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計謀

蘇忌的話一出來,商霖心頭便是一松,彷彿做成了一件極要緊的事情,滿滿的全是喜悅。

她沒想到會這麼順利。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對蘇忌的感覺早不像剛認識時那般除了厭煩就是排斥。她明白他有自己的難處,他們立場不同、註定了要站在對立面。而他對她從某種意義上講,已經是仁至義盡。

她想,將來真到了兵戎相對、生死相搏那天,他們還是得成為敵人。她覺得自己沒辦法狠心對他下手,而他也不一定能對自己下手,但是哪怕他們再不情願,局勢也會逼迫著他們做出抉擇。而之前的那些交情,只能讓活著的人在多年後想起來,輕嘆一聲無奈。

到底還是改變不了。

她一直抱著這樣的念頭,等待著最後一日的到來,有時候甚至覺得自己的人生態度是不是太過悲觀。

可是就在剛才,他親口允諾,會幫助他們。

她不用再勉強自己和在意的朋友生死相搏。

「大軍明日開拔,傍晚就能到下汀。公孫就先留下來,與我等一起去下汀吧。」

「諾。」蘇忌低頭答道,視線的餘光卻掃向了商霖,「皇后娘娘……也要去下汀?」

前線危險,她懷有身孕,稍有閃失就是一屍兩命。魏皇竟也不怕?

「前線確實危險,靳陽城內也不見得有多安全。想要她命的人太多,還是待在朕身邊放心一點。」易揚淡淡道。

蘇忌垂下視線,沒再說話。

「不過既然公孫你提起來了,朕可以拜託你嗎?如果之後朕有什麼顧及不到皇后的時候,勞煩你幫個忙,護皇后周全。朕感激不盡。」

「您客氣了。」蘇忌道,「草民自當……竭盡全力,保護皇后娘娘的安全。」

又說了幾句話,蘇忌便出了房間。商霖看著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夜裡,薄唇緊抿,不知在想些什麼。

「人都走了就別看了。」易揚拖長了聲音道,「再看別人還當你捨不得。」

「別胡說八道。」商霖低聲道。

易揚斜睨她一會兒,慢悠悠上前從身後摟住她,下巴擱上她的肩窩。這個姿勢很微妙,他的頭這樣放著,薄唇恰恰貼上她的臉頰,十分親昵,「是我在胡說八道?你這麼聰明,他對你什麼心思你會不知道?」

「易揚。」商霖蹙眉,「別說了。」

蘇忌對她的心思么?她當然看出來了。

她又不是從前那個情商低到谷底的易揚,她有著豐富的暗戀經驗。暗戀中的人見到心上人是什麼眼神、什麼反應,她再清楚不過。更何況就算她看不出蘇忌的異樣,光從他拼著性命不要給她解了毒這件事,也能看出他對她的心意來。

從前跟易揚開玩笑時,她曾說過每個穿越女都會有一個深愛她的男配。那時候她還沒喜歡上易揚,也曾揣測過自己是不是會和一個古代帥哥談一場穿越時空的愛戀。如今戲言成真,真的有古代帥哥愛上了她,卻是她怎麼也沒料到的人選。

蘇忌,居然是蘇忌,原本那麼討厭她的蘇忌。

商霖驚愕之下,不得不感嘆穿越之神真是酷愛神展開的劇情啊。

易揚沉默一瞬,再開口時語氣里添了幾分溫柔,「好,不說了。」

商霖轉身環抱住易揚,臉頰貼在他胸口,「我就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別人再如何的好,我也只能辜負了。」

這還是兩人在一起之後,易揚第一次聽到商霖的表白,直接無比、真摯動人,讓他一時都有點愣了。

反應過來之後他微微一笑,語氣戲謔,「我剛剛還在吃他的醋,你轉頭就給我這麼大一個驚喜。看來我不僅不能怪公孫還得謝謝他了。」

「你吃醋還把我託付給他?」商霖道,「你不是說會保護好我么?剛剛又為何說可能顧及不到?」

「行軍打仗的事情說不準,我多做一手準備心裡也踏實一些。蘇忌身手好,所以我找他幫忙。」易揚摸摸她緞子似的緞子,輕嗅烏髮散發出的茉莉清香,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寧靜下來。

他沒有說實話。囑託蘇忌保護商霖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覺得,既然蘇忌對她有意,自然會比旁人更盡一分心。

