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受罰

自那之後,文嫣變地特別乖巧,時不時在她的葯碗旁放上一塊糕點,或者從別處聽到了好玩的事,就到床頭說給她聽。等到了第八天,子虞的傷勢基本已經大好。

正當姐妹倆說笑的時候,忽然來了一個模樣極為機靈的年輕宦官,在門口張望了一會,悄聲告訴她們,二皇子過會將要來看她們,然後一溜煙地就沒影了。

子虞想到二皇子的來到,會不會和上次提到國書的事有關,心下有點忐忑不安。

過了一個多時辰,二皇子果然來了。他身著雪青長袍,長身玉立,手上捻著兩朵小花,含苞待放,雪玉似地一團,微微帶了粉色,晶瑩剔透如水晶雕成。他將小花放在桌上,笑著擺手制止姐妹倆的行禮:「你們才傷好,就別講究這些虛禮了。」

子虞依然行完禮,抬頭髮現二皇子正打量著她,目光柔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而微微失神。

他轉向文嫣,溫和地說道:「我知道那件事原是個誤會,瑤姬昭儀是個明事理的人,絕不會有下次。」

文嫣謝了恩,垂頭站在一旁。

「我知道你們原也是受盡家中寵愛長大的,在宮中待不慣,我已經同瑤姬昭儀商量過,你們以後不用再做這些粗活了,」二皇子緩緩地說,一邊注意著姐妹倆的神色,「那一日,你們也知道了……這樣的日子不會過很久的。」

子虞心怦怦地跳著,「這樣的日子不會過很久」——莫非指北國來使的事,難道她與文嫣真的要去北國嗎?她雖然這麼想,卻不敢冒然問出口。

二皇子又問了她們這些日子在宮中的生活,還仔細地問了兩人的生辰八字,子虞和文嫣老老實實地回答著,他卻再也沒有提起絲毫關於北國使臣或者國書的事。

子虞見二皇子言談和氣,目光如同湖面上的月光,溫柔而細緻,文嫣似乎也喜歡與他說話,心裡踏實不少,有這樣一個皇子能對她們姐妹關照幾分,想必以後在宮中的日子也許會好很多。

她正想著自己的心事,忽然注意到房門口站著一個人。灰白的布衣,頭髮挽起,是個道士。她對上他的目光,寒冽如刀,銳利地彷彿要刺穿人的心靈。子虞一下子怔住,匆匆避開眼。

二皇子已經注意到她的異樣,問道:「你怎麼了?可是身體還沒恢複?」

子虞指指房門口:「他……」

二皇子回頭看了一眼,笑道:「哦,那是我父皇身邊的玄玉真人。我這是該走了。」他站起身,正要離去,掃了桌上一眼,笑道,「我在來的路上看到這樣的花,很像你們姐妹。」

他走出房外,玄玉真人和幾個宦官緊緊地跟上。走地有些距離了,那玄玉真人開口道:「二殿下,可就是這對姐妹?」

二皇子沉吟著點點頭:「是她們,真人剛才可聽清她們的生辰八字了?哪一個更好?」

玄玉真人搖頭,「都聽清楚了,二殿下,這兩姐妹一個安命在寅申,值紫薇天府同宮,一個天相在丑未坐命,都是大貴之相,本來這兩女如果靜守一生,必然是大富大貴,可兩人前不久親人皆亡,逢難而變,命格轉而亂相。」

他的聲音尖銳如磨刀,聽地二皇子皺起眉頭:「到底什麼意思?」

「兩女都不能留,留久必生亂。此兩女命格已是大貴之極,再添亂相,對旁人大有影響。」

「不行!」二皇子心下微震,卻說,「父皇已經說了,只能送一個去北國。如果把她們兩都送去了,也太便宜羅雲翦那個叛臣了。至少要留下一個做為挾制。你看應該送哪一個走?」

玄玉真人長嘆一聲:「二殿下,大貴大亂之相,留久必為禍!趁兩女尚在稚齡,送去北國吧。」等他說完,卻發現二皇子並沒有認真在聽,臉色不由一黯。

走到興德宮的前院,路旁開滿了盈白色的小花,迎風輕擺,二皇子見了,不由停下腳步,謂然嘆道:「真像她們姐妹倆,皎皎可憐,卻只能迎風而擺。」

等子虞傷好後,換到興德宮主殿負責洒掃,差事十分輕鬆,大半日都是空閑。文嫣留在了偏殿,負責端水奉茶,因為年紀小,所以也極為清閑。

子虞在主殿也曾遠遠地瞧見兩次瑤姬,只覺得她珠翠環繞,周身如霞光籠罩,即使沒看清楚眉目,也能猜想到是何等一個美人。瑤姬身邊總跟著侍女少涵,跟子虞碰了幾次面,她卻像從未下令打過子虞姐妹一般,極不冷也不熱,就如同對待興德宮的其他宮人一樣。

