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是誰的園丁

卓浩坐在我對面,不發一言,靜靜的抽了一支煙。熄滅煙頭後,他抬起頭,問我一句:「還有挽回餘地嗎?」

我搖搖頭,很堅定。

他站起來,非常有氣度的對我說:「那好吧,就讓我再送你回家一次。也許是最後一次了,別拒絕我。」

我也不想把一個風流倜儻的有為青年擠兌的太過狼狽,也忌憚他會有逆反心理,於是打消了想要拒絕的念頭。

到家之後,下車時,卓浩叫住我,又問一次:「雅雅,真的不能挽回了嗎?」頓了頓,似乎有點艱難的又說:「如果我說,以後我會盡量做到不去應酬,你會不會回頭?」

我看著他,有點愣神。他一向不是個會低頭的人。我一直在擔心跟他說分手後會被他逆襲。可是今天,他的表現竟然這麼不具備攻擊性,實在讓我有點摸不清頭腦。

卓浩看著我苦笑一下,笑容中竟然有抹自嘲的味道。

「算了,」他抬手扒了下自己的頭髮,這樣彰顯迷茫的動作在一直意氣風發的他身上,是根本不曾有過的。他看著我問:「當我什麼也沒說過吧。我們,還是朋友吧?」

我愣愣的點下頭,說:「當然。」

對他沒愛沒恨的,還不至於分手後就成陌路人。

卓浩也點點頭。我解開安全帶要下車。他忽然拉住我,遞給我一盒東西:「蘇雅,這個給你!」

我順著他的手看過去,竟然是那條我找不到丟在哪裡的鑽石項鏈!

他看著我吃驚的樣子,淡淡的說:「你那天把它忘在我車上了。」

耳邊轟隆一聲響。又一顆炸雷成功將我劈焦。

我以為我將真的這條給弄丟了,可原來它竟被我忘在卓浩的車上。這麼說卓浩一早就知道項鏈被我忘在他這,那他為什麼不告訴我?然後還像看戲一樣,看著我人模人樣的帶著一條贗品在人前走來走去,而他居然還笑眯眯的在心裡揣著明白跟我裝著糊塗!

他那天,竟然還入戲非常的,順著我的假話也跟著我一起說假話,竟還誇帶著那條贗品的我漂亮迷人!

我猜不透他這一下一下的舉動,究竟都是什麼原因、他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他肚子里的腸子真不知道拐過了幾個山路十八彎,他心裡那些彎彎繞我可能花一輩子也想不通。

帶著些被人蒙在鼓裡看笑話的怨憤,我說:「不要了吧,我家裡還有一條呢,跟這個一模一樣的。一樣的東西,沒必要要那麼多。」

說完我推門下車,微笑擺手,輕道再見。

看著卓浩揚塵而去,心頭竟是輕鬆不已。

總算結清一份孽情。

接下來,就是快快走出那張叫做寧軒的彌天大網了。

……

雖然上課時,班裡那些男生已經不再鬧騰,可是下課之後,那種夾槍夾棍的暗嘲諷刺卻總能鑽進我耳朵里來。

比如此刻我從兩個男生身邊經過時,其一便問其二:「聽說你們家買新車了?什麼樣的?」

其二答曰:「喲,巧了,跟蘇老師男朋友那車一樣!」

其一於是嘆:「靠!沒病吧!多倒胃口!」

其二就道:「哥家裡有錢,買回來天天刮漆玩,看著痛快,行不行!」

此番對話的聲音,從我未到他們身邊的大聲,到我與他們擦身而過時的音量正常,再到我越他們而去後的復又大聲,不可說他們心肝不是大大地壞。我懷疑他們連我會從這裡經過都是推算好了的,然後早早站在這裡編排溫習著這一番對話,等我穿越而來時,就字字珠璣句句含沙的向我噴射過來,好刺|激我個體無完膚內牛滿面。

可惜了,姐姐好歹也是瀟洒甩過社會精英的人,大是大非大苦大難都已經經歷過,再加上頭幾天練出來的麻木神功,眼下這點小鬼饒舌我豈會放在心上糾結。

然而也不是所有的話都刺|激不到我。

比如,我從衛生間里出來時,無意間竟聽到其二那男生正對著田婉兒同學甜甜嗲嗲的叫喚著:「大嫂好!」

我腳下頓時一滑。要不是平時扶牆大法練得好,此時此刻,我恐怕早已經趴在地上去啃別人的鞋底泥。

偷覷一眼田婉兒粲若桃花盛開的笑臉,猜想著此刻她心中的甜蜜,品味著我自己心裡的酸澀,我忍不住感慨的想,我現在應該就是一朵過了氣的下堂黃花。

……

晚上爸媽又有飯局。想著回到家也沒有人,下班之後,我就在辦公室里又獨自坐了好一會兒才起身離開。

把門反鎖好,我低著頭一邊往前走一邊把鑰匙往包里塞,突然和迎面而來的人撞了一下。

站穩腳步,我連忙一邊說著「不好意思」一邊抱歉抬頭。在看清來人後,我臉上的歉意笑容一下就垮了。

寧軒!

