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桂香

皇室人丁不旺,新出生的皇孫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孩子睜開眼,孩子哭聲大,孩子很精神……

這些話題在新年伊始佔據大半個皇宮。看到皇帝重視這個孩子,妃嬪們也湊趣送了各式的東西去晉王府。子虞送的是一件玉佩,上面刻著「韜」字,水這個禮物想了了極好的理由,「以戊為名,豐盛茂美,只是盈滿則顯不益,韜字,有劍衣和弓藏之意,正補名字不足。」這件禮物,既不出格,又不失禮,正合子虞的心意。

元宵佳節,宮中也有親眷探望的舊俗,子虞的親人不多,羅雲翦遠在南國,入宮來的只有殷陵。

殷陵入宮進獻了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兒,否認價值,勝在奇巧解悶,一看就知道用了不少心思。

子虞見了她也感到欣喜,寒暄了幾句,拿出事先準備的羅、絹、綢、綿。殷陵見了笑道:「娘娘再如此厚賞,妾可不敢再來了,別人都當我故意來打秋風呢。」

子虞睨視她,「宰相的女兒,尚書的兒媳,區區秋風就被吹倒了?」殷陵撲哧一笑,便不再推拒。

兩人絮絮說了會兒話,不禁就繞到了晉王得子的消息上。殷陵惻惻笑道:「都傳說那孩子吉星高照,後福不淺呢。」

她的神情分明別有內情,子虞淺淡一笑,並沒有詢問的意思。

殷陵等了半晌也沒有等到預想的反應,又說道:「穆側妃除夕去給正妃請安,在正門口摔了一跤,提前生產,挺著足九個月的身孕,身邊侍奉的人居然照顧不周,這要放在普通人家倒也說得過去,放在王府,未免就顯得匪夷所思。」

子虞側過頭,宮女都已退遠,她臉上含笑,彷彿談論的是讓人放鬆的家常,「晉王妃這樣沒腦子的人嗎?」

「真讓人想不透,」殷陵欷歔道:「嫁入王府之前,侯家的這位就有聰慧聲名,不是不知輕重的人。可那孩子出生後,她閉門不出,如何叫人不疑心?」

子虞哂道:「這樣說來,穆側妃真是福緣深厚。」

殷陵露出一絲詫異的神情來,她雖然和晉王側妃穆氏只有幾面之緣,卻也大概能猜出那位的手段絕不簡單。她低下頭去,百轉千回地一想,忽然醒悟,「莫非其中還有蹊蹺?」

「穆氏我有幾分了解,」子虞嘆息,「一不小心忽視了她,就要吃大虧。」

唉,殷陵喟嘆,這又讓她想起自己的心事。

兩人都沉默了片刻,殷陵帶著憐憫道:「當初聽聞這事,妾就覺得不合情理。若真要除去側室,怎會挑選自家的庭院,又選在這樣的時期。如今庶長子獲聖心寵愛,王妃的日子還不知怎麼難過呢,說起來,在出閣之前,妾與她還有幾分交情。」

子虞微訝,「交情?」

「京里官宦之家也不外乎那幾家,女眷之間走動,自然就有幾分交情了。」殷陵笑著解釋。

子虞點點頭,「那也不妨走動走動。」

殷陵吃了一驚,「可她如今是晉王妃……」她有些弄不懂子虞的想法了,按道理,這不是應該避忌的嗎?

「幼時相交的朋友少了一份功利,」子虞笑了笑,「嫡系支未出,庶子占寵,若有友人勸解一二,也足以叫人欣慰。姐姐若有空閑,去走動一下也是好的。」

殷陵一直認真聽著,心裡又驚又疑,見子虞雖是玩笑似的的口氣,眼神卻很認真,她也不敢怠慢,答應之後又閑聊幾句,匆匆告辭去了。

到了中和節,宮中飲宴。皇帝特意囑咐太子與晉王將皇孫帶來。宮中張燈結綵,喜慶非凡。只是天公不作美,寅時起就飄起了小雪,雪末細細密密,撒鹽似的。

舉宴在全真殿,子虞看著天色不好,提前出行。春寒的風帶著雪,最是寒冷剔骨,走了一路就覺得身寒目餳,眼看前方有個亭子,就想去休息片刻。

走得近了,才發現亭子里早有人了。秀蟬已經看清是誰,心下直呼不巧,卻不得不虛應招呼,「前方是誰的儀仗,玉嬪娘娘想借地歇息一刻。」

守在亭前的宦官聽見「玉嬪」兩字,神色說不出的古怪,不敢回應也不敢拒絕。坐在亭子里的年輕男子開口道:「請娘娘過來吧。」秀蟬行禮道:「晉王殿下。」

睿定沒有看她,把目光投向後面被宮女簇擁著的人身上。

子虞也正好望向他,兩人目光在空中撞個正著,不過一瞬,便各自錯開。

「娘娘。」晉王妃魏薔上前行禮。子虞笑著應她,仔細打量了她一眼,似乎清減了一些,面色平淡如水。她本來站在晉王的左側,因為和子虞說話,特意走前了一些。晉王右側站著一個婦人,穿著不同一般的僕役,面貌端正,身材豐腴,抱著一個襁褓,小心翼翼站著,眼睛時不時往這裡看一眼,拘謹恭順。

