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不知道的上

寧檬坐在窗前。她的記憶像受了刺|激之後產生了應激反應,平時無論如何也不會去想、想了也無論如何想不起來的那些過去的細節,在此時此刻全都像高清電影回放一樣,幕幕鮮明,幀幀清晰。她神奇地回想起那頓飯上何岳巒對她說的每一句話。

何岳巒曾問她:你會選擇薪水一般其他收入多的公司,還是薪水多其他收入少的公司?

那個其他收入就是灰色收入。

她當時的回答是:我會在兩個工作中,選擇更合規合法的那個。

她的記憶中開始打起了強光。強光讓記憶里接下來的每個畫面都高清得過分起來——她能回想起何岳巒當時說了長長的一段話。

當時她給出回答後,何岳巒搖搖頭,笑著說:寧檬啊,你太死板了,資本運作講究的是靈活。其實不是除了合規合法之外就是違規違法的,在合規合法之外違規違法之內還是有一片空隙的,這片空隙里可以靈活地做很多事,雖然這個地帶風險最大,但也往往賺得最多。投資嘛,風險和收益本來就是成正比的。

那時她剛開始做項目,以為這段話只是一個資本市場里的老油條的經驗之談。可是現在再回頭審視這段話,寧檬發現那裡面其實早早在透露著何岳巒的不擇手段和一顆向財的心,以及,他已經在法律邊緣開始遊走做準備了,為了吃掉那家已經被他盯上的大上市公司。

寧檬指尖抖著,心也抖著。

足足兩年。

再處心積慮的算計,也不過如此了。

這樣的一個何岳巒,她是不是應該勸勸尤琪,算了吧,就這樣分了也挺好的。

第二天是星期五,寧檬請了假,連著星期六星期天,她陪了尤琪三天。

期間寧檬企圖打電話找到何岳巒,有些事不論公的私的都是需要面對面講清楚的。但她的撥號每一通都是徒勞無功,何岳巒的手機號反饋回來的始終是「您撥打的號碼已關機」的提示音。

那邊寧檬一直聯繫不上何岳巒,這邊尤琪的情緒也一直不太穩定。幾天來尤琪常常一會哭一會笑一會發獃,三種狀態反覆交替,從早一直交替到晚。

她對何岳巒那天的那通分手狠話始終無法置信,對幾天來何岳巒一走了之無音無信的態度也同樣接受無能。她不斷回憶當年何岳巒追求她時傾盡心意的點點滴滴,每一次回憶後回到現實來,對比著何岳巒摔門離開前的那翻話,對比他這幾天躲她如洪水猛獸的態度,尤琪就會一次比一次肝腸寸斷。

寧檬站在局外,卻有著和局內人感同身受的難過。當物是人非時,從前的記憶越美好清甜,如今它就越如刀剜心。

寧檬很擔心尤琪一會哭一會笑一會發獃的狀態——她是真的擔心尤琪這樣下去會精神分裂。

尤琪和她不一樣,畢業之後就衝進職場浪潮里,跟著各色人物翻騰起伏。尤琪從來也沒有真正地接觸過社會,她從一畢業就被何岳巒豢養起來,她沒有經歷過磨難挫折,因此也就沒什麼承受能力。

而就是這樣沒有承受能力的她,一旦承受,卻要直接去承受天塌下來般的巨大痛苦。

寧檬小心地陪在尤琪身邊,在她三種變換的狀態中用不同的方式開解勸導她。她企圖讓尤琪明白,何岳巒不是她們認為的何岳巒了,他野心大手腕黑做事狠,其實他真不算是個可以好好託付終身的良人。

尤琪卻哭得更凶了,問寧檬:你說這些有證據嗎?就算有證據,不是你說工作上的事不要我管,我只管過日子就行了嗎?那你為什麼又跟我說這些?

寧檬嘆口氣不再說話了。被分手的尤琪已經陷入承受不起分手的肝腸寸斷中了,她不想聽事實,她想聽的是她和何岳巒還能重修舊好、他那天對她說的那些話只是氣話,一切都只是個誤會。

陷入戀情中的人都是叫不醒的裝睡者,寧檬焦慮而無奈。

到了第三天,起床後尤琪的狀態似乎好了一點。

寧檬起身打算去煮早餐的時候,接到了一通她意想不到的電話。

——陳曉依給她打電話。

寧檬心頭火一下竄到嗓子眼。這專門破壞別人幸福為己任的女人真堪稱「三兒」界的英勇典範了,寧檬很無語這女人到現在居然還有臉皮打電話給自己。

罵罵她出個氣也好。

寧檬握著手機走到其他房間,關了門,確定尤琪聽不到後接通了電話。

陳曉依沒有絲毫作惡後該有的心虛,直接對寧檬說:「可以聊聊嗎。」

那語氣完全不是在問「可以嗎?」,那語氣就是在直接宣布,我陳曉依現在要找你寧檬聊一聊,你最好奉陪。

寧檬懷疑陳曉依瘋了。臉大得瘋了。

「陳曉依,」寧檬氣到極點反而平靜了下來,嘲諷地問,「真的我挺服氣你的厚臉皮的,但凡是個要點臉的人,都不會在騷擾完尤琪之後又來騷擾她身邊的人。怎麼,攪和完尤琪,何岳巒還是不理你,太空虛寂寞了是嗎?」

