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真話和懲罰

程海,近幾年來在全球迅速竄起的華人珠寶設計師。據說他設計的那些珠寶首飾,華麗,神秘,震撼,憂鬱中透著絕望的溫柔,寧靜里潛伏著未知的瘋狂,讓許多上流貴婦豪門名媛乃至皇家成員們,都不惜一擲千金的哄搶求購。

他已經成為世界首屈一指的設計師,據說再有錢有地位的人,只要他不願意,就算散盡千金也是難求得他一顯其藝,重權壓身也不能迫得他一份至尊奢華的動人藍圖。他已經成為整個華人的驕傲,成為全球最神奇的傳說,成為各種膚色的懵懂少女們所津津樂道和心儀膜拜的對象。他也是我想忘卻不能忘,想愛又必須放手的一塊痛徹心扉的傷。

五年之前,程海,他叫寧軒。

……

最開始時我並不確定,這名叫程海的迅速崛起的華人珠寶設計師,就是寧軒。直到在國外新聞網站上見到配了照片的報道,我才終於肯定,程海,就是寧軒。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一出國就改了姓氏名字。我猜想或者他是想換個新的身份,對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說再見吧。

本來以為,我和他這一生,就將這樣相隔千里萬里的在對彼此的回憶中,寂寞老去,再不相見。可是現在,似乎老天爺想要安排一幕場景令我與他再次重逢。

而這到底是對蝕骨思念的一種救贖,還是對傷痛過往的一種繼續?

……

接下來幾天,我一直生活在一種持續的心慌意亂與混沌不堪的狀態里,整個人不論做什麼,都是心不在焉神遊太虛似的。

我時時刻刻都在想:到底要不要請假躲開他?難道真的要和他見面嗎?見了面我怎麼說?和他怎麼說?和那個人怎麼說?可是要是請假的話,躲開不見的話,從此以後,是不是真的一生都要這樣相隔天涯的各自活著,有生之年再也看不到對方一眼?

想到這裡時,我心裡痛得厲害,趴在桌子上不停的喘著粗氣。

陶子突然衝進來,大聲對同事們宣布說:「好消息!上面給咱們撥了活動經費,讓咱們晚上自己去high呢!」

身後同事小吳連忙問:「怎麼無緣無故會有這麼好的事?」

陶子說:「怎麼會無緣無故?不是館長勾搭上一渾身閃鈔票金光的大財人嗎!他一來,我們財路就來了,我們財路一來,我們可就得忙了。我跟你說,今天晚上,這就是上頭給咱們事先準備的開胃小菜,領導們是想趁現在把我們哄得樂呵了,過幾天我們好能輪著膀子的給館裡幹活啊!」

另一位同事小田忍不住笑著說:「陶子,館長和領導們的心思,你倒是摸得夠透徹的!我看啊,咱館裡什麼事也瞞不住你這個人精!」

大家笑嘻嘻的說鬧著,研究晚上去哪裡玩。我心裡煩,沒有興緻,悄悄拉陶子過來跟她說:「陶子,我有點不舒服,晚上你們玩,我就不去了吧!」

結果陶子對我撂下一張堪比黑寡婦的摧毀性面孔,惡狠狠說:「蘇雅,我們可剛定下來,晚上去金嗓子K歌!我就不信人類里就再找不到比你唱歌還難聽的主!我跟你說,要是去歌廳,你絕對是必不可少的焦點人物,你晚上要敢掃大夥的興緻說不去,我就代表月亮找一群要飯花子圈圈叉叉了你!」

我驚悚不已!這實在是太過強大的整人理念!我說:「你敢!」

陶子說:「你看我敢不敢!我現在就打電話叫我在商場賣毛線那朋友去他們商場門口給我綁幾個丐幫的人去!」

我差點跪下!拉著陶子的胳膊,我說:「我真的不舒服!」

陶子兇狠的問:「哪不舒服?」

我說:「胃疼!」

陶子殘忍的吼:「忍著!」

我:〒_〒

想我過往的人生里,也曾經是一隻人見人抖、鬼見鬼愁的霸氣大攻;可如今歲月流轉時過境遷,我從三十年河東竟不知不覺間淪落到三十年河西變成了人人皆可以亂踩誰誰都可以踐踏的一隻倒霉賤受!

情何以堪啊……

……

陶子殘忍的對我吼:忍著!

我怯懦於她的淫|威,連忙說:「不用忍不用忍,我好了不疼了!」

我現在租住的那個公寓,房東的大名,正是她陶子青了。丫對我吼「忍著」的同時,正無恥極了的用手沖我甩著她家的房本子。這廝數年如一日的變態著,為了時不時威脅我,房本一直從不離身。

好吧,老娘屈服了。誰叫你這坐地戶有房產多處,而我這外來妹只能租賃你的蝸居呢!

