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所有的遇見

黎語蒖順著小路往院子深處走,走到半路時踢到一塊石頭,索性就一邊走一邊踢著玩了起來。

石頭在水泥地上「咯啷咯啷」地滾動,有時脆有時悶的聲音把幽靜如一張薄紙的夜晚敲出了響動。真奇怪,不遠處的大屋裡紙醉金迷,這裡卻能如此安靜。

快走到盡頭時,黎語蒖一個飛腳,把石子用力飛射了出去。她記得對面是堵牆,她等著聽石子敲在牆上「篤」的一聲。可是一秒後她等來的卻是一聲悶哼。

有人坐在那裡!

黎語蒖能把很多事情評估準確,但對自己到底有多大力氣這件事,她一直無法得到一個確切值,因為人的潛能總是無限的,她的力氣和她的胸部一起隨著年齡在成正比共同發育。

她剛才抽的那一腳飛射,幾乎用盡丹田之力……聽著那聲悶哼她其實挺擔心自己會把坐在暗處的那個生物踢出毛病來。

黎語蒖飛快跑過去。隱約中,她看到一個男人正坐在那裡,一手捂著胸口靠近心臟的位置,一手提著一個酒瓶。

見到她,他抬起頭。他的眼睛亮得像會發光。他蓄了滿臉的鬍子,雖然下半張臉被覆在鬍子里,但整體看依然難掩英俊,甚至有了鬍子的修飾,他看起來更有股別的男人所沒有的不羈味道。

黎語蒖走近過去,出聲道歉:「抱歉,我不知道這裡有人,你沒事吧?」

那人定定地看著她,咧嘴笑了起來,星光下他的一口白牙也閃起了光。黎語蒖看著他的眼睛,看著他的牙齒,覺得自己像是看到了一個發光體。

那人一張嘴,聲音戲謔:「你到底是吃什麼長大的嗎?只有大米飯嗎?力氣怎麼就這麼大!」

黎語蒖看著他的大白牙,恍然間覺得不久前似乎也有人問過她同樣的問題。

大鬍子揉揉胸口,拍拍自己旁邊的石頭長廊:「來,我們聊聊你小時候的食譜。」

黎語蒖大大方方地走過去坐下。

對方瞪著她的臉看了好半晌。她也藉機趁著月光使勁瞄著他。

他有特別完美的下頜線條,那完美的線條甚至讓人有點看著都覺得眼熟。黎語蒖想長得好看的人可能都有點讓人眼熟吧。美的人總讓人有同樣的舒服感,於是總會讓人感到熟悉。丑的人就各有各的丑法,丑得叫人各種心酸。就像列夫托爾斯泰說的,幸福的人生往往是相同的,不幸的人生卻各有各的不幸。

「看出什麼來沒有?」大鬍子先開了口,精亮的眼底有一種「你一定看出什麼來了」的神秘感。

黎語蒖一腦門子線頭:「……我應該看出什麼來嗎?你是想聽我誇你,你挺帥的對嗎?」

大鬍子笑起來。

「算了。不過丫頭,依你這小身板,怎麼看都看不出你是個女金剛!」他揉著胸口,說笑著,「我還以為踢我的人得是個彪形大,沒想到是個瘦瘦的小姑娘,本來我可是要發脾氣的,現在倒好,完全沒脾氣了。」

大鬍子把衣襟往上撩。即使光線很暗,黎語蒖還是看到了一片美觀又規整的腹肌……再往上看,她看到他心口那裡被石子砸出一片陰影,不知道是紅還是青……

黎語蒖嘆口氣,決定還是做個有擔當的人吧:「你去看病吧,別忘了開發票,盡量別用太貴的膏藥。」

大鬍子一邊樂一邊看她。

夜色幽黑,趁得他眼底愈發的精亮。

「你看起來好像有點寂寞。」

黎語蒖回答迅速:「你不寂寞,一個人跑這來喝酒。」

大鬍子樂得更歡了,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提啤酒來,抽出一瓶問黎語蒖:「會喝嗎?」

黎語蒖直接探手把酒拽過來:「你要是只有十瓶八瓶,今晚想把我灌倒賣掉換醫藥費是不大可能的。」末了因為壓不住心頭疑惑,她追問了句,「你從哪搞到的啤酒?我瞧著屋裡準備的都是那種高大上不怎麼起沫子也一點不辣嘴的酒。」

