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最後一根草

面對寧檬的突然爆發,陸既明愣了一下,隨後撇著嘴角冷笑起來。

那冷笑之前的一愣,是驚奇於從前對自己唯命是從的人,原來居然可以對著自己把怒火燒到這樣一個新高度。

感覺挺新鮮的。但他不會因為這份新鮮感就對她出口留情。

陸既明冷笑著,瞥著寧檬說:「呦,你還來上脾氣了,沖誰呢?說實話寧檬,七千萬不是什麼大錢,掏這點錢不用擺那麼大譜!就你們那LP,回去告訴他們,讓他們出是給他們機會賺錢呢,既然這麼大性子這麼大嫌棄那就乾脆別出了,我這有的是人爭著掏錢想投呢!」

寧檬很生氣,她氣陸既明態度的不可一世,更氣他不可一世說的這些話都是真話。確實七千萬在他的人際圈子裡根本不是大錢,他也真的犯不上為了這個數看誰的臭臉。

而寧檬最生氣的是她並不能把陸既明這番話直白地帶到石英面前,帶到lp面前, 那樣的話lp一定出局, 石英一定懷疑她協調項目的能力。

所以她只能做一台負面情緒消化機, 只能消化壞情緒, 不能傳達壞情緒。她開始相信有衣著光鮮年入百萬的白領為什麼想不開要跳樓去死了。

他們要消耗的負面情緒太多太不堪重負了。

寧檬希望自己不會達到那麼絕望的地步,希望能夠壓倒她的最後一根稻草永遠不要放到她後背上來。

她一言不發地離開陸既明的辦公室。

寧檬前腳剛走,陸既明立即抄起手機給資管那邊的負責人打電話。

電話一通,他就沒好氣地問:「我說你們能不能別一份一份地要材料, 一起匯總個單子不行嗎?」

電話那頭的人明顯愣了:「怎麼了哥們?火氣這麼大?以前咱們做項目不也是這樣的嗎,怎麼可能一個清單能一次性囊括所有資料啊!不管考慮得多全面也是總有疏漏的時候呀,做項目不就是查缺補漏嗎?一直都這樣的,怎麼今天突然發起脾氣來了?跟誰那受委屈了?不會吧,你陸大老闆也有受誰委屈的時候?」

陸既明情緒混亂地說了句自己都沒聽明白是什麼的話,把電話掛了。

靠在椅子上,他想想自己這通火發得也真是挺沒趣的。

再想想他整個項目扮演的角色都挺沒趣的,逼著寧檬和他親自對接,他到底圖什麼呢,簡直是在發神經。

寧檬從既明資本氣咻咻地走出來,站在青天白日的大馬路上深呼吸,顧不上會吸進很多車屁股轟出的尾氣。她在尾氣的廢油味里,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從這裡產生的負面情緒,就到這裡為止吧,接下來她要聯繫lp那邊了,那裡還會產生一些不一樣的負面情緒。

她不能讓這裡產生的負面情緒到達lp那裡,也要剋制不讓lp那邊給她施壓出來的負面情緒到達陸既明這裡。

這是一個項目人員該有的素質,一種強大的和稀泥的能力。

寧檬呼吸著汽車尾氣,強行消掉了從陸既明那裡生的氣,掏出手機給lp的董助打電話。這回她不知道撞了什麼大運,董助居然接電話了。

寧檬對著話筒說:不好意思,還得需要您那邊提供一份自有資金承諾函,現在離項目報價日期挺近了,所以還拜託您那邊能盡量快一點。

董助在話筒那邊一點不出寧檬意外地炸了:「怎麼又多一樣啊?寧經理,你們需要什麼就不能一次說清嗎?一會蹦出一樣來,跟你們做項目事兒可真多!」

寧檬其實很想告訴他:您跟誰做項目,也都是需要提交各種文件的,也都得這麼多事兒,除非您壓根別做。

但她忍住了。一時的意氣用事可以用在市井生活里,卻不能用在職場上。

這家公司是石英的的資源,她和電話那頭那位董助不一樣,她不會把權威派頭擺得超過身份,更不會替老闆得罪老闆的資源。

這次董助很快把自有資金承諾函寄過來了。寧檬拿到文件的時候覺得自己這下應該離光明離解放不遠了。項目報價日期就定在下個星期。

寧檬把文件送到既明資本。她把文件袋帶著點力道地放在陸既明面前時,心裡有種暗爽:這回一切都搞定了,我看你還能拿什麼難為老娘!

