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和親

在遠古的傳說中,天神有兩個兒子,一個叫南,一個叫北,他們相貌英偉,才華橫溢。有一天,大地之女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不約而同地愛上了這個美麗無雙的神女。為此,他們兄弟反目,互相爭鬥。天神為之震怒,於是將兩位神子都貶下人間。

誰知他們到了人間依然爭鬥如舊,美麗的神女傷心非常,化作了一條長河,將他倆隔開。那條河就叫金河,而兩位神子則分別化作了南國和北國。

不知道是不是受傳說影響,南北兩國爭了百年,始終相持不下。兩國的皇帝都做著同樣的美夢,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一統天下,代代相傳,所以殺伐不斷。

絳萼在馬車內繪聲繪色描述了這個傳說,華欣公主早已聽過無數遍,一笑置之。穆雪大為嘆息,而子虞想起了金河戰敗的父親,又是格外一種心情了。

從京城出發已經有十日,馬車越過一座座南國重鎮,她們已經來到南國北部的滄州。此處離金河不過六天的路程。公主一行將在滄州的平原上等待北國的來使。

「你們看,這裡真是美。」華欣公主不顧禮官難看無比的臉色,走下馬車,眼前茫茫一片草原,碧綠如玉,風過如波,望之讓人精神一震。

子虞、穆雪隨後下了馬車,也對所見美景驚嘆連連。

兩百人的隨行隊伍在平原邊稍作休整。華欣公主就提出要在周圍遊盪賞景。隨行的禮官急地直冒冷汗。

「公主,你千金之軀,要是……」子虞也隨著禮官勸說華欣。

華欣擺手打斷,臉上一片嚮往:「我在宮裡這麼多年,好容易出來這麼一次,以後可就沒機會了,你就讓我好好看看吧。」

拗不過公主的意願,最後只好由侍衛陪同著一起在草原上走動一會。

子虞曾經也隨父親遊獵城郊,但她年紀幼小,不曾真正踏足過平原。此刻雙足踩在茵茵綠草上,風吹過一望無際的草原簌簌作響,讓她又驚又嘆。

風中忽然飄來一陣笛聲,飄忽得猶如天際而來。子虞微愣,凝神靜聽。笛聲悠揚明快,夾著春意盎然,被風聲一捎,縈繞不絕,幽幽迴響。她轉過身,瞧見草原的那頭出現了一個黑點,隨著笛聲漸行漸近。

那原來是一匹高大健碩的黑色駿馬,馬上還馱著一個人。

子虞上前拉住華欣:「公主你看!」侍衛佇立一旁圍成圈,滿臉戒備地看著前方。

黑馬已經走近,馬上少年也緩緩進入眾人視線。細碎的陽光穿透浮雲照射在他的臉上,映出他輪廓俊逸,眉目端正,彷彿是畫中人。

少年一曲已了,放下手中長笛,翻身下馬,對公主頷首,說道:「臣樊睿定奉聖上之命,前來迎接公主。」

子虞看到少年下馬來,已經認出他就是揀風箏那日所遇的少年,再聽到他自報姓名,心中暗驚,當日已猜到他身份尊貴不同一般,想不到他竟是北帝的長子。

公主微微一笑:「殿下的笛聲真好聽,倒讓我以為是天外綸音呢。」

樊睿定眼中彷彿映著日光萬點,晶亮幽深,說道:「這是北國的民間小調,是歡迎貴客所用,公主是聽著新鮮吧。」他語氣慵懶,唇邊的笑意也顯得有些有些散漫,卻偏偏讓人討厭不起來。

「前來迎接的,不會只有殿下一人吧?」南國隨行禮官忍不住發問。

「我的馬快,怕公主等地悶,所以先來護衛。」樊睿定淡淡道,一眼掃過禮官,目光並不銳利,卻讓人不敢直視。

公主道:「讓殿下當護衛,真是折煞本宮了。」

樊睿定不過一笑。

公主一行只好折回草原邊緣,那些隨行的宮女和侍衛如釋重負。

樊睿定打量了公主陪嫁的隊伍,眉梢不動聲色地一挑,隨即冷然一笑。

子虞恰好看見了,微微一怔,隨即明白了他所想。公主陪嫁的隨侍除了年少娉婷的宮娥,其餘都是工於奇淫技巧的能工巧匠,還有精於絲竹的樂官。南帝將這些容易引人安逸享樂的人和物都送到北國去,其心昭昭,顯而易見。

不一會兒,草原那頭顯出黑漫漫的黑盔鐵甲,如潮水一樣湧來,馬蹄如雨,嗒嗒地打在草地上,速度驚人,不到片刻就到了公主面前。一眾的鐵騎,玄衣黑甲,身佩重劍,身形如出鞘寶劍,那森寒的氣勢蔓延過來。南國一行被這有如實質的氣勢所壓,訥訥無措。

