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寒窗劍氣涼風過,一夜天下霜

從半山別墅的酒會抽身,唐信回到公寓時已分明有了些醉意。

拿鑰匙開門走進玄關,一腳踢上門順手把陸涼風壓在了牆上,整個動作由唐信做出來簡直行雲流水,讓人不禁懷疑他早已練過無數遍。

他貼著她的唇問:「今晚程倚庭對你說了什麼?」

「很多,」她不動聲色地避開他的唇,「你想聽哪一種?」

「嗯,講講他們夫妻的事吧。」

陸涼風難得地露出一絲調笑:「你很難得這麼八卦。」

唐信的眼神明顯是意味深長的:「難得看到那位少爺那個樣子,想不八卦都不行啊……」

陸涼風當然知道他在說今晚發生的哪一幕。

就在不久前,陸涼風在半山別墅酒宴的二樓陽台醒酒吹風時,眼帘一撩,就這麼巧,撞見了正在底樓花園的角落裡正被唐涉深半強迫著接吻的程倚庭。

陸涼風這人雖然常年行走在黑白兩道,對於某些事比如陷害唐信這回事她的做法確實很沒有道德,但大概是自己沒吃過豬肉也沒見過豬跑,所以陸同學對於男女情愛這回事的道德感倒是令人意外的高。

陸涼風當即腳步一轉,準備離開。在陰暗猥瑣的角落偷看人家夫妻,不是有志青年所為……

然而下一秒,一個有力的懷抱拖住了她準備離開的腳步,同時在她眼神一凜一句「誰?!」就要問出來的時候,一雙手適時地捂住了她的唇,一個熟悉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就在她耳邊響了起來:「這種時候怎麼能走,不看白不看啊……」

陸涼風嘴角一抽,斜眼看了一眼忽然出現在她背後擋住她去路的唐信,她忽然覺得,這看似正經的男人其實也沒什麼道德感……

陸涼風看了一眼樓下花園裡正被唐涉深押在懷裡走不了的程倚庭,眉頭一挑,對唐信正色道:「你的父母有沒有教過你,偷看不該看的,會長針眼。」

「沒有,這種騙人的小把戲只有那種尋常人家純情的父母才會用來嚇唬小孩子,」唐信挺誇張地看了她一眼,「難道你父母還教你這個?」

陸涼風:「……」大哥,鄙視她家背景複雜不是良民也不要這麼直接吧?考慮一下她的感情接受度好嗎?

正當兩人干瞪著彼此時,樓下那一對夫妻顯然旁若無人、感覺好得不得了。

只聽唐涉深陰陽怪氣地哼了一句:「剛才你和霍與馳避開所有人單獨談了什麼?」

程倚庭的性子婚前婚後都是一個調調,從來未見有怕過這位深少的時候,即使當下被他制住了也依然笑盈盈地回敬了他一句:「怎麼,不允許我和別人有私交啊?」

「對!」唐涉深這些年對程倚庭的盲點一點都沒改,一語封死所有的餘地,「男的女的,都不行。」

程倚庭當即伸手捶了他一下胸口:「你不講道理,跟你翻臉哦。」

唐涉深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眼裡躥出點火藥味,言簡意賅地說了句:「不準。」稍稍一偏頭,薄唇便對準了她欺壓了下去。