結果老天爺沒讓她的暗爽維持得了多久。

陸既明從抽屜里拿出一沓東西,以比她更用力八倍不止的力道,讓那沓東西帶著清脆的「啪」的一聲,落在她面前。

寧檬低頭看,那是lp的財務報表。

她有點不明所以,抬起頭看向陸既明。

陸既明賞恩般抬了抬手指,嫌棄而厭惡地一指那份審計報告,彷彿這一指稍久一點會折了他陽壽似的,指完迅速撤回。

「你仔細看過企業的財務情況了嗎?」陸既明的聲音像被堤壩擋著的山洪。他再提高一點分貝,那山洪頃刻間就會漫過堤壩泛濫成災。

寧檬低頭翻了翻審計報告,抬頭回答:「看過,企業財務沒什麼問題,都是真實數據,沒造假。」

陸既明嗤的一聲笑,火了。

「數據沒造假,就是沒問題?寧檬你怎麼做項目的?你用哪裡做項目?用腦子了嗎?用的腳趾頭吧!」他從老闆椅上站起來,上半身用力向前探越過桌面,態勢暴躁,點著財務報表的紙面,力道大得寧檬擔心要麼紙會穿了要麼他手指會折。

「你好好看看,看看你們這牛氣衝天的lp,滿打滿算賬上易變現流動資產有多少,而他們想要出錢投資的額度又是多少!」

寧檬飛快看著財報,心裡咯噔一下。滿打滿算易變現流動資產一共四千多萬,而他們打算拿出七千萬來投資。

「所以他們錢是哪來的?說得清嗎?這份公司以自有資金出資的承諾函真的不是他們的打臉函嗎?」

陸既明一連串地發問,寧檬腦子裡一片懵。

只有到了一個具體的項目里她才深切體會到,原來她的不足可以這樣多。原來在一個本以為很簡單的項目里,在它某個不起眼的細節上,真的可以潛藏著轟然爆發的大問題。

陸既明最後問了一句頂讓寧檬難受的話。

「寧檬,你覺得你真的適合做項目嗎?」

寧檬不敢低頭,她直勾勾地望著眼睛前方的一片虛空,她怕一低頭自己會脆弱地哭出來。

她真的把這個項目看得太簡單了。她真的從一開始時,就起了輕視之心。

然而輕視,則意味著將要犯錯。

針對lp流動資金不足以覆蓋投資金額的問題,陸既明給出的方案很乾脆:砍掉這個lp。

這回一向比孔雀還高傲的董助一下變了個人,殷勤地打電話拉著寧檬交心長談,讓她一定說服陸既明別砍掉他們。

董助說:寧經理啊,這個項目我們董事長是一定要做的,我們還指望著拿這單投資出去講故事的呀!我問過石總了,你和那個陸總更熟,你千萬幫幫忙哦!

寧檬接這通電話的時候就在既明資本,石英帶著她過來一起和陸既明商量解決問題的對策。

她掛斷電話以後,看到陸既明正耷拉著眼皮看著她,滿臉都是中英文雙寫的輕蔑倆字。

趁著石英起身去衛生間,寧檬問陸既明為什麼那副表情看著她。她其實想問的是,你臉上的輕蔑是沖著誰呢?是我嗎?還是lp那個兩面派董秘。

還是,都有呢……

陸既明還是那副滿臉輕蔑的德行,回答寧檬:「看到了嗎,是誰求著誰往項目里進?所以讓他們配合提供點資料,有什麼好不樂意的!慣的他們!」

寧檬沒話說,鬆了口氣。

那輕蔑不是沖著她。

同時她又覺得自己學到了資本名利場上新的一課。

首先不是誰掏錢誰就是大爺的,資本市場里的好項目,有都是搶著掏錢的人。

其次人要找清自己的位置,否則再趾高氣昂也只是別人眼裡的笑話。比如董助,他跟在董事長身邊只是董事長的助手,他並不是董事長的代言人,他沒有資格以董事長的派頭對待其他人。

可他卻處處以凌駕的姿態對待寧檬,他覺得寧檬只是一個經理,和他對接工作太高攀他了,所以他從不在第一時間回信息回電話,他要用這個拖延的時間差昭顯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

可說到底,他也就是個給董事長打雜的呀。

寧檬以這個人為戒,在心裡告誡自己,將來千萬別成為他那樣的人。

陸既明和石英以及銀行信託和資管幾方面召開了一個臨時電話會議。

經過幾方協商,最終有了折中的解決方案——如果不換掉這個lp,那麼就由lp的自然人大股東以借款的形式借給lp三千萬,再簽一份借款協議。這樣lp賬面的活錢就能夠覆蓋七千萬投資額了。

離報價日期已經很近,一切後續工作都需要以坐火箭的速度完成,不容有失。

寧檬覺得有股無形的壓力壓在自己身上。

她彷彿能看到一顆輕飄飄的稻草,在空中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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