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後宮風雲

明知不該為而為之,稱之為「勇」,明知不能為而為之,稱之為什麼?

稱之為「罪」……

樓澈放下手中的毛筆,凝望著桌面上的公文,思緒有些空蕩,腦海中不斷回想起從宮中回來的那個夜晚,歸晚虛渺的話語。一股子煩躁從心頭躥起,「啪」地一掌合上公文,閉上眼睛陷入沉思,卻聽到屋外一陣急促腳步聲逐漸靠近,倏地在門外停下。

「爺?」老管家帶些喘息的聲音響起,試探性地喚道。

眼皮半點沒掀,平靜得似乎沒有聽到聲音,好半晌,樓澈慢慢睜開眼,「什麼事?」

「爺,門外御醫殿,秦洵秦大人求見。」管家的語氣依然恭敬有禮,長時間的等待已成為習慣似的。

嘴邊勾起一絲戲謔的笑,低沉的笑聲逸出口:「說了什麼事嗎?」

「爺,他說有重要至極的事前來稟告。」主子的心思和情緒一向很難猜測,但是根據十年來在府中伺候的經驗,今日的主子,心情絕夠不上一個好字。

「重要至極?」輕哼伴著笑出口,來這裡求見的,哪一個敢說不重要的,考慮片刻,聲音復則溫潤,「讓他進來吧。」

腳步聲再次遠走,不一會兒,兩道沉穩的腳步聲轉回來,一位老者的聲音在外響起:「老臣秦洵拜見丞相。」

老管家走上前,打開房門,樓澈還維持著那個休憩的姿勢,俊雅的臉上帶起春風一笑,眼裡的深沉冷意卻半點未減,「秦大人請。」

秦洵點了點頭,慢步踱進房間,對眼前優雅的男子不敢有半分不敬,在下首賓客之位坐下,只沾了半張椅,正襟危坐著。

丫鬟遞上熱茶,輕煙飄起,頓時室內茶香四溢,淡幽的味道瀰漫開。

樓澈慢條斯理地品一口清茶,眼神一瞥之下,秦洵有些局促不安,神態緊張得有絲可疑,徐徐放下茶杯,一聲輕吟的杯盤相撞聲把秦洵的注意力引了過來,「這麼清香的茶都入不了秦大人的口,莫非大人有心事?」

四周一環顧,發現管家、丫鬟全退走了,房內只有樓澈與自己兩個人,不自覺地吞了一口唾液,艱難地開口道:「樓相,這事,也不知當說不當說。」

笑紋泛開,眸光更見深沉,樓澈稍抬正身子,露出興味的表情,「到底什麼事?」

伸手以袖抹了一下額間的汗,秦洵現出惶恐,內心微微掙扎,做出回憶的表情,緩緩講述:「樓相,兩個月前,螢妃娘娘流產了,當時微臣是御醫殿的守值,負責給娘娘調整身子的。照規矩,凡是御醫殿用過的方子都要在事後處理掉,那一日,我去找螢妃娘娘保胎方子的時候,卻發現方子不見了,我就著急呀,找不到方子就交不了差,我只能去以前開藥的地方,希望能從拿葯的情況把方子拼出來,等老臣到了開藥的地方,卻發現,原來放杜仲的地方,被換上了藏紅花……」聲音越說越小,最後都顫抖起來。

聽到這裡,樓澈也禁不住臉色一變,陰沉莫測,皺起眉,語意冰冷地問:「你確定嗎?」

秦洵渾身戰慄不已,急忙申辯:「當然了,這件事,我已經藏在心裡有一個多月了,杜仲和藏紅花本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我做御醫多年,怎麼會連這都搞錯。事後,我也很擔心,又不能找人訴說這件事,後來我去找配藥的太監小林子,想問問這事,才知道他調走了,可是就在三天前,他突然暴斃,連死因都還不清楚,屍首就被拖走了。」

對於這件宮廷秘聞,他越想越心驚,食不下咽,夜不安寢,足足兩個月,受盡了此事的折磨,三日前聽到配藥小林子的死訊,嚇得半死,思量半天,今日才鼓足了勇氣來把這事告知樓相。不管如何,當今能管此事的,除了皇上,樓相就是第二人選,此事也不能貿然告知皇上,只怕龍顏大怒之下,自己也會被牽涉其中,最後只能來找樓澈了。

把整件事聽完,樓澈的臉上卻沒有了表情,溫雅得似乎沒有聽到一樣。秦洵卻感到一種比剛才大了十倍的壓迫感,有種連呼吸都不敢張揚的感覺,如冰似的鋒利從不言不語的樓澈身上透出。

受不了室內的壓抑,秦洵開口:「樓相……」

「秦大人,」低沉地開口,樓澈斜瞅了一眼秦洵,銳利的眼神逼得他低下了頭,「這件事,目前有幾個人知道?」

汗水又從額上滑落,他卻已經感覺不到了,所有的精神全集中到面前這個貴公子樣的男人身上,絲毫不敢怠慢,忙答:「此事目前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但是,幾日前我曾去找配藥、送葯的太監詢問,又找過處方,只怕有心人……能猜測出幾分。」

