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他鄉遇故人

黎語蒖想,要是三年前把她空投到異國他鄉來,憑她當時一張嘴一口土渣子的口語,她沒準得學會手語才不至於把自己餓死。

現在就不一樣了,從下飛機腳踏到這片異國土地開始,她好像不知不覺就融入到了字母的世界。她發現歪果仁兒們不管說得多快,從他們嘴裡蹦出來的單詞她居然都聽得懂,而她張嘴回應時,得到的誇讚往往是「你的英語真棒,你一定是在這裡長大的!」

她覺得自己要好好感謝一下國內的英語六級考試,是它陰差陽錯讓自己有了這麼卓越的英文水平——考前她背錯了詞典,別人背六級單詞的時候她把專八給背了一遍,並且很快背完,沒事幹覺得無聊,於是把口語聽力也都按托福雅思的水準刷了一遍。然後再考出國前的語言考試的時候,她只有易如反掌這個感覺。

到了國外,經常有人毫不吝惜地讚美她:「你真漂亮!」

對於這樣的讚美,黎語蒖不禁失笑。

她戴著一副讓人根本打量不清臉的大眼鏡,這樣都能叫漂亮,她只能說歪果仁們好善良。

黎語蒖失笑地想起一句關於「時間可以改變一切」的心靈毒雞湯:別為別人說你丑而難過,時間可以改變一切,總有一天他們會改變自己的看法的——其實看習慣就好了,看習慣了再看你就沒有原來那麼丑了。

現在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誇她,她都有點不知道是自己真的變好了,還是別人看她已經看習慣了。她想還是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出國之前,黎語蒖預先在將要就讀的學校附近租好了房子。聽房東講她還有個室友,很巧也是個中國女孩,不過和她讀的不是同一所大學,是她學校隔壁不遠的一所野雞大學,那個地方一般都是各個國家的暴發戶子女前來就讀的學校。

黎語蒖對能有個同胞室友這件事,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幸運感或者好奇感,她已經過了「遇到一個人看著欠打於是就打一架或者對方並不欠打那麼就展開一段友誼好了」的年紀。

雖然初來乍到,但她對多交些新朋友這件事並不打算怎麼花心思,凡事順其自然算是她給自己展開全新生活後的一個優待。

她快要連自己長什麼樣都不記得了,對別人就更加地不上心了。

當她到達宿舍,開了門進了屋,看到那個同胞妹子已經住進來了。

同胞妹子坐在沙發上,正端著汽水瓶準備喝。

隨著門口的響動,同胞妹子轉頭看過來。

然後同胞妹子愣住了,愣了一會後,她忽然眼睛一瞪瞳孔一大手咔嚓一松,汽水瓶叮噹咕咚啪掉到地上滾起來。汽水灑了一地,滋滋地響著氣泡擠破氣泡的聲音。

同胞妹子:「你是不是黎語蒖?」

黎語蒖:「……」

居然隔著眼鏡都能認出她,眼前這位到底是什麼人……

她疑惑地點一點頭。

同胞妹子立刻像觸了電一樣顫抖著倒吸一口氣,激動無比地跑過來撲向她。

「我靠偶像!!!居然是你!你變得好漂亮,雪白雪白的!哦偶像!」

黎語蒖差點反射性地一腳把妹子踢飛……還好她及時理智地按住了已經在蠢蠢欲動的大腿根。

同胞妹子抱著黎語蒖繼續狂歡亂叫:「偶像!居然真是你!啊啊啊啊我的命太特么好了吧?家裡拆遷讓我從女屌絲變成了拆二代,考不上好大學花錢出來讀個野雞學校,居然還能遇上你我的偶像!啊啊啊我明天就去唐人街找找有沒有廟我要拜謝菩薩!啊啊啊主啊耶穌,你對我太好了,感謝你阿彌陀佛!」

黎語蒖把已經信仰亂套且有明顯瘋癲癥狀的同胞妹子強制從自己身上扒開推遠,疑惑地皺眉打量。

同胞妹子持續亢奮:「偶像!你居然還沒認出我嗎偶像?我是閆靜啊閆靜啊!」

黎語蒖一臉「是的我就是還沒認出你」的表情:「閆靜?」

名字是有點耳熟。

可她就知道閆學晶,是個唱二人轉的。

同胞妹子急了,一把摘下黎語蒖的眼鏡戴在自己臉上:「我啊我啊!我是你二中的同桌小眼鏡啊!你怎麼能把我忘了呢你也太無情冷酷了吧!」

黎語蒖這回終於認出來了。

外號的威力太無敵,說真名她根本想不起對方是誰。

「啊哈,小眼鏡!」

「真是的,還非得說出我的外號你才肯和我相認!」小眼鏡鬱悶捶胸。

黎語蒖呵呵:「不過說起來,你的外號和真名也沒什麼太大區別。」

閆靜扶著臉上的眼鏡,說:「我把這二餅摘了,你倒把它們給戴上了,哎等等,好像沒什麼度數啊?什麼情況?難道我近視眼手術失敗度數又漲回去了感受不到你的度數?難道我要繼續治療?!啊啊啊!」

