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夜色深沉,風聲如嘯。

方子珩抬頭看向天空,夜空中厚重的雲層讓空氣中充滿了濕潤的水汽,似乎是有一場大雨降至,偏偏風又很大,打在臉上又濕又冷。附近本來就是地段偏僻,天氣惡劣的情況下,走在路上更加沒幾個人。

他從路口拐出來,抬頭看向那幢四層樓高的居民樓,目光不禁一凝,面色沉重。

在一般人看來,這幢樓外牽著眾多紅繩和鈴鐺,很怪異。方子珩的左眼是黑苗族精心培育出來的蠱蟲,因此從左眼看出去的世界,遠比常人能看到的更多。

他用左眼看到,那幢樓周圍的氣場和周圍的環境割裂開來,樓宇中心是一顆跳動心臟,還在微弱地跳動著,而大樓外牆和內部纏繞的紅線,全連接在心臟上,還一收一張,像是神經和血管在為心臟提供血液。

方子珩眨了眨眼,左眼看到的心臟應該是一種力量的投影,但向四周散發的力量,卻是極為恐怖的,他站在離大樓不遠的地方,身體僵硬,出於本能不想向前。

這是一種天然的力量壓制。

「鬼胎已經快成形了。」身後突然有人說話。

方子珩在這人開口之前,完全沒有一點察覺,心頭暗自一驚,立刻轉過身。

有個年輕男人站在他剛才走過的路口,一身休閑打扮,長相斯文。

「林志遠?」

方子珩感到意外,之前兩人其實就見過面,那時候還在蒼山,林志遠闖進符陣里,看著沒什麼特別,但卻經歷了多日險境沒有死,還生魂木偶中發現真相,找到蘇凡真。

林志遠有方士手段,而方子珩在久城還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林志遠還是一個長生者。

這兩者結合起來,就極為可怕了,方子珩雖然神色沒有變化,實際上已經開始提防戒備。

「別緊張,」林志遠神態語氣很平和,「我們應該目標是一致的。」

方子珩說:「哦?」

林志遠笑笑,「鬼胎不能活。」

聽他這樣說,方子珩倒有了點興趣。「為什麼?」

林志遠反問:「難道你不是幫久城守在外面,關鍵的時候用符陣阻止胎化過程的?」

「我問的是,為什麼你也想來阻止,這和你好像關係不大。」方子珩說。

林志遠朝大樓望去一眼,說:「蔣家之前盯上了我,你可以當做是我個人情緒的不爽。」

方子珩沒當真。

從外表上來看,方子珩是年過中年,而林志遠還年輕。但實際上,林志遠無論是年齡,經驗和能力,都要穩勝一籌。

兩人隔著十來步的距離,雖然閑聊一般,但更多注意力都放在居民大樓里。

樓上紅線中流動的液體更快了,心臟的跳動,砰,砰,砰——節奏穩定,和某種自然規律相合。

方子珩感覺自己的心跳都被影響了。

「速度加快了,還有半小時,」林志遠笑容收斂,變得肅然,「看來是裡面那群人沒撐住。」

方子珩聽他的意思,再沉吟一想,面色乍然一變,「你是說,這些流動的靈力全是……」

「當然是他們,蔣家高價請他們來,你說是圖什麼?」林志遠說,「鬼胎降臨的時候肯定會有天譴,蔣家的人參與其中,是天譴的主要對象,他們除了錢多,有什麼可以抗衡的,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這群風水界的人聚在一起,把他們的靈力全抽出來,抵抗天譴,保住蔣家人的性命。」

方子珩皺眉,「無恥。」

林志遠哂笑,「想要用鬼胎來綿延家族運勢的,還能有什麼底線。」

方子珩感覺到大樓里那顆心臟越來越強,還帶著無法形容的威懾力,影響力也從大樓蔓延出來,對周圍的環境都造成了同化。他的左眼看到,大樓周圍的空氣都開始扭曲。他把手伸進口袋,裡面有一整套符陣,可以用來壓制延緩鬼胎成型。