說了兩句閑話後,子虞看向那個襁褓,笑著說:「這就是戊吧。」

「小名韜玉。」魏薔回道,臉上有些躊躇,往晉王那裡看了一眼,見他沒有一點表示,招手招呼懷抱小兒的婦人,「過來給娘娘看一眼吧。」

婦人哆嗦了一下,似乎被這溫柔的聲音嚇了一跳。一旁的侍女露出不屑,催促她道:「王妃娘娘的話沒有聽到嗎?」婦人看向晉王,又轉頭看子虞,神色有些惶然。

看她防備的樣子,子虞身邊的宮女都感到不滿,秀蟬道:「入宮之前,難道沒有人教過你禮數?」婦人委屈道:「小兒愛哭鬧,穆側妃說過,莫讓驚擾了宮中的娘娘。」

魏薔聽了面色一沉,「違尊者命,穆側妃是這樣教你嗎?別再推三阻四,快去給娘娘看看。」

婦人只有抱著孩子走上前。子虞低頭看去,小兒不過一尺多的大小,包裹在軟紅的棉布里,只能看見小小的一張臉,五官湊在一起,依稀看出清秀的輪廓,是個讓人一瞧就覺得歡喜的孩子。

子虞忽然感到有點心酸,眼睛澀澀的,她眨了一下眼,輕柔地喚:「韜玉。」

連連喚了兩聲,孩子彷彿感覺到了,慢慢張開了眼,烏黑的眼睛含金量小小的黑葡萄,看著眼前的人發獃。婦人輕輕拍他,賠笑道:「這孩子平日最喜歡哭鬧,在娘娘面前倒這麼老實,真是緣分。」

子虞展顏一笑,招呼宮女遞上一個香囊,藍底的錦緞,上面綉著一個「福」字。

「這是我閑暇時繡的,裡面放著乾花,可以安神,就送給韜玉吧。」

婦人不敢接,支吾道:「如何使得,,初生小兒,器物吃食都有講究……」她未說完,步壽宮的宮女已經冷喝道:「無知婦人,當我們娘娘是什麼人?」

婦人臉色一白。子虞揮退身邊出聲的宮女,不以為意地笑道:「這是我一點心意,事前也請太醫指點過,對孩子絕無害處,你先收起來,等給穆側妃看過後再用不遲。」婦人囁嚅著點頭謝恩不止。侍女接過香囊,一縷清淡不絕的桂花香味就飄散了開來。

孩子睜眼了須臾,很快閉眼酣睡。子虞誇獎了幾句,晉王妃魏薔應和兩句。

風聲漸小,雪落無聲。

子虞不願再留,讓宮女打傘,準備告辭。

晉王夫婦也是去全真殿赴宴,真的是同路。子虞提前走是為了避嫌,魏薔知道這緣由,也不做客氣的挽留。

子虞戴上風帽,回頭看了一眼。一直端坐任由女眷談話的晉王站起身,淡淡地招呼一句,「娘娘路上小心。」子虞轉身走了。

子虞到全真殿,重新整理裝束。又等了一刻,晉王夫婦才到來。太子夫婦也帶來了皇孫,小名叫「瀾兒」,足滿一歲,已經會扶牆走幾步路,宮女圍繞成圈,將皇孫牢牢護住。看他蹣跚行走又時不時要跌倒,陪坐的妃嬪都忍俊不禁。

瀾兒趁宮女們不備,竟走到了韜玉身旁,不知怎的,上前咬了他的臉,喪盡天良吃痛,大聲哭鬧。宮女連忙喚乳母來抱。之前在亭中與子虞相見的婦人被喚進殿內,滿室貴人,她戰戰兢兢,頭也不敢抬。來到韜玉面前,看他臉上紅印,一臉心疼,又無可責備,只能抱起孩子,一邊輕拍一邊哄,柔柔地喚:「韜玉,不哭;韜玉,乖乖。」

子虞聽得清楚,微微,難怪第一次聽到小名,就感覺有些耳熟……

這念頭一閃而過,很快就煙消雲散。如果他以為這樣會讓她念舊心軟,那可就太可笑了。

子虞一直關注著南國的動向,當聽說南帝登基,賞賜功臣,並送國書來感謝北帝的慷慨支援,她知道,開春了,她的哥哥應該要回來了。

宮人們都發現她的好心情,從御花園裡採摘來晚發的梅花,裝點了整個宮殿。

春日最惹人睏乏,這幾日,宮中來往都少了許多。子虞得了空閑,午後也會小憩半日,她對宮人一身寬厚,在她小睡時,宮女也能偷著打盹休息。

三皇子睿繹來到步壽宮時,深沉的大殿里寂靜無聲,並無燃香,窗扉打開一半,照射入殿的曝光是淡白的,窗格的影子映在地上,把金磚劃分得脈絡分明。

大抵是太靜了,睿繹連呼吸都不禁放輕了。過了一會兒,才有守值的宮女發現了他,連忙去通報。看宮女的樣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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