我立刻像被誰踩了尾巴似的跳起來,飛快繞開他向前走。

寧軒從後邊一把拉住我。我驚詫回頭。

不知道我們倆從何時開始,竟形成了如此詭異的相處模式。相遇,我逃,他拉住我,我驚然回首,他惆悵堆滿眉間。他說些我註定會拒絕的話。然而他明知道我會拒絕,卻依然次次都要說。

這次,他又想說什麼呢?他不是已經跟田婉兒在一起了,當下演的又是哪一出?

寧軒拉著我,定定的看著我問:「蘇雅,你沒什麼話跟我說嗎?」

他臉上的表情十分高深莫測,我根本猜不透他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葯。

不是都已經決然轉過身去了嗎?不是都已經有美麗校花相伴了嗎?不是都已經見面有如路人甲乙了嗎?怎麼莫名其妙的又跑來跟我拉拉扯扯上了?

想到這裡正是教研室密集的教師辦公區域,我不禁哆嗦了一下,快速甩脫寧軒的手:「這是老師辦公區!你要幹嘛!」然後恨恨的低聲說,「注意影響!我是你老師!」

寧軒眯著眼,點了兩下頭,噴我一句:「你就虛偽吧!我看你能虛偽到什麼時候!」

說完扭身就走。

典型的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來之前沒有任何通知,走之後不帶走一片雲朵——都給我留下做了壓在心頭不能痛快喘氣的漆黑烏雲了!

我真想吼他一句:你丫的!咱倆到底這是誰在撩撥誰!!

……

第二天開始,不知道是不是我神經敏感,我覺得寧軒好像跟田婉兒越走越近。校園處處都能見到他們人影一雙,兩個人瀟洒高調毫不避忌。

班裡的男生們開始轉移視線,漸漸把過剩熱情發泄在奚落逗弄田婉兒身上,直惹得她發嗔嬌嗲的對他們吼:「你們討厭!」

我繼續稀里糊塗的上我的課。這期間,寧軒居然沒有逃過一節課。

老師們都忍不住感嘆的說:「這有的孩子談戀愛是耽誤學習的壞事,可有的孩子談戀愛卻是互相促進進步的好事。比如寧軒。自從他跟田婉兒談戀愛以後,你們看看,他幾乎沒逃過一節課!奇蹟啊!」

我心下澀然。曾經好像,他不逃課也是有過因為我的時候吧。不過現在,我於他來說,已僅是一個曾給他帶去拒絕和傷害的人生過客。

我總是比一般人後知後覺。當我從混沌中漸漸清醒正要經過別人時,卻猛然發現,原來我早已經成為別人的過客。然後看著前邊背影雙雙,我一個人站在後面形銷骨立,哀傷內心萌動時,偏在擦身而過後。

下課時,看著寧軒和田婉兒兩個人成雙玉立在門外,我突然覺得我的人生真是一張巨大餐桌,上面總是擺滿我的杯具。

我從他們身邊經過時,寧軒似乎不經意的抬起眼皮掃了我一下。然而我還來不及捕捉,他就已經將目光收回去。

澀澀的苦笑一下,自己問自己一句:「蘇雅,你到底在幹什麼?你剛剛在期待什麼?」

回應自己的,是心頭一片空蕩蕩的迷茫。走出教學樓,望著遠處的天,忽然間感覺天地之間是那麼的蒼茫落寞,一股莫名的傷感直衝鼻翼而來,鼻子一酸,我竟險些擠出幾顆矯情的眼淚疙瘩來。

這時候,有什麼比去酒吧喝兩杯醉一醉更加能解滿腹輕愁和心上煩憂的呢?

……

我打車直趨酒吧。

回想第一次喝酒是大一時在宿舍。我和蕭蕭兩個人買了好多灌啤酒抱回寢室。關上門,一人打開一個,對著仰頭各自大灌一口。結果誰都沒去喝第二口,因為啤酒的味道,真難喝!

蕭蕭說:「呸!這什麼東西!怎麼這股味道!跟馬尿似的!」

我說:「呸!你喝過馬尿怎的,還知道馬尿是什麼味的!」

蕭蕭說:「呸!就說你傻妞吧!聞一聞不就知道了,還非得喝嗎!」

我說:「呸!那你別說,還真是一股馬尿味!這破東西,這破味,呸呸呸,以後打死我我也不喝了,真難喝!」

我那時信誓旦旦的說,這輩子都不喝啤酒了。可是沒想到,時過境遷,許多年之後,我和蕭蕭不僅酒量練出來了,對酒的依賴性也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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