閆靜一下把眼鏡戴上一下又摘下,情緒漸漸快要逼近歇斯底里。

黎語蒖看著她依然停留在高中的智商覺得大腦的語言系統里飄過了無數的省略號……

黎語蒖:「小眼鏡!」

「叫我閆靜!!!我已經不戴眼鏡了!」

黎語蒖:「好吧,閆靜同學,其實它就是一副平光鏡,沒度數的。」

閆靜獃滯三秒鐘:「那麼不戴和戴有什麼具體區別嗎?」

黎語蒖面無表情:「戴上它,可以擋風擋煞擋桃花,外加擋紫外線。」

閆靜臉一抽,多功能平光鏡差點從她鼻樑摔到地上去。

在異國他鄉遇到個陌生同胞,這對黎語蒖來說是件無所謂的事。

但在異國他鄉遇到了閆靜,這對她來說,就可以劃分到意外之喜里了。有了這麼一個腦子缺根弦的聒噪少女陪伴,她一點初到異鄉的惆悵都來不及有。

平時上課她們各去各的學校,上完課後閆靜就像個口香糖精一樣黏在黎語蒖身邊,搞得黎語蒖忍不住和她再三確認:你只是喜歡粘著我,並不是喜歡我,對吧?

閆靜說:我就是喜歡你啊!

黎語蒖:……

她決定換個說法。

黎語蒖:吳亦凡和我,你更喜歡粘著誰?

閆靜:粘著你,你能辟邪,但我要給吳亦凡生猴子!

黎語蒖放心了。放心之餘她想問問閆靜,什麼叫她能辟邪?!

黎語蒖不想再做葉傾顏家的米蟲,黎志給她提供的生活費她一概不要,平時沒有課時她會打各種各樣的零工賺錢給自己花。

閆靜並不打工。她一不小心做了拆二代,政府給了他們家一整棟樓,用她的話說:「我媽說想吃吃想喝喝,隨隨便便賣套房子就夠你在國外啥也不幹再待上十年!」

於是閆靜從來不打工,她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陪著黎語蒖去打工。

黎語蒖漸漸習慣了國外的生活。能夠揮一揮衣袖,和國內各種紛紛擾擾說再見,靠自己的雙手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她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

她到了國外後,換了新的聯繫方式,新號碼除了黎志她誰也沒有主動告訴。想找到她的人,就算她不說,他也會想辦法問到她的聯繫方式,而沒把她放在心上的人,就算把號碼刻在他臉上,他也會在照鏡子時選擇性忽略掉。

時間久了,潛意識裡,黎語蒖多多少少存著一絲希望,她希望秦白樺能想想辦法搞到自己的聯繫方式,然後把電話打過來,大家像老朋友那樣聊兩句。他問你怎麼一聲不響就走了,是因為我嗎?她就說當然不是你怎麼那麼敢想呢。然後大家就此一笑泯尷尬。她努力讓自己接受理智的想法——他喜歡別人不是罪過,她放下過去也不用以絕交的方式。

然而最終隔著時差,她等到的國內長途卻是寧佳岩打來的。

寧佳岩在電話里咬牙切齒:「有些話,你一定要我說白了是嗎?ok,那我就說白給你聽!你以為我為什麼上了國內的大學而沒出國?因為你!你說你要考到x大,於是我也來了!可你呢?居然不聲不響自己出去了!知道我現在是什麼感受嗎?一種被人騙了的感覺!」

黎語蒖從來沒聽到過寧學霸的聲波中流瀉出這麼激動的起伏。然而她並不因此覺得虛榮心得到了什麼滿足。不是自己動心的人,他的表白讓她覺得負擔。

黎語蒖開口時覺得自己理智的程度已經快要接近裝逼:「寧佳岩,其實你對我只是好感比對別人多一點,這些好感基於好奇,你還不到愛上我的程度,所以——」

她頓了頓,給寧佳岩一個思想上的緩衝時間。

寧佳岩:「所以?」

黎語蒖:「所以,你只是咽不下你看上的人居然沒看上你這口氣,等慢慢咽下去了,就好了。」

寧佳岩好半天沒有說話,話筒里只傳來他頻率加促聲音漸沉的呼吸聲。

黎語蒖默默計算著每一口氣透過國際電話線換算成人民幣價值多少錢,眼看已經數出來一整杯星巴克咖啡的時候,寧佳岩終於出了聲。

「黎語蒖,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你給我等著!」

寧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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