍團也在那邊進行海訓、海軍配合,訓練結束時海陸一家大聯歡,葉想應邀參加。大家喝得正高興,不知怎的就爭論起來,到底是海軍重要,還是陸軍厲害。一個步兵就說,你們那軍艦再厲害也上不了岸,最後決定勝利的還是我們陸軍;另一個海軍志願兵立刻反唇相譏,你們這些在浴池裡泡澡都要穿救生衣的步兵,怎麼會明白咱海軍的厲害!

兩邊越吵越厲害,原本只是小兵們掐,後來基層軍官也按捺不住地上陣了,吵架內容自然也上了一個檔次。軍官們的軍校可不是白上的,開始全方位立體化地爭論彼此的重要性,上頭老大們雖然還在笑眯眯地互相勸酒假裝不知道,可誰的耳朵都豎著,心說你要給老子吵輸了,看回頭怎麼收拾你!

第二天分別時,昨晚還吵得恨不能互相拿八一杠拚命的海陸兩家,又親如兄弟難捨難分了。這算是部隊的一大特色吧,吵歸吵、打歸打,可沒人記仇。有人說過,戰友情是能超越親情、愛情、友情的一種很特別的情感,尤其是那些戰場上一起滾過來的,那就是全心信賴、生死相依。葉想跟部隊接觸得越多,這種感觸就越深。

耳邊傳來了烏雲的輕聲哼唱,葉想睜眼看去,她正在不遠處自得其樂地採摘野花。自己跟烏雲相識是緣於一次隨隊巡邏。在內蒙,採訪的不少哨所都是騎馬巡邏的,因為很多地方汽車上不去,光靠兩條腿那巡邏就不是半天或一天能回來的了,葉同學也只好入鄉隨俗。結果她戰戰兢兢地騎了半天,翻山過坎兒啥事兒沒有,路上一個蒙古族的戰士還唱了首長調給她聽,此情此景,讓她不免有點兒飄飄然。

等巡邏結束回了營房,官兵們都誇她第一次騎馬就這麼好,真厲害!葉想咧著嘴還挺高興,笑說:「看來我還有點兒騎馬的天賦啊,哈哈。」這俗話說「淹死會水的,打死犟嘴的」,下馬時忘乎所以的葉同學,也學著戰士們的樣子一個鷂子翻身,就聽她一聲尖叫趴在了地上——把腳給崴了。

呼啦一下圍過來的官兵們哭笑不得,趕緊叫來衛生兵給她檢查。鞋襪一脫,葉想腳脖子腫得老高,看著挺嚇人的。衛生兵剛給治了兩下,她慘叫了半聲,雖說剩下的半聲強咽回去了,可這衛生兵卻嚇得說什麼也不敢動手了。他哆哆嗦嗦地跟連長指導員說:「俺幹不了!這是嬌滴滴的小姑娘,又是上級機關來的,不是咱們哨卡那些糙老爺們兒,要是一個弄不好,俺這身軍裝還穿不|穿啊!」

連長他們一想也對,就趕緊打電話給衛生所求援,這北京來的大記者可不能有事兒,還是請軍醫來看看吧。那個醫生大叔來得挺快,動作也麻利,檢查了一番之後三下五除二就給葉想弄好了,還有心思調侃她,「聽說你騎馬挺有天賦啊。」葉想唯有苦笑,「是啊,是啊,不過可惜只有騎馬的天賦卻沒下馬的天賦。」她話音未落,屋裡的人都笑了起來,跟來的那個小護士笑聲特別清脆好聽,那就是烏雲。

「烏雲,你像這樣等他有多長時間了?」葉想好奇地問。「兩年十個月零八天!」烏雲回答得毫不猶豫。她臉上有著些微羞澀,可更多的卻是驕傲和自豪,少數民族的女孩兒對於愛情都是火熱而毫不遮掩的。

烏雲是為了給葉同學這個「大人物」做醫療保障才特意留下來的,兩個年紀相差無幾、性格卻同樣開朗的女孩兒很快就熟悉了起來,烏雲上過衛校,漢語講得還不錯。

烏雲曾十分好奇地問了一大堆問題,譬如長城真的有那麼長嗎?你親眼看過升旗嗎?天安門廣場到底有多大?大學生的日常生活是什麼樣的?衚衕兒是個什麼概念?還有電視里說北京人打招呼喜歡說「吃了嗎」,難道北京人一天到晚都在吃?最後這個問題著實讓葉同學汗了一把。

當然葉想也獲益匪淺,除了知道了一些蒙古當地的風土人物之外,還知道了蒙古人沒有姓氏,姓名多來於自然和日常生活。譬如說烏雲在蒙語里的意思是智慧,而那個演員斯琴高娃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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