這一日,子虞在殿中拭掃灰塵,宮外突然送來了貢茶,一旁的老宮人讓子虞送進內殿。子虞心下犯難,心想進去之後有什麼差錯,說不定又是一頓打。

她正猶豫不決,少涵卻從裡面走了出來,淡淡看了她一眼道:「娘娘正等著這西山白露呢,快送進來吧。」

子虞抱起描金蓮紋木罐,跟著少涵走進內殿,瑤姬當年盛寵三年,內殿中擺放的全是奇珍異寶。少涵掀起層層珠簾,子虞低垂著眼,慢慢踏入殿中。

殿內瀰漫著都梁香的味道,濃郁而香甜,子虞幾乎在一瞬間覺得自己簡直不能呼吸,這樣濃重的香,一向不為南國所喜,只有北國出身的瑤姬才會在宮中使用。她在殿前規規矩矩地行了禮:「給昭儀娘娘請安。」

殿中久久無聲,子虞幾乎要以為殿並無人時,一個聲音響起:「你是羅家的女兒?」

「是的。」子虞輕輕答。

「抬起頭!」

她的聲音中有些不耐,子虞緩緩抬頭。瑤姬倚在貴妃椅上,體態優美,暗紅的裙裾迤邐而下垂到地上,她很美麗,眉目精緻如墨所畫,眼眸轉動時流轉著火焰一般的光芒,眉梢風情萬千,艷麗逼人。

在子虞看她的時候,她也在打量子虞。

「南國女子都生得好,怯生生,彷彿是花似的。」她輕輕呢語一句,彷彿是自言自語。

子虞不敢介面,瑤姬身後有一道屏風,上面綉著一幅繁華的市井圖,華燈初上,街道旁如明珠點點,屋舍梁檐幢幢相連,飛檐斗拱,綿綿屋脊高低錯落,猶如是一張華麗的大網。

瑤姬注意到她的目光,說道:「這是北國的慶城,我就生長於那裡。」

子虞道:「真是個繁華的地方。」

瑤姬笑了起來,鬢間步搖的纓絡洒洒作響,窗紗上透進的光照耀其上,艷地直叫人炫目。

「我聽說,你們羅家抄斬的時候,有一個羅家女兒談笑赴死,行刑官問她不哭。她卻反問,既無愧於天地,為何要哭?待行刑之時,滿場婦孺,無一人嚎啕出聲,讓人敬服。那個女子是你的姐姐嗎?」

子虞心中一酸,答道:「是我的三姐。」

「我還當你們羅家的女子都是如此,巾幗不讓鬚眉,」瑤姬支起下顎,凝視子虞,「你行為謹慎,一點都沒有我想像中羅家女兒的風采。莫非關於羅家女兒的傳聞都是虛假?」

子虞仰起臉,直視瑤姬:「三姐豪爽英氣,比我不知勝出幾倍。瑤姬娘娘豈可因我而度測我三姐。」

瑤姬坐起身,裙擺如潮水般滑動,她眸中顯出一絲迷茫,很快又掩去,聲音平靜道:「就是不像才好,你這種性子,才能在宮中生存地久些。」

子虞驚訝地睜大眼,看著瑤姬慢慢走近,托起她的下頜,仔細地觀察著。

「你生得美,現在年紀尚小,以後一定會越來越美,站在華欣公主身邊也不會被蓋掉光彩。北國的皇帝雖然不喜歡美色,但是像你和華欣公主這樣惹人憐愛的美,也許會打動他也說不定……呵呵……」她說著,彷彿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笑靨滿面。

子虞聽地心驚,啟唇輕問:「娘娘?」

瑤姬瞥了她一眼:「怎麼?你還不明白?華欣公主將要遠嫁北國,你作為隨行女官同行。這算是給北國的國書一個交待。」

「那我妹妹呢?」子虞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空氣中的濃香彷彿變稠了,讓她喘不過氣來。

瑤姬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可憐地看了她一眼:「皇上說了,只能送一個去。不是你,就是你妹妹。」

「那就讓妹妹去。」子虞笑了笑,北國至少還有大哥作為照應,就讓文嫣去吧。

「聽說你們姐妹情深,看來果然如此,」瑤姬道,「要是你知道去北國是怎麼一回事,恐怕你不會想把你的妹妹推進火坑吧。」

她重新坐回貴妃椅,看著半閉的窗戶外溜進殿中的幾縷陽光,有著夏日特有的青草味。子虞的臉一半沉浸在光芒中,眉目精緻如玉雕成,烏黑的眸蘊著閃動的光華,略有些稚氣,卻叫人心憐,瑤姬不由一嘆:「皇帝陛下這次雖然失敗了,但是吞滅北國的心卻始終沒有滅過,華欣公主的遠嫁不過是權宜之計,安一安北國的心。你大哥在北國聽說極受器重。南國已經損了幾員大將,又讓北國得了便宜,皇帝陛下哪肯吃這個虧。你們姐妹倆必須留一個在這裡,另一個去北國做細作!」

細作?聽到這個詞,子虞腦中轟地炸開了,身子輕顫,像是秋天裡落地的葉。

「細作?」她抑不住連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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