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求婚

聽龐蒙複述完這番話,許瞳不由冷笑。

這男人就算已經中風躺在床上,也不曉得從根本上檢討自己,依然理由多多,但覺生活是如此虧待他,他所做一切都屬迫不得已而為之,他不是沒有苦衷的,從頭到尾他所遭受的不快樂不比任何一個不幸的人要少。

這就是她的親生父親,章康年章老先生。

真想不到,媽媽的善良到最後竟成為他不負責任的借口,而他居然能把這厚顏無恥的借口說得那樣合情合理,哀婉動人,真真是太過好笑。

龐蒙告訴她:「文件袋裡是他的財產證明,他把大部分財產都過到你名下了。還有他留給你一個地址,出院以後他將一個人搬去美國靜養,他說在他有生之年你如果還有原諒他那一天,就去那個地址找他吧。」

許瞳聽完這話想也不想就把文件袋丟回給龐蒙,「幫我把錢都過到唐叔名下。唐叔養我教我這麼多年,事事為我憂心,時時因我牽掛,這些理所應當歸他所有!」

她轉頭制止一臉激動想要拒絕的唐興邦,輕輕喊他一聲「爸爸」:「我叫您一聲爸爸,您把它收下,也當是收了我這個女兒;您要是拒絕,就是不要我!」

說話時,她眼底悄悄盈滿淚水。

唐興邦雙眼泛紅,把臉轉向一邊,抬手抹著眼睛不住嘆氣,「你這傻孩子!也好,就算存在我這的,爸爸給你留著攢嫁妝!」

許瞳一下笑出來。

與此同時,淚水滑落滿臉。

而心卻無比喜悅。

龐蒙在一旁又問她:「財產過戶之後我會去幫你辦妥;那,這地址呢?你不留一下嗎?」

許瞳對他搖頭。

「依然恨他?」龐蒙試探的問。

許瞳笑起來。

「恨他說明還在記掛他。不,我不恨他,但是不恨不意味著原諒。他對我長年累月的漠然虧欠,並不能因為一次中風而一筆抹去。害他中風的是章真瞳,我從沒有對不起他,他中風後的可憐不該由我來買單。如果有生之年的某一天,我終於決定原諒他了,到時候再問你要這地址好了。現在你把它放在我這,我只恐怕我會隨手就把它丟掉。」

她許瞳只是一個普通人,並非博愛萬事萬物的聖女,當被人屢次傷害過,她疼了又疼以後,終會有天疼到麻木。

誰的心底都本是存著一份寬容與諒解的,可持久的疼痛卻早晚會將它們銷蝕殆盡。

他想從她這裡得到原諒,她很抱歉這要求她無法立時滿足他。正如過往時光中她一直默默期盼著的父愛,他永遠也無法回頭彌補給她。

遭逢一場劫難後,她深深覺得其實很多東西並非那麼重要。所謂原諒,所謂苛責,所謂憎恨,所謂愛護,不過都是飽含著七情六慾的雜念,它們終有一日會與她肉身說再見。

爭再多有什麼用?到最後還不是一把黃土背朝天。

許瞳變得釋然。

她告訴龐蒙:「別再為我們家的破爛事操心了,原諒不原諒什麼的,隨它去吧,人的執念其實永遠戰勝不了順其自然!」

大家都覺得,似乎已經把所有能說的話都說完了。

這時許瞳終於忍不住提出已經隱藏在心裡良久的疑問,「他……怎麼還沒有來?」

大家竟一下都變得沉默起來,每一個都有些眼神閃躲,一臉訕訕的閉緊嘴巴。

許瞳的臉色一下變得蒼白,「你們誰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一問到他都不肯說話?他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問到最後時,她已經語氣焦灼。

大家卻依然誰都不肯出聲,你望望我又我望望你,互相使著眼色,傳達著「你來說你來說」的訊息。

見他們這樣推諉個沒頭,許瞳急得乾脆直接點名,「鄭秘書,他是你表哥,又是你老闆,好,就由你來說吧,他到底怎麼了!」

鄭秘書只好縮了縮脖子,訥訥地答:「他……他其實……他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就是……受了點傷……在腦袋上……現在正在醫院……」