大鬍子隨意指了指圍牆:「跳出去買的。」隨後他來了興緻:「你剛才說十瓶八瓶都沒問題是嗎?有點意思!你能喝到什麼程度?」

黎語蒖伸出一根手指,認真說:「一直喝。」

大鬍子噴了一下:「沒醉過?」

黎語蒖點點頭:「沒醉過。」

「你才這麼大點,估計也沒正經喝過酒。」大鬍子堅持質疑。

「我媽去世的時候,我一直喝一直喝想喝醉了好好睡一下,可就是醉不倒,煩死我了。」

大鬍子看著黎語蒖,半天沒說話。

半晌後,他才說:「你這丫頭夠神的,力氣大又能喝酒。」

黎語蒖直接用牙起開啤酒大灌了一口。

然後她嗤了一聲:「我可一點都不覺得神,別人好歹有酒後亂性的機會,借著點酒勁對意中人撲一撲摸摸小手什麼的,誰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沒準還能生米煮成熟飯。到我這,呵呵,就算有人想亂我或者我想亂別人,還沒等把我灌倒那人自己就先趴下了,還提什麼酒後亂性,這種美好機會它根本跟我無緣。」黎語蒖想起大學迎新會時,她和秦白樺一起喝酒的情形,心裡頓時堵堵的。那時她暗搓搓地想過給他們倆之間製造個酒後亂一亂的機會的,結果沒控制好,秦白樺倒了她還堅挺著,最後還是她把秦白樺扛回學校去的。

真是往事不堪回首,一回首就心酸肝疼牙抽筋。

她在這邊真切地鬱悶著,鬍子大哥在那邊卻笑得差點翻過去。

黎語蒖看著他搖擺得貼近跌倒的臨界點又不肯倒,覺得有點鬧心,想了想,伸出手指幫了他一下。

她捅了捅他。

以她的力氣……

鬍子大哥二話不說四腳朝天栽下了石凳,啤酒灑了一地。

這回輪到黎語蒖笑。可她笑著笑著,忽然覺得腳腕的地方纏上來一道甩脫不開的力氣,那股力氣猛地扯著她,把她也拽得朝地上摔了下去。為了護住啤酒不灑,黎語蒖也是拼了,實實成成地摔了個狗啃屎。

黎語蒖爬起來,連連呸呸地吐著不小心吃進嘴裡的草。

大鬍子在一旁笑得直打滾。

黎語蒖看著他笑得那個樣子,實在覺得礙眼,乾脆拔了一把草湊過去找准機會塞進那張哈哈大笑的血盆大口裡。

大鬍子立刻坐起來呸呸呸,再也顧不上笑了。

黎語蒖親切地告訴他:「你最開始問我什麼來著?吃啥長大的是吧?我就是吃這個長大的!強身健體你也多吃點!」

大鬍子吐乾淨了草,憋了兩秒鐘,又忍不住笑起來:「這麼無趣的院子里怎麼會有你這麼有趣的丫頭!」

黎語蒖有樣學樣:「進來這麼無趣的院子是需要請柬的,怎麼會有你這樣看著不像有請柬的人進來?」

大鬍子從褲子口袋裡一掏,掏出一張已經被折得皺皺巴巴的請柬:「我可是被這家主人親自邀請來的!」

大屋裡,黎語萱環視過所有來賓後,有點不開心了。

她並沒有看到她的徐哥哥。她跑去問葉傾顏徐哥哥來了嗎人在哪裡,葉傾顏安頓好她,自己去問了黎志。

黎志說:「來了啊,我剛剛還看到了。」

葉傾顏有點驚奇:「居然真來了,依他的性格,我以為他不會來。」

黎志說:「我去送請柬的時候也以為他不會來。那孩子,依然那麼標新立異,留了一臉的鬍子,我和他說你跟我們家大女兒也算有的一拼了,她無緣無故戴個反光的大眼鏡,讓人看不清上半邊的臉,你無緣無故留了一臉鬍子,讓人看不清下半邊的臉。他聽我這麼一說就笑起來,又聊了一會就收了請柬。」

葉傾顏也聽得笑起來:「說起來他們倆有些怪地方還真的有點像。」

黎志問:「要我去找找徐家小子嗎?」

葉傾顏笑著制止他:「別找了,我猜他一定是點個卯就走掉了。」

「那語萱可要不開心了。」黎志有點擔憂的。

「不過好在還有那個寧佳岩在。」葉傾顏聳聳肩。

夫妻倆相視一笑,笑容里全是對小女兒的無奈。

花園裡,大鬍子看著黎語蒖笑。

「我知道你是誰。」

「你當然猜得到我是誰。這屋子裡還有誰不知道這家男主人從外面接回來個大女兒么。」黎語蒖波瀾不驚地說著。

大鬍子看著黎語蒖,眼睛亮得幾乎閃出兩抹幽藍的光。

「我說的知道,可不止這些。」他眼底的光又亮又幽深。

黎語蒖:「還有啥?」

大鬍子盯著她看,直把人看得要發毛了,才說:「還知道你力氣大,背著個把男人走幾條街應該都不成問題。」

黎語蒖頓時有點牛氣地答:「那當然,別說人,我背一頭牛走個十米八米的也不是不可能。」頓了頓,她反問,「你呢,你是誰,叫什麼,有啥特長?」

大鬍子回答她:「我叫joey。」

黎語蒖撇嘴:「真洋派,那你中文名字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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