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費了好大力氣,阮棠才算動了動脖子,身邊左右都是村民,沒看到聞璽。她想再動一下腳,感覺腳底跟生了根一樣,全身力氣都用盡了,還是紋絲不動。

阮棠粗喘兩下氣,突然聽到旁邊同樣也有很重的喘息聲,她僵硬地轉頭去看,居然很眼熟,是身材白白胖胖,圓臉蛋,還有一層雙下巴的小胖子。阮棠進村子頭一天碰到過他,他來不及躲,把竹簍套在頭上,膽子特別小。

此刻他穿著一身藍布衣服,在人群中還挺顯眼的,主要是那個時代的人大多消瘦,像他這樣胖胖的體型很少見。

和旁邊義憤填膺,憤怒吼叫的村民不一樣,小胖子的目光躲躲閃閃,盡量縮著身體,看著還有點猥瑣。

阮棠身體不動,歪著脖子對他,喂喂地喊著,開始完全沒有聲音,但她多試了幾次,就能發出聲了。一連喊了十幾聲,小胖子才注意到她,抬起眼皮飛快掃過她,又把頭一垂。

「你這樣划水太明顯了,遲早讓人發現你沒出力。」阮棠說。

小胖子臉皮抽了抽,跟著人群高舉了兩下火把,往阮棠這裡挪了一步,聲音低低地問:「……划水什麼意思?」

「就是偷懶,混,懂嗎?」

小胖子說:「我不是混,是……有點怕。」

阮棠問:「怕什麼?」

「就是怕蘇……這裡面的人。」

阮棠看他是真害怕的厲害,連蘇凡真的名字都不敢提,「那你還來湊什麼熱鬧,在家睡覺不香嗎?」

小胖子苦著臉說:「張建葉說不來的話,年底肉票糧票都會少。我怎麼敢不來。」

阮棠又問:「為什麼大家在喊妖女。」

小胖子眉頭皺得都打結了,「當、當然是有原因的。」

「那你倒是說啊。」

「……我不敢。」

兩人大眼對小眼。

最後還是阮棠身體筆直,腦袋歪著的古怪姿勢贏了,她瞪得小胖子有點害怕,就慢慢把事情經過給說了。

年後村子裡就有遙言,說蘇凡真在練什麼邪術。

本來這種封建迷信的話是不能隨便亂傳的,開始村委也制止過,但那段時間,村子裡好幾家養的雞死了,還有貓狗也是一樣,白天還好好的,晚上就突然暴斃。村裡人抬頭不見低頭見,大家熟門熟戶的不可能下這個手,而且死去的動物身上沒有一點外傷。就有人說,這不會是做法吧。

村民見識不多,但是聽說以前搞那一套開壇做法,就是要殺只雞的。就這樣流言越傳越厲害,關於蘇凡真陳年舊事被挖出來不少,比如她家祖上不是村裡的,是戰亂逃到這裡來,之前蘇家經營偏門生意,給人看風水之外,據說還擅長下咒。

真真假假的消息竄在一起,村民漸漸也發現很多不正常的地方,比如蘇凡真沒有參加工作,這些年生活卻很滋潤,吃的用的穿的,有些村民在鎮上都沒見過。還有,蘇凡真應該四十多歲,但看著才三十左右,似乎和十年前沒有大差別。

小胖子臉頰的肉一抖一抖的,「村子裡的人都說方……她在用邪法保住青春延長壽命。」

「就算她看著年輕,也不用搞這麼大陣仗吧。」

小胖子搖頭,表情很是恐懼,「不止,上個月村子已經有三個人昏迷,這個月才過了一半不到,又有四個人睡著就沒醒過來,據說樣子也很可怕,這次張建葉組織人鬧,村委都沒有人攔著。」

阮棠之前看了那麼多的回憶,對張建葉實在沒什麼好感,就問,「誰說一定是蘇凡真做的,你們到底調查清楚沒有?」

小胖子疑惑,「不是她還能是誰,還有你輕一點,別喊她名字。」

阮棠沒好氣地說:「你都衝到人家門口來遊行示威了,還怕說她名字。」

「我也不想來啊,」小胖子苦兮兮地說,「……不來也不行。」

兩人說話的時候,村民鬧的更厲害了。楊建葉身邊跟著幾個身高馬大的年輕人,手裡提著個籃子,裡面放著爛番茄壞蘿蔔的,拿起來就往蘇凡真院子里扔。

還有兩個人在張建葉的指示下,提著兩個壺,繞著牆角走,一邊走一邊灑著什麼。

阮棠的視線被前面的村民擋住了,身體又動不了,只能眼珠轉動,還是看不清,就問小胖子,「那兩個在幹嘛呢?」

「灑狗血。」

「啊?」

「黑狗血,沒聽過嗎?最破邪術了。」小胖子說,「為了這個,咱們村還去隔壁村借了兩條黑狗呢。」

阮棠感慨,「你們也是真夠拼的。」

小胖子奇怪地看她一眼,「你不也是咱們村的嘛,怎麼什麼事都不知道。」

阮棠驚訝,剛才她還覺得奇怪,這小胖子挺認生的一個人,沒想到她問什麼答什麼,挺配合的。現在才覺得事情有點不對,「你看到我是誰?」

小胖子說:「你……不是住孔嫂子家的那個……」他沒想出名字。

但阮棠被他這一句弄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一時之間,有種兩個時空交錯的荒謬感,但隨即想到,這不是真的穿越了時空,而是意識領域的安排。

