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節

美晴開始工作之後整個人明顯地變了。我也看得出來,她變得朝氣蓬勃,表情也變得生動活潑。不但如此,她還花心思在化妝、衣著上,整個人變美了。我心想,這個女人果然還是適合出外工作啊,准許她去工作是個正確的決定。

一開始,她會在午夜十二點之前回家。那個時候我大多還沒睡,我習慣會和她喝杯睡前酒,聽她說說工作上的事情。當她說起工作上的事,看起來好開心。

然而,那種美好時光卻沒有持續多久,美晴漸漸晚歸,從十二點前變成十二點多,然後又變成一點多。每當她回家看到我醒著在等門,就會露出一臉意外的表情。

「哎呀,你還醒著呀?你可以先睡,不用等我啊。」

這句話我聽起來像是在說「你先睡覺我比較省事。」

我質問她,最近經常晚歸是怎麼回事?她面不改色地回答:「因為人手不足,朋友拜託我工作到晚一點嘛。我朋友又沒多的錢再雇一個工讀生,她也很傷腦筋呀。」

「你以後都會這麼晚回來嗎?」

「應該只有最近吧。你也知道,這一陣子很多公司都會聚餐吧?」

「話是沒錯……」

「所以只有最近啦。你可以先睡。」

「是嗎……」

她口頭上說「只有最近」,但之後回家的時間也沒有提早。過了一點還不睡覺,對我而言是一種煎熬。於是當我早上開始換衣服時,美晴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次數越來越多。如果我勉強叫她起床,她就會明顯表露出不悅的表情。

「我好累,今天早上就饒了我吧。早餐你自己去買麵包吃。」她甚至會這麼說,然後拉起被子蒙住頭繼續睡。

我很想抱怨,但沒時間和她吵架。再怎麼說,我也不希望夫妻一大早就吵架,只好默默地離開寢室。

早上我出門時她還在睡,晚上我下班回到家她已經不在家了。再加上我的工作性質星期六、日也必須上班,因此很難能和美晴說上幾句話。更何況,我休假的時候她也大多躺在床上。

一個假日的中午我終於忍無可忍地發飆了。導火線是她起床後竟然也不換睡衣就直接來到客廳打算叫外送披薩。

「你差不多一點!你連假日都要讓我吃那種東西嗎?」我將手上的報紙摔在桌上。

美晴目瞪口呆地看著我,然後偏頭不解地說:「你不喜歡吃披薩嗎?」

「重點不是那個。美晴,你最近都沒有準備吃的,對吧?你之前說,出門前會把晚餐準備好,但我回到家,你什麼也沒準備,不是嗎?一開始約定好的事情,你都忘了嗎?」

她手上拿著披薩的菜單,茫然地站在原地,視線看著地板,好一陣子一動也不動。我瞧著這樣的妻子。

良久,美晴將菜單放回電話櫃,對我低聲地說:「對不起。」

「就一句道歉嗎?」聽到我這麼一問,她搖搖頭。「我現在就去買東西。冰箱里什麼也沒有。我會趕緊煮點吃的,你可以再忍耐一下嗎?」她語氣平淡地說。

「等是無所謂。」

「那麼,我這就去換衣服。」話一說完,美晴就要回寢室。

「你等一下。」我叫住她。「你要不要適可而止了?」

她的手搭在門把上,頭轉過來對著我。「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辭掉工作算了。若是你完全無法兼顧家事,去工作根本沒有意義。」

於是美晴將頭轉回去對著門,垂頭喪氣地低著頭。「辭掉工作的話,我又要失去活著的意義了。我不想回到毫無樂趣可言的日子。」

「在居酒屋打工那麼有趣嗎?」

「待在家裡的話都遇不到任何人。」

「可是你也不能因為這樣就……」

「我不都跟你道過歉了嗎?我都說了,以後我會好好做家事,不是嗎?」

「這是道歉就能了事的嗎?我說你啊……」

「你很啰嗦耶。」

「什麼?」

她轉過頭來對著我。看到她一臉凶神惡煞的表情,我閉上了嘴巴。

她的樣子簡直像個惡鬼。以前從沒見過她那種表情,我頓時大吃一驚,啞口無言。然而,那種表情轉瞬即逝。她原本目露凶光的臉上突然變得面無表情。她低下頭,雙肩垂下。我聽見她用力地呼了一口氣。「對不起。」她低頭賠罪。「本來說好不會讓你感到困擾的。今後我會注意。」她說話的口吻突然平靜下來,簡直和剛才判若兩人。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腦中還留著她剛才的表情,尚未從那個打擊中恢複過來。

