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九章 正文的大結局

鄭穎像個火箭炮一樣沖回家中。

看信之前,她特意虔誠地洗了手,挑了條最雪白的毛巾擦乾水珠。

她從抽屜里往外拿文件袋的時候,都不太能確定自己到底是手在抖,還是心在抖。

亦或是整個靈魂都在不由自主地發顫。

她抖抖索索地把編號為②的信從文件袋裡拿出來。

閉眼,深呼吸。睜眼,撕開信封。

展開淺綠色的信箋紙,清新的帶著生機的氣息撲面而來。黑色的勁秀的字靜靜顯現在紙面上,等待她的檢閱。那些筆筆用心的墨黑字跡,像他什麼都知道的黝黑的眼珠,深沉地凝望著她。字裡行間都是他的氣息,。

思念一下子如潮水般漫上來,沒頂地湮掉了她。她覺得自己沉在涼涼的水底,寂寞孤獨冷卻了她的肌膚,愛意與思戀卻讓她的一顆心熾熱如火。

在冰與火之間,她一個字一個字去讀手裡的信。捨不得讀快一點點,就怕讀完了,此後便又少掉他一次以信代人的陪伴。

「我的小姑娘:

「我看到了,你在和圖書上寫了我們的故事。你的筆名一看就是你,因為那名字的另外一半是我。

「你寫的故事很好看,真的。我總能被你的文字牽引得忘掉自己就是故事中的主人公化身,於是和那些讀者們一起很焦急地想知道故事的結局。

「等恍然大悟了才發現,企圖從故事中知道結局的我,才是那故事的真正結局。

「我希望我能帶給你的故事,一個很好的結局。因為這也意味著我們將會有一個很圓滿的結局。不,對我們來說,應該是一個新的開始才對。

「我也許就要離開了,不知道那時你的小說已經寫到什麼程度。但我確定,一定會有人找你來談版權的。

「你也許會很迷茫,我們的故事,你怎麼會放心交給別人去做呢?

「所以我又想幫你做個決定了。

「不要賣給別人。

「這是我們之間的故事,如果要拍,答應我,一定由你自己來拍。

「我只放心把我們的故事交給你自己來打理,就像我只放心把我自己交給你。

「我知道,你之前學習表演的時候,也去學了編導課程。所以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你是可以的。如果你對自己實在沒有那麼多信心,就去請友誼哥做你的監製,讓他指導你。

「相信我,友誼哥是當代導演中的掃地僧,有他坐鎮,你自己來拍,一定行的。

「你找他,他要是不答應,你就多磨磨他。這個世界上,無法狠心拒絕你的要求的,有兩個男人,一個是我,另一個就是友誼哥。

「至於資金問題,不論我以生或死的哪種形態存在在哪裡,這永遠都不該是能讓你感覺到有任何一絲懊惱的問題。如果有,那就是我的錯,是我沒有安排好一切。

「我已經讓吳宇為你成立了專門的基金,這隻基金以後只投你的片子。怎麼投,投多少,如何運營,會有職業的經理人來打理。但,職業經理人永遠都要聽你的。

「我的小姑娘,大膽地去嘗試吧。

「或許有朝一日我可以健健康康地歸來,到那時讓我看到在萬丈光芒下,站得高高的你,一飛衝天,無人再可欺。」

鄭穎把信合上後,發現自己再一次淚流滿面。

沈一帆的信里沒有一個字是在說「我愛你」,她甚至能感覺到他在逼迫自己把筆鋒克制在隱忍淡漠的語調間,他企圖向她不經意地預示,他或者不久於人世。

然而他的剋制有多用力,他的愛意就有多洶湧。她從他淡淡的筆鋒語調里,看到的是他為自己恨不得搭好此後一生的路。

鄭穎把臉埋在雙手間。她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可她的指縫裡有水珠汩汩的流下。

真要命。她可能,會為這個人把自己的眼淚流干吧。

第二天,鄭穎衝到余友誼面前。她略去所有前言引語,直接說:「友誼哥,開始整吧!」

余友誼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她:「最近學英語呢?」

鄭穎怔了怔:「……這你都知道?!」她只是偷偷學了一下下,以備將來有可能去國外找沈一帆之需。但她學得相當「偷偷」了,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才對。

余友誼哼唧了一聲:「小兔崽子,知道我多恨英語嗎?四級考三回我都是59(按余友誼的年紀四級那會百分制)!以後你再跟我整省略句這套玩意兒我neng死你!整什麼,誰整,咋整,把話給我說全!」

鄭穎沒忍住翻了白眼:「『整』的具體內容就是,我要自己拍《思難收》,你給我做監製指導我!」

余友誼叼著的煙一下從張開的嘴裡掉了出來。他一臉見了鬼的樣子:「什麼玩意兒?找我給你做監製?哪個王八蛋給你出的主意?是不是蔡豆豆?瘋了吧你們!我是個經紀人好嗎我謝謝你!」

鄭穎也一下張了嘴。她見鬼的數量好像比余友誼見到的更多一樣:「這事兒……你沒跟我哥達成一致嗎?」你們不是什麼事都事先互相商量好了彼此心知肚明嗎???