此時局勢又有變化,村民圍著蘇凡真的房子吵鬧許久,但始終沒人敢破門進去。張建葉在讓人在牆根塗了一圈的黑狗血,總算覺得安心一些。這才帶著人走到門口,對著裡面喊,「蘇凡真,方子珩,你們出來,不然我們就砸門進去了。」

村民們人多勢眾,齊聲喊:「砸進去,砸進去。」

大門忽然從裡面打開,方子珩孤身一人走出來,他還沒到三十的年紀,高瘦挺拔,眉目英挺,比之十年前更增添一份成熟的男人味。

張建葉一看到是他,眼裡漲滿了紅血絲,「方子珩,你們夫妻兩個搞邪術,害了村裡的人,必須要給個交代。」

方子珩目光冰冷看向他,「十年了你一點沒長進,污衊人的手段還是這麼低劣。你說我們用邪術害人,什麼時候什麼地點?俗話說捉賊拿贓,你憑空一句話,就這樣聚眾鬧事,宣揚封建迷信,不怕我去鎮里找公安來?」

他的聲音穿透嘈雜的聲音,傳到每個人的耳朵里。

有兩個鬧事青年聽到公安,畏縮了一下。張建葉不退反進,走上前兩步,「別拿公安來嚇唬人,咱們村已經七個人昏迷不醒,就是公安來了也得給個說法。」

村民們聚齊火把,馬上喊:「交出妖女。」

方子珩說:「我和凡真已經有兩三年沒進過村子,怎麼出了事就想到要賴我們了?證據呢?」

部分村民喊著不需要證據,張建葉卻笑了一下,眼神里寫著「盡在我掌握」,他說:「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吳林。你來說說。」

一個瘦小的個子從村民中站出來,站到人群前頭,大聲說了一件事,是他上個月到城裡,碰巧看見蘇凡真走進一家小店鋪和老闆說話,還交給老闆一包東西,舉止偷偷摸摸的。後來接二連三有村民出事,都說是中了邪術,他就想起來這件事,跑去城裡找到那個店鋪老闆,吵鬧了幾次,才問到原來她找的是紋身師,留下的東西是特殊顏料。

「說是顏料,其實是血。」吳林對著村民大喊,「她偷偷給人血,還打算讓人紋在身上,這不是邪法是什麼,這血肯定是從別人身上抽出來的精血,她就是個妖女。」

村民們一聽群情激憤。

張建葉舉起手,讓人群安靜下來,看著方子珩冷笑,「怎麼樣?無話可說了吧?」

方子珩目光從人群中一一掃過,臉色倒是格外平靜,「就這麼一個道聽途說,你們就打算以封建迷信的名義傷害我們夫妻,我們要是真有邪術,還會允許你們這樣鬧嗎?」

張建葉說:「你別顧左右而言他,蘇凡真呢,她做的事情躲起來幹什麼,有本事出來說清楚。」

人群又喊:「說清楚,說清楚。」

方子珩說:「凡真身體不舒服,躺著休息不方便挪動。」

張建葉冷哼:「她還會身體不舒服,說出來誰信吶,你讓她出來。」

方子珩眉宇間怒色一閃而過,但看著外面高呼的村民,還是忍住了,說:「她是真的不方便出來,你要是不信,可以一個人進來看一看。」

張建葉沒有馬上答應,表情戒備,「我一個人進去不行,要進一起進。」

方子珩不屑:「裡面才多大,能站的下你們所有人?既然你害怕,再挑幾個人一起進去。」

張建葉身後馬上站出幾個身材強壯的青年,表情也都沒什麼懼色。反倒是人群後方几個年紀大的,滿臉憂色,但又勸不動身邊的人。

方子珩說:「這幾個都是你工作組裡的人,到時候說不清楚,再挑兩個沒什麼關係的吧。」

張建葉說:「隨便你。」

方子珩目光掃了一圈,手指對著阮棠和小胖子指來,「就他們吧。」

就在他話音一落,阮棠感覺束縛在身上的力量驟然消失,她能走動了。再看小胖子,他已經嚇得兩眼翻白,快癱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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