「隨你高興!」我總算吐出這句話來,轉身離去。

接下來的一陣子,美晴依約做好家事,但卻沒有持續太久。每當我回到家中,餐桌上經常不是放著看起來像是在便利商店或超市買的現成菜,就是將加熱就能吃的冷凍食品放在冰箱。剛開始,她還會桌上放上一張道歉的字條,但久而久之字條也不見了。最後,他幾乎不再動手做菜了。

除了不煮飯之外,其他家事也明顯地看得出來她在偷懶。房間角落堆滿了灰塵,這表示她完全沒在打掃;洗衣機全無運作的痕迹,臟衣服多到從洗衣籃里滿出來。即使如此,我還是有衣服穿,因為她不斷地在買新衣服。

我忍不住念了她一下,她就又故技重施,低著頭老實向我道歉。「對不起。我也知道不做不行,但就是沒有時間。」然後馬上跑去打掃、洗衣服。

只要我開口念人,她就會聽話照做,然而頂多維持幾天,過了一個星期,整個家又回到原本的狀態。這種情形反覆好幾次之後,漸漸地我也懶得念了。再說,我也害怕要是太過嘮叨,又要看她勃然大怒的臉色。

我幾乎不再抱怨了。換句話說,我放棄了。我已經習慣了在布滿灰塵的家中邊吃便利商店買來的冷便當看電視,以及在妻子呼呼大睡的時候出門上班。

仔細想想,這說不定正是美晴的目的。她大概完全看透了我的個性,反正只要對方道歉,我就會無話可說,而且我討厭一直不斷地罵人。

若是進行自我分析,我想我是不想被她討厭。我不想失去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家,不希望她因為受不了我的怨言而提出離婚。

大概是我不再叨念的關係,美晴的行為變得越來越放肆,就連星期六、日也很少在家。

我發現,她身上的衣服和首飾變得越來越華麗,而且看起來並不便宜。我問她怎麼回事,她面不改色地回答:「前一陣子的拍賣會上買的。這些都是名牌貨,不過價格不到原來的一半。」

「就算搬家也不便宜吧?」

「我的零用錢都買得起,沒有很貴啦。」

聽在我的耳里,感覺她特彆強調「我的零用錢」這個部分。總而言之,她想說的是,既然是用我自己賺的錢買的,沒有必要聽你啰嗦。

然而我卻無法釋懷。她的新衣服、皮包、首飾不斷增加,塞得衣櫃滿滿的,放不進去的就推在地上。雖然她說每一樣都是便宜買到的,但總金額加起來應該超過一百萬,我不認為在居酒屋打工能夠賺到那麼多錢。

於是,就在我開始對美晴抱持懷疑的時候,有一天,新的邂逅降臨在我身上。

寺岡理榮子身材苗條,看起來三十歲上下。她到我們店裡,指名由我服務。

「我朋友在你們店裡買了一些傢具,他很滿意,所以我也想來看看。聽他說,當時是由一位姓田島的銷售員陪同的。」寺岡理榮子對我說明她指名我的原因。我問她,她的朋友是何許人物,她只是含糊其辭地帶過。

我猜想,她是在酒店裡工作。她說的那個朋友可能是店裡的常客,她怕要是說出他的名字,說不定會輾轉傳進他太太耳里。

她具備的魅力足以讓人如此猜測。雖然不是太美,全身上下卻散發著一種刺激男人內心的妖艷。當她在詢問傢具價錢的時候,會揚起下巴,眼珠向上地盯著我看。一看見她那微微濕潤的眼眸,就好像有一股電流竄過我的周身。

寺岡理榮子到店裡的目的是要買照明燈具,說是現在用的燈和家裡的氣氛不搭,所以想把全部的燈換掉。

我帶她到照明燈具的樓層。天花板上吊著各式各樣的燈,一站在電燈底下,白熾燈就照得人發熱。理榮子似乎挺中意西班牙制的燈具,卻又沒有喜歡到決定要買的地步。

「在這裡看是很漂亮,可是不知道放在我家裡怎麼樣。」她偏著頭,抬頭看著雕工精細的燈具。看來她也很熱,從脖子到胸口一帶的皮膚微微發汗。我別開視線。

「再說,只買這麼一盞又沒意義,對吧?必須考慮到和其他燈具的協調性。真傷腦筋呀。」

「您府上的傢具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這個嘛,真要說的話,算是摩登的吧。」

「摩登的啊。」

「可是,也不完全都是摩登的。我還有古董的五斗櫃,有些是朋友送的,所以很難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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