陳曉依的呼吸有了變化,那種痛處被戳到想要跳腳又被強行壓住的變化。

陳曉依長長緩緩呼吸了兩口氣,又送出了她自認女王般的口吻:「寧檬,這麼打口舌官司沒意思,我不跟你計較。你不想知道一些你並不知道的事的內幕嗎?你出來,我把你不知道的一切真相都告訴你。」

寧檬冷笑:「首先計較這個詞不是你這麼用的,這個詞呢,是你欠了我時,由我來做決定要不要放過你,我決定放過你,那才叫我不跟你計較。可你有什麼資格用到這個詞呢?至於你所謂的我不知道的事,如果你指的是何岳巒早就和雙勛暗地勾結,甚至何岳巒才是收購案的主導、以及他從兩年前就在為這件事籌謀動作,那麼讓你失望了,這些我已經想到了。」

陳曉依在電話那邊用了兩秒鐘整理情緒。然後她笑了:「寧檬,你真是牙尖嘴利。不過你也真的有兩下子,居然能想到這些事。不過,」陳曉依一頓,聲音語氣都變得重了起來,「除此之外,你不想知道何岳巒尤琪和我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寧檬呵呵笑:「不管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都確定何岳巒並沒太把你當回事,不然這通電話用不著你親自打。男人不能幫你出頭,所以你只好硬著頭皮自己上了,對嗎?」

陳曉依聲音變了調,之前那些戲謔輕慢都不見了。她語氣重而猙獰,像詛咒一樣:「寧檬,我這麼跟你說吧,今天你不來見我,以後在尤琪的事情上,你一定會後悔。到時候可別說我沒給你推心置腹的機會!」

聽到陳曉依說自己會在尤琪的事情上後悔,寧檬改了主意。尤琪是她一根軟肋,最受不得威脅的軟肋。她決定那就去見見陳曉依好了,就當是給自己個機會去當面罵她一頓解解氣也好。

放下電話,寧檬煮了粥,白灼了點青菜,安頓好尤琪吃完早餐,她準備赴約。臨出門前她叮囑尤琪三遍,告訴尤琪哪也別去,誰也別找,陌生電話別聽,也別一個人衝動做什麼決定,一切等她回來再說,她去去就回。尤琪點點頭,很乖地說了聲好的。

寧檬出門趕去富力廣場的咖啡廳,去赴陳曉依的約。

路上她發現街道兩邊的樹居然開始有了綠芽了。陽春三月,春天真的來了。她略一回想,這幾年來,似乎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有件大事發生。

2013年的這個時候,她從既明資本辭職了。

2014年的這個時候,她在高鐵上遇到了余大義,她為余大義的直播平台公司成功舉辦了一場成就她走向投資總監的投資會。

2015年的這個時候,她決定結束糾結的過去走出怪圈,認真地接受新的人,開始新的生活。

2016年,現在,欽和要變成雙勛仁和的了,陸天行不省人事了,何岳巒不想要尤琪了。

一晃四年了。如今這萬物復甦的季節,邪惡也在跟著一起復甦湊熱鬧。

寧檬趕到咖啡廳時,陳曉依已經等在那裡。

寧檬坐過去,叫了杯拿鐵,開門見山:「有什麼事你長話短說吧,面對你時間長了我恐怕自己會情緒失控口出惡言。」

陳曉依笑了,別人越催她快她越慢的那種故意的笑。

「我從仁和保險出來了。可能會讓你覺得高興的是,我是被何岳巒逼走的。」

寧檬點點頭。表示你說對了這事我確實聽了高興。

陳曉依不在乎地笑一笑,繼續:「你那天不是讓我問問何岳巒會不會娶我嗎。我這人較勁,你走了之後我就真的跑去問了,結果他也真的對我說,讓我死了這份心。他說之前大家寂寞的時候約了幾炮,走腎而已,現在都過去了,之後也翻過這一頁各自安好吧,我要是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他就開了我。」

寧檬聽到這心頭一跳,眼皮一跳,端著咖啡杯的指尖也一跳,咖啡差點灑到她身上。

她的第六感原來是沒有出錯的,何岳巒和陳曉依,確實有一腿。

然而這種對壞事情果然如此的事後確定,卻在人心中透著難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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