……

拼了一晚上的歌,最後大家一致認為,致命歌后不可撼動的,依然是我,而我歌聲里的破壞力,還是一如既往的地位不可動搖。

歌拼完,這些人又開始琢磨起歪道道拼別的。

陶子說:「搖骰子玩真心話大冒險吧!誰搖輸了,除了喝酒之外,要麼選說真心話,要麼選接受大懲罰,怎麼樣?」

大家都小雞啄米似的一勁點頭。

我是唯一一個沒有化成小雞的人。我說:「我有點沒聽懂!」

陶子扶額:「姐姐,說白了就是,大家搖骰子,誰輸了的話,大家問他什麼他就要答什麼,必須說實話;要是不想說,那就得接受大家的懲罰,讓他幹嘛他就得幹嘛!」

我說:「那你怎麼知道誰說的是實話,誰說的不是實話?」

陶子一腦門子黑線,瞪我一眼,然後把大家全揪過來說:「來來,都過來發個誓,誰等會要是拿假話當真話唬人誰就便秘一個月菊花銹死!」

……

這誓言,還真是夠惡毒的!

我說:「陶子除此之外,我還想問個問題!」

陶子吼我:「大姐我說你是十萬個為什麼嗎?」

我說:「我就是想問,要是輸了的話,又不想說實話,那麼大家讓幹嘛就得幹嘛,假如不幹,會怎樣?」

陶子兩隻眼睛噴著狼一樣的惡光,說:「那就咒她生孩子沒屁|眼!」

我說:「陶子!」

陶子咆哮:「蘇雅你有完沒完!」

我說:「你聽我把話說完。我就是想說,我沒問題了,咱們可以準備開始了!」

……

等骰子轉到我手裡的時候,我開始後悔剛剛怎麼沒有對抗到底投反對票。那幾個渾身是點的四方塊,不知道是不是和我命里犯沖,到我一出手,它們就很不好好表現。

於是第一局輸的人,是我。

陶子沒好聲的使勁奸笑,她那股接近變態的高興勁,讓我覺得似乎她辛辛苦苦活到這麼大,等的就是看我輸骰子這一天。

她說:「蘇雅,請你告訴我們,你愛過的人叫什麼名字!」

我不得不對陶子投以膜拜的一瞥。常年浸淫在八卦事業之中的人,嗅覺就是比別人靈敏,總是能輕易嗅出別人心裡最想藏起來的那樣東西是什麼。

我說:「我選擇受罰。」

陶子說:「把酒喝了,然後,」她的頭像撥浪鼓一樣的晃,最後在牆角旮旯找到根拖把,遞給我:「把這當成鋼管,給我們來段鋼管艷舞!」

我目瞪口呆!

這姑娘的整人修為實在太博大精深!我說:「陶子,你看,咱倆認識這麼多年,我住的還是你的房子呢……」

陶子斷喝一聲:「閉嘴!套近乎沒用!爭氣的話你就讓自己下回贏了,然後在我身上想法報復回來!這次,你要是企圖矇混過去的話……你得問問大家容你這樣耍賴不容!」

我轉頭一一望向眾人。他們一個個全都麻木不仁的笑著對我搖頭:「蘇雅,願賭服輸啊!賭品好才是人品好!」

……

不得不說,無論走到哪裡,有上綱上線這本事的能人,總是會此起彼伏生生不息的出現在我身邊。

……

大勢已去。我只好嘆口氣,先把面前的一杯酒灌下肚,壯壯膽子,然後再握著破拖把棍,咬牙切齒的走到屋子中間,豁出去的閉上眼睛,借著從胃裡開始微微湧起的那絲溫熱酒勁,牛鬼蛇神附體一樣的搖擺起來。

耳邊響起雷動一樣的爆笑聲。

我睜開眼,看見陶子幾乎是跪在地上,抱著小田的大腿,苦苦撐著不讓自己趴下去。其餘人也全都一副苟延殘喘的德行。

我說:「你們好歹矜持下,別這麼直接的刺|激我的自尊心好嗎。」

陶子說:「蘇壯士,看別人跳舞要錢,看你跳舞要命!我們以後再也不讓你跳舞了!你怎麼就能把鋼管艷舞跳成抽筋拖地呢!」

=_=|||!

面對不可理喻的紛亂時,我通常會選擇沉默。

然後在沉默中,尋找時機,一旦找到,必將狠狠報仇!

然而時機這個東西,它卻不肯青睞我。而報仇這個東西,因為時機不來,也不肯讓我經手。

於是第二輪,我又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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