絳萼和穆雪丹唇咬得泛白,華欣公主看著前方,微微失神。

子虞心底也對那些黑甲騎士生出寒意,眼角瞥到對方眼中透露出的輕蔑,心想不好,如果此刻公主被人小瞧了去,以後北國的生活會走得更艱難。她緊靠著華欣,寬大的袖擺遮掩下,狠狠捏了一下公主的手。

華欣一顫,臉色一整,挺直了身子,冷冷的目光將黑甲騎士掃視一圈,從容道:「北國鐵騎,名不虛傳。」

黑甲軍士齊聲應諾,聲勢蓋過了草原的風。

「嚇死人了,」穆雪拍拍胸口,說道「他們光是這麼一站,就好像是大山,壓地我喘不過氣。」

重回馬車已有大半個時辰,絳萼的唇依然沒有血色,似乎心有餘悸:「到底是曾浴血沙場的將士,與一般侍衛大不同。」

子虞輕輕靠在車壁上,神色較為平靜,心中卻莫名地急跳,激動又感傷:這就是北國的軍旅,就是父親和大哥征戰一生的對手,這個念頭像螞蟻一樣在她心頭噬咬,微微的疼。

剛才那一幕如此深刻地烙在眾人的心頭,抹也抹不去。

車外整齊劃一的馬蹄聲,倒像踩在人的心頭,隆隆前行。

華欣公主倏地握住子虞的手,柔聲道:「子虞,剛才多謝你提醒我。」

子虞一笑,卻發現華欣的目光異常明亮,似乎有什麼東西燃燒了起來,她訝然問道:「公主怎麼了?」

絳萼和穆雪也發現了華欣公主的神色異常,紛紛注視過來。公主笑道:「沒事。我只是在想,能掌控這樣一支軍隊的君主,到底會是什麼模樣。」

這一夜她們宿在滄州外的傳舍,侍衛層層嚴守,把傳舍圍了個水泄不通。

是夜,幕色沉沉,風颯颯地拍打著窗戶,子虞側耳靜聽著,模模糊糊中睡著了。

夢中又回到了家裡,文嫣笑嘻嘻地拉著她一起在院子里玩耍,枙子花盛開,朵朵綴在葉間,馥郁芬芳。可轉眼一變,她們又到了囚室中,黑暗中不透光亮,文嫣坐在囚室的一角,哭著喊她。她卻怎麼也走不過去。

她又急又慌,忽然耳邊嗚咽聲大作,她一驚,恍惚著就醒了。

窗欞泛白,隱隱透光,原來已經天亮了,子虞在枕上輾轉,睡意全消。

忽而想起了文嫣,她才十三歲,一個人留在宮中。昭儀瑤姬曾說過,只要子虞在北國做得好,文嫣在宮裡的日子自然就過得好——這「做得好」到底是什麼含義呢。她和絳萼穆雪跟隨瑤姬學習北國典儀半年之久,難道僅僅是為了幫助公主得到北帝的寵愛?

退一步想,公主即使能得到北帝的寵愛,對兩國的關係真的會有決定作用嗎?子虞知道,歷史上帝王因為寵愛妃子而影響國事的例子也曾有過,但那些特殊的例子就像是銀河中的沙礫,縹緲難測。

子虞嘆了口氣,忍不住想,瑤姬曾直言她們是送去北國的細作。公主嫁給北帝,她們將身處北國權力的中心,就有機會接觸到最關鍵的訊息,如果把這些訊息整理後送回南國……想到這裡,子虞倏地坐起身,背脊上似乎滲出了冷汗。

胡思亂想沒有幫她理清腦中的困惑,反而加深了她對未來的迷茫。

窗紙被映地薄如蟬翼,微光投進房來,似乎快要觸到床沿。

子虞梳好頭髮走出房。廊道上寂靜無聲,光線也還朦朦朧朧,她靠著牆慢慢地走下樓。

廳堂里坐著一個人,衣袍在迷濛的光線中難辨顏色,只是他背影孤寂,如遠山般靜遠,她便仔細地瞧了兩眼。原來是樊睿定,她略沉吟,轉身就要重回樓上。

「哎,你是那個羅家的小姑娘對吧?」身後的聲音突兀地想起。

子虞只好回過身,斂衽行禮:「回殿下,我在羅家排名第四。」

「我知道,」他含笑道,狹長的丹眸里流轉著明媚光芒,似朝霞般叫廳堂內一亮,「我聽雲翦說過好多遍,四妹子虞,五妹文嫣。倒沒想到,去南國就這麼碰上你們了。」

聽他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子虞倒有些吃驚,微微垂下頭去,心想,他與大哥的關係真是非同一般。

「你站地這麼遠做什麼,」樊睿定招招手,「這裡不是還有凳子么。」

子虞忙道:「我怎敢和殿下同桌。」

樊睿定「哧」地一聲笑了:「那日你從樹上爬下來,我不過笑了你一句,你可是狠狠瞪了我一眼,當時怎麼不見你這麼怕我。」

他這樣說,子虞倒不好拒絕了,走上前,沾著凳子的一角坐下,說道:「謝殿下。」

樊睿定又問道:「你妹妹呢?怎麼沒有隨行?」

離京之前,瑤姬已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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