林志遠一看看穿他的動作,「別急。」

「再不動作就晚了,」方子珩說,「不是說同一目標嗎?你不應該攔我。」

林志遠依舊很沉得住氣,「還沒糟到那個地步,再等等。」

方子珩皺眉問:「等什麼?」

林志遠頓了頓,說:「岳城。」

「岳城是人名?」方子珩一臉莫名,「據我所知,這次進樓的人沒有叫這個名字的。」

林志遠神色篤定,「原本沒有,很快就有了。」

……

走在阮棠前面的,是一個黑影,背面看著和聞璽有五六分相似,手上也亮著一團光,但是光線昏暗,以至於一路上阮棠都沒發現前面領路的根本不是聞璽。

她心狠狠顫了顫,也沒敢回頭看嚴昱澤還不是嚴昱澤。

阮棠回想了一下,剛才她被地上什麼絆了一下,感覺亮光晃了晃,也許就是那時候出的錯?

她此刻又害怕又緊張,身體都變得僵硬無比,但又不敢馬上表現出來,只好繼續跟著黑影走,不動聲色地慢下來。

幸好也不是真的只剩她一個,從剛才逃出房間的時候,莫尼就趴在她的肩上。她拍了拍莫尼的腦袋,把它抱到懷裡,用手指向前面的黑影。

莫尼同樣緊張,而且已經緊張了一路,它使勁搖頭,還用爪子撓了一下阮棠的手,只有一個意思——逃。

阮棠嘴裡說:「我鞋帶鬆了。」蹲下去假裝系鞋帶的時候,她往後瞟了瞟,身後兩隻腳也是黑漆漆的,甚至還有些模糊。

果然身後不是跟著嚴昱澤。

阮棠想到自己被兩個黑影一前一後夾著走了好幾分鐘,心都快涼了。她趁著彎身的功夫,從口袋裡摸出兩張符,鎮邪。

兩個黑影停下來等她,其中一個說:「你快點。」

聲音赫然是嚴昱澤。

好陰,阮棠心想,要是沒看穿,光憑這個聲音都能騙她一路。

她直起身體的時候,一手一張符紙,拍在前後兩人身上,只聽見兩人都是慘叫,還是用聞璽和嚴昱澤的聲音。

阮棠寒毛直豎,從身後黑影旁邊穿過,然後沒命地跑。

身後有沒有跟上來她也沒回頭確認,反正跑就對了。

黑暗中已經看不清周圍,不過在眼睛適應後,她能看到一個輪廓。

莫尼忽然又撓她一下,「糖……糖。」

「我去,」阮棠手一哆嗦,把莫尼給扔了出去,「居然都會說話了,一定是假的。」

莫尼落在地上,翻了個跟頭,站起來唧唧嘰嘰地一通叫,然後在阮棠瞠目結舌中,它還真說出話,「我、莫尼,真……」

……

黑暗的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清淡的香氣,如麝如蘭,帶著一股引人的味。

聞璽停下腳步,前後兩頭看了看,都沒有人。

他揉了一下額角,緩解自從進樓後就一直不間斷的針刺般的疼痛。回想著剛才符紙燃燒晃動的那一刻到底發生了什麼。

從通道黑暗深處,突然有疾跑的聲音傳來。

聞璽抬起眼,看見阮棠狼狽地奔過來,頭髮都亂了,眼眶紅紅的。

兩人視線交錯,阮棠眼睛一亮,驚喜地朝他撲過來,「聞總。」

就在她幾乎撲進他懷中的時候,他一把擒住她的手臂,眼神冷厲,「你是什麼東西?」

「阮棠」身體變成有些模糊,全是黑色的陰氣,但臉還維持著原來的模樣,「她」甚至還笑起來,臉頰旁若隱若現的梨渦都是一樣的。

黑色陰氣柔軟地纏上聞璽的身體,「阮棠」笑著問:「你剛才恍惚了吧?不然也不會讓我(哈)靠你這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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