他固然不喜歡別人思慕著自己的女人,但他也不會因為這點嫉妒耽誤更要緊的事情,也不會疑神疑鬼去懷疑商霖。

她的安全,比什麼都重要。

兩人相擁而立,誰都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靠在一起,氣氛十分和諧。

過了好一會兒,商霖才慢慢抬起頭,「跟我說說,你是怎麼知道蘇忌的身世的?」

易揚見她那點小感性消失無蹤,回到了談正事的模式,淡淡一笑,「這件事雖然被藏得很好,卻也不是無從查起,只是多費點功夫而已,不算多難。」口氣十分囂張。

商霖撇撇嘴,「好吧,就當蘇忌的身世被你查到沒什麼好驚訝的。但是……你怎麼知道張將軍和賀蘭睿的恩怨?」

這樣的重大機密,蘇忌身為當事人都被瞞了十來年,居然被易揚給查出來了,不能不說一聲神奇。

彷彿知道她的想法,易揚笑笑,「有些事情本來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蘇忌感念賀蘭睿的恩情,自然不會去懷疑他。而我作為賀蘭睿的對手,從一開始就覺得他不是什麼好人,思路便寬多了。」

「哦?」

「賀蘭睿這個人,身居高位卻不貪圖富貴,在煜都的府邸修得還不如一個三品官員,委實是燕國宗親里勤儉節約的典範。皇帝身體不好,他便總攬了朝政,每天從早忙到晚,一年到頭都休不了一個假。你覺得他這麼折騰,是為了什麼?」易揚語氣嘲諷,「讓男人瘋狂的無非是那麼幾樣東西,他不圖錢財、不圖女人,又不像是心存理想、要治國平天下的大義之士,就只能是為了權力了。」

「所以這個賀蘭睿和霍弘一樣,奔著造反去的。」商霖總結,「難怪他們能當小夥伴呢,合著是竊國二人組。」

「魏國的驃騎將軍李興許多年前曾和張彬張將軍打過交道。兩人在戰場上雖然是對手,李興卻對張彬十分讚賞,說那是他生平最敬仰的人、一生難及的目標。也因為有這點情分在,李興一直不相信張彬會背叛自己的國家,堅信他是被人陷害了。而與這個截然不同的是,他一直覺得齊王賀蘭睿心思不簡單,需要提防。」易揚握住商霖的手,只覺觸手溫軟滑膩,讓他解釋起這些複雜問題的心情都好了許多,「我與李興喝了幾次酒,借醉套到了他這些看法。他說賀蘭睿佛口蛇心,無情起來搞不好連親兒子都能不要。我得了這個情報,回憶起張彬這一段便生出了困惑。忠肝義膽的人成了叛國賊子,奸詐狡猾、背信棄義的人卻為了他多方周旋,看起來實在可疑。」

「所以,你懷疑賀蘭睿是在裝樣子?」

「恩。」易揚點頭,「賀蘭睿和張彬從前十分交好,張彬下獄之後賀蘭睿為了讓他在監獄裡過得好一些多方打點,其盡心儘力的程度連我看了都不得不說一聲服。也因為這個,即使張彬後來還是以叛國罪被處死,賀蘭睿卻還是得了個重情重義的名聲。燕國的百姓都說他仁慈寬厚,是一頂一的好人。」

「倒是玩得一手好陰謀。」商霖冷哼一聲,語氣里滿是貶損。

「我抱著『賀蘭睿在演戲』的假設去查,之後的事情便簡單了。」

商霖眼珠一轉,忽然反應過來,「等等,蘇忌這次回北燕不是聽了你的吩咐,去幫你取什麼東西么?怎麼東西沒取來,反倒把人送上門了?」

「我根本不是想讓他去取什麼東西,只是借這個由頭讓他見了一個人。」易揚道,「燕國的聚城向西有一個小山谷,裡面住著一位隱士,這回蘇忌正是去見他了。」

「我知道,你說過嘛。」商霖眨眨眼睛,「莫非,那個隱士和賀蘭睿有什麼關係?」

「不是有什麼關係,而是大大的有關係。」易揚一笑,「那隱士從前也是在朝為官的,官位還不低,一度做到了丞相。可後來卻不知為何,居然致仕回鄉,皇帝攔都攔不住。我翻看北燕的資料,發現這位隱士當丞相時和張彬關係很好,和賀蘭睿關係卻不大好。我有理由懷疑,他辭官這件事上賀蘭睿也起了點作用。」

「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讓蘇忌去找那隱士取一幅畫,是什麼畫?」

「那是當年隱士和張彬兩人一起作的畫,在煜都名噪一時,所以就連魏國的史書也記了一筆。我讓蘇忌去找那隱士要這幅畫,同時提前幾天給裡面傳消息,說有故人之子即將拜訪,之後的事情便水到渠成了。」

商霖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易揚這一系列行為的目的是什麼。

蘇忌去找隱士要那幅畫,隱士自然覺得不對勁,再加上易揚的消息,立刻就能想到張彬的兒子身上。辭官多年,陡然得見故人之子,卻發現對方居然在為賀蘭睿效命,隱士一定覺得十分震怒,繼而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訴蘇忌吧。

只要蘇忌知道寬厚重情的齊王其實是個小人,發現別的事情也就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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