余友誼在懵逼中摻和進了凶神惡煞的情感元素,怒著說:「所以這事兒是你哥給你出的主意?」他小聲嘀咕,「我草,這小子擺我一道!」

余友誼拒絕給鄭穎當監製。原因是他已經脫離導演老本行很多年了,對這攤活感到非常鬧心。

鄭穎對此表示深刻地不理解。因為她看到了余友誼在《思難收》劇組興起時導演的那幾場戲,那種不見痕迹的深刻功力。他身上那種隨拈隨有的天生的靈感和才氣,不經意間就能甩掉旁人無限的距離。那距離真的是十個竇哥靠一百年後天努力也彌補不來的。而蔡竇已經是同代導演中的佼佼者。

後來是蔡竇給鄭穎出了主意,他列了個片單讓鄭穎看,讓她學習單子上每部片子的拍攝手法和用鏡頭敘事的技巧。

鄭穎按照片單上的片子逐個的看,逐個的拉片子。

拉到最後一部片子時,鄭穎驀然一驚,為這片子驚為天人。她終於見識到了什麼叫做鬼才——這片子的導演就是鬼才!

這是一部紀錄片,拍的是一系列民國名女子的生平往事。

每一幀鏡頭都像畫一樣美,美得叫人感動,叫人想哭。導演的鏡頭像會說話,在獨特精準的色調中,傳遞著無限的莫可名狀的種種情感。

鄭穎把片子看完第一遍之後,呆怔了好半天。然後她衝到網上開始瘋狂搜索這部紀錄片的情況。原來這部紀錄片的導演叫徐昭。

原來這部紀錄片獲過無數國際大獎。原來這部記錄片的導演徐昭和倪裳的未婚夫,那位國際名導,共同角逐過一個獎項。本來是徐昭獲獎呼聲最高的,可在頒獎前夕,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退賽了。並且從此,這個人再也沒有作品出現在公眾眼中。

鄭穎的好奇心一下炸開了,她瘋狂搜索,企圖搜到一張半張的徐昭照片看看。但她連根毛都沒搜到。

她實在忍受不了這份未知的煎熬,抓起手機騷擾蔡竇。

蔡竇滿嗓門的睡意與不高興,吼著問:「鄭穎,你是不是要恩將仇報?!我給你找片子你卻大半夜叫我起床撒尿!」

鄭穎趕緊廢話少說虛心請教核心問題:「豆哥,徐昭是誰?現在還活著嗎?我能找到他嗎?」

電話那邊默了下。再開口時,蔡竇的聲音有點清醒了:「我草我把那片子也給列裡面了嗎?完了他知道非宰了我!」

鄭穎抓住了重點:「他?徐昭?所以他還活著,並且你還認識?!豆哥,能幫我搭個線嗎,我想拜他為師啊啊啊啊!!!」

蔡竇的聲音幾乎有點抖:「小姑奶奶你忘了這件事吧,這要是讓你友誼哥知道我不小心把那片子拉給你看了,他非搞死我不可!」

鄭穎默了兩秒鐘。她把從前的一些細節在腦子裡閃電一樣地過著。

千絲萬縷的線頭在她腦子裡打著黑色的漩渦。漩渦轉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啪的一下,那黑色的漩渦炸開,千萬道白光從中心激射出來,從鄭穎的眼底迸發出去。

鄭穎握著手機,輕聲地慢慢地,問了蔡竇一句:「所以徐昭,就是友誼哥對嗎?!」

第二天,鄭穎頂著兩個黑眼圈衝去找余友誼。她興奮得一晚上都沒睡,幾百次地想打電話給余友誼親自求證,又都狠著心地把這念頭死活壓了下去。

還是當面去詐的好,省得他不承認。

到了公司,衝到余友誼辦公室門口,鄭穎深呼吸平復好情緒。

她推開門,對坐在老闆桌後面的余友誼說:「友誼哥我決定了,我要找徐昭做我的監製!」

余友誼這回不只煙掉到了地上,他的人也從椅子上直接禿嚕了下去。

他從地上爬起來。爬起來之前他有點慌慌地把煙也撿了起來,檢查了一下,煙頭沒摔滅,於是直接把過濾嘴又杵到嘴裡。吸了一口,感受到了沾了灰塵的牙磣,又連連的呸了兩聲。

然後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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