冷哼聲出口,樓澈低笑出聲,有心人?這宮中到處都是有心人,被秦洵這麼一問,只怕宮中已經有人揣測出其中奧妙了。

「秦大人,這件事,你是對了一半,錯了一半……守好自己的嘴,別讓其他人知道了。」

樓澈的話一出口,秦洵就知道自己的命是保住了,不由得大喜,困在心頭的大石落了地,回去終於能睡個飽覺了,忙不迭地點頭哈腰,奉承幾句,匆忙地離開相府而去。

等他的身影一離開,樓澈泛出難色,沉吟一下,站起身,走到院子里,喊道:「管家。」

話音才出口,院子里隱蔽之處,管家已經走出來,躬身道:「爺。」

「讓人帶信給刑部,讓刑部尚書立刻來一趟,再傳信進宮,今天傍晚,我要進宮,讓內院總管李公公聽候差遣。」簡潔有力地把命令吩咐一遍,樓澈顯得有點陰晴莫定。

答了一聲是,正要轉身,突然又被樓澈叫住,一轉頭,卻看到樓澈盯著花園看,看一會後,問道:「歸晚呢?」

「夫人今天一早就出去了,說是晚膳前回來。」

聽到答案後,露出困惑的表情,見不到歸晚,他頓覺有些不安,回過頭,把腦中雜念揮除,言道:「做事去吧。」

他和歸晚之間的問題,就等到這件事之後再來好好解決吧,畢竟還有一輩子的時間。

曲州驛站的老闆娘辣西施,此刻坐在馬車上,心神飄得老遠,反反覆復地思考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事情,自從兩個月前,遇到了那個風華絕代的「公子」,她的命運似乎也變得奇怪起來。

那個「公子」到底是什麼人呢,突然地出現,神秘地失蹤。為了她的失蹤,整個曲州都遭遇了官禁,為了此事,自己度測了許久,都沒有猜出那位「公子」的真實身份。幾日前,卻接到了「公子」的請柬,為了心中那無法解答的疑問和困惑,她決定來京城再見見那位「公子」。

突然耳邊傳來車軸停止的聲音,辣西施眉角輕挑,還沒開口,車外已經傳來一聲清脆的:「是曲州驛站的三娘嗎?」

一掀車簾,辣西施看向車外,馬車停在一個僻靜的街角,一棟東西廂房連座的房子就在眼前,環境幽靜,空氣中還傳來淡淡的紫藤花香氣,看起來倒不是豪宅,而是普通富商的房子,紅漆的大門口,站著一個黃衣的丫鬟,明麗秀氣,韻度非凡,微笑著凝望自己。

跳下馬車,辣西施用那種獨特的爽直招呼道:「姑娘,這裡是……」

款步前走,玲瓏施了個簡禮,「是三娘嗎?請先跟我進屋吧。」似乎知道對方會跟上,一點頭,禮節周到地往前領路。

辣西施稍稍打量四周環境,忙跟上,一進門,紫藤花的香味撲面而來,呼吸間,吞吐的儘是芳香,一大片的紫色映入眼中,這宅子里的東西廂房周圍一圈,種的居然都是紫藤花,此時的季節正是紫藤花艷開時,花瓣被夏日的涼風一吹,散落下來,落了一地,踏入宅內,竟像走在紫雲之上。

發自心底地暗贊一聲,她跟著玲瓏繞過廂房,來到中庭,鶯聲入耳,聞聲看去,腳步頓下,再也無法挪動。

「惜別離,惜別離,無限情絲弦中寄。弦聲淙淙似流水,怨郎此去無歸期……」鶯聲婉爾,清揚流暢,一個女子背對著三娘和玲瓏,一個人站在中庭中唱著戲。

涼風四起,颳起了紫藤花瓣,在空中兜轉著圈子,徐徐落下,沾衣不濕地飄落在唱戲人的頭上、肩上、裙上。那些零落的花瓣竟也像有了生命一般,隨著唱戲人的動作飛舞著、跳躍著,唱戲人卻不知道似的,一個人水袖舞動,寂寥地唱著。雖然只看到背面,那姿態、那優美如水的風韻,一點一點地從她身上漾開,清透、靈動、雅緻,編織成了一道無形的網,把無意間闖入的觀客攏住。

一步、一搖、一甩袖,「人去樓空空寂寂,往日恩情情切切……」歸晚一轉頭,瞥到了來人,盈盈一笑,水袖圈轉,自如地輕擺,揮去散落周身的紫瓣,朝著兩人走來,「三娘遠道而來,我怠慢了。」

被剛才的美景攝了魂魄的辣西施悠然一嘆,笑道:「直到今日,我才服啦……難怪你能在曲州自由控制言論。」她苦思多日,才想明白其中的玄機,為何「公子」要找書生論文,為何她失蹤後,突然間曲州颳起了一陣學子上書的熱潮,如今想來,這一切都是眼前人的傑作吧。

「三娘是聰明人,果然瞞不了你。」走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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