許瞳的臉色一下轉為慘白,「他有沒有事?!嚴重不嚴重?!到底怎樣受的傷?!」

鄭秘書見她嘴唇都在顫抖,趕緊安慰她:「你別急別急,沒有性命危險的!只是他頭部受到重擊,大夫要求他留院觀察是否有腦震蕩!」

許瞳追問:「是誰打傷他?!」她身上泛起一股冷冷的肅殺之氣,那凜冽氣質就如同他知道她被人陷害的時候,一模一樣。

只有深深相愛、想要極力為對方守護的兩個人,身上才會散發出這樣一種氣質來吧。

楊陽這時又搶話說:「除了嚴昌石那龜蛋還有誰!他真是狡猾,被通緝以後特警幾次就要抓到他結果都被他跑掉。後來顧辰主動以身做餌想引嚴昌石現身;那姓嚴的對顧大少簡直恨之入骨,都恨不得能把他扒皮抽筋了!所以他一做引子,姓嚴的果然立刻上當。後來他知道自己上當了,就想和顧辰拚命,扭打過程中顧辰一不小心就被他用一根粗鋼管狠狠敲在頭頂上。哇塞!說起來許瞳你男人是吃什麼長大的?頭盔嗎?挨了這麼兇猛的一下之後,他居然沒有立即就倒!!!他居然還能死死拖住姓嚴的不鬆手,直到特警隊衝上去把人制服——真的許瞳,你家男人真是純爺們啊!這次要是沒有他,那姓嚴的龜孫子肯定又要跑掉了!」

許瞳聽完心裡一陣激蕩,她又是擔心又是驕傲,揚著下巴告訴楊陽:「他參加過野戰軍的!」

楊陽立即嘩的一聲驚嘆。

「怪不得他身手那麼好,原來是科班出身!許瞳你完了,你得當心了,小心以後他家暴你你打不過他!」

許瞳堅定一搖頭,「他不會!」

說這話時,她心底似被什麼東西填得滿滿的。

她知道,他這一生都不會對她動粗一下;他會很疼她,就算他嘴裡不肯說,可是她知道,他一定會那樣做。

鄭秘書告訴許瞳:「我那大表哥今天別提多想來見你了!可是他被老爺子以死相逼不得不躺在醫院裡。老爺子說了,如果大表哥敢在結果出來之前私跑出醫院,他就一頭撞死在病床對面的大白牆上!」

許瞳聽完騰地站起來,「我得去看他!」

邊說邊往外搶了兩步。

龐蒙一把拉回她,「許瞳,你現在不能去醫院!」

許瞳停住,慢慢轉身,走回來重新坐下。

是,她衝動了,他父親還在那裡,那老爺子似乎一直對她存有成見,他既然不許他出來見她,又怎會同意她自己送上門去。

鄭秘書咳了兩聲,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猶豫再三後,終於決定還是實話實說:「呃……許小姐,一點都沒錯,你現在不能去醫院,因為……老爺子他如果現在看見你,一定會恨不得用拐杖打死你的……」

楊陽也在一旁不憤地吐舌頭,「可不是!那老爺子就是個炸藥庫!許瞳你是沒聽到啊!!他在醫院裡知道自己兒子為你受傷以後,立即扯開喉嚨叫破天地大罵你是紅顏禍水、狐狸精轉世、不知安著什麼心的狐媚子,要來禍害他九代單傳的獨苗寶貝的性命;哇塞!顧老爺子那副暴躁樣子,我看了都差點要替他爆血管!」

唐壯附和楊陽:「對啊丫頭,我也覺得你還是先不要去醫院好了,等明天或許顧辰他就能偷跑出來了;就算明天他跑不出來,我們也可以想辦法先支開顧老爺子,然後你再趁機去會你的心上人;再說你看你現在這副樣子,油頭垢面髒兮兮不說,身上還帶著晦氣沒去呢,亂跑什麼勁!」

連龐蒙也說:「我也是這麼想的。各位,我看我們也聊很久了,是時候該散散了,不如等下就各回各家,讓許瞳洗個澡收拾收拾自己好好休息一下,我們明天一早再趕過來,一起想辦法該怎樣去醫院支開顧老爺子!」

他說完,大家都齊齊點頭。

許瞳想了想,最後也點點頭說:「也只好先這樣打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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