只見二樓陽台的這兩位——

陸涼風面無表情:「……」

唐信津津有味:「哇哦……」

陸涼風面沉如水:「唐信,這麼偷看人家,欠了點江湖道義吧。」

唐信莫名其妙,一臉理所當然:「我看我的,關江湖道義什麼事。」

陸涼風嘴角一抽,斜眼瞥了一眼唐信,更加確定了一件事:這傢伙的道德境界,真的是比較低的那種……

唐信其實也正感慨萬千。「女孩子,做到程倚庭這樣連撒嬌都分寸感十足,拿得住唐涉深是情理之中的事。」

陸涼風挺有興緻地接了他這一句:「你想讓我也像程倚庭小姐那樣捶你一拳?」

唐信摸了摸下巴:「粉拳捶胸,這是調情啊。」

「是不是調情我不知道,」陸涼風說得誠懇,「不過為了你的健康著想,你還是不要抱有這種想讓我也試試的念頭比較好。」

「為什麼?」

「我下手比較重,搞不好一拳下去能把你胸口肋骨打斷三根。」

「……」

直到酒宴歸來回到家,唐信仍是比較沉痛的。人家的老婆做得如此調情的動作,由陸涼風做出來怎麼就能變味變得這麼厲害呢。

陸涼風偏了偏頭,反手捂住他欺近的唇,語氣很淡:「太晚了,你去睡吧。」

他拉下她的手,問得直接:「陸涼風,我不信你沒有感覺。」

他不信她如今行走在這煙火人世間,會沒有感覺。

她看見程倚庭和唐涉深深情對望時,她的眼神分明是波動的;她看見當年心狠手辣的衛朝楓如今也會逗著小寶寶笑時,她的眼神分明也是柔軟下來的意思;她看見他總是不經意地出現在她身後時,她每每在驚過之餘明明也是有說不清的期待在裡面的。

他不明白,為何陸涼風年紀輕輕,卻偏偏要和自己過不去。

「我知道你曾經受過的訓誡是什麼,」在這深夜時分,萬籟俱寂,他忽然就想對她說些什麼,說些一直以來都想說卻沒有機會說的話,「無常,無我,緣起,性空,中道。」

陸涼風心尖一顫,眼神緊緊地盯住了他。

「你不用這麼驚訝,也不用這麼防我。我沒有查過你,之所以我會明白這些事,無非是因為你經歷過的,我也經歷過;你沒有經歷過的,我也經歷過。」他撫了撫她散落的頭髮,有不忍在裡面。

「道上的人想要活,都是懂得這個道理、且把它做到極致的人。但同時大家也都很明白,這是很殘忍、很不好活的一種活法。這是很簡單的道理,就好像一個殺手,其實他是佛教徒;再比如一個劊子手,他私下的生活卻是終生吃素;最後,陸涼風也是這樣。陸涼風冷血,沒有感情,其實她不是沒有,她只是沒有辦法表達。」

陸涼風並不領情,反唇相譏:「唐信,或許你說得對,但可惜,我並不打算改。」

唐信笑笑:「好啊,那就試試怎麼樣。」

陸涼風眉頭一皺:「你什麼意思?」

話音未落,唐信那張線條優美的容顏忽然就近距離落入了她眼中。她的唇間陡然覆上了一道溫熱的溫度,唐信身上那熟悉的清爽氣息直襲她的感官,當她從驚駭中回過神之際,才發現自己竟已被他一把抱起跌落進了客廳的沙發。

男人是不能被挑釁的。尤其是唐信這種男人,平日里你看他斯文有禮好像很好說話的樣子,殊不知那只是因為他薄情他寡意他對很多人很多事都沒有興趣而已。一旦有興趣,尤其是被自己有興趣的女人挑釁起了一件他有興趣的事,那麼這樣的男人不僅會變得相當不好說話,還會變得十分具有攻擊性。

他將她放倒在沙發上時趁勢將她吻得很深,手下的動作也沒有停。當陸涼風感到下身一陣涼意時,才發現禮服的裙擺早已被他撩高至腰部。一派風光,盡在他眼。

「還是沒有感覺嗎?」他微微一笑,手指從她背部迅速滑了一道。

陸涼風猛然打了一個寒戰。她十分清醒地意識到了一件事——她不是他的對手,在現在這一件事上,她絕不是。

「不行……!」陸涼風像是忽然從失神中驚醒,幾乎是下了殺手,一個用力,將唐信狠狠推了出去。

場面一時寂靜無聲。兩個人一個坐在沙發上,一個躺在地上,互相望著,誰也不吭聲。

唐信眼神陰鬱。任何一個男人在這種時候被自己的女人一把推開,都會陰鬱。

陸涼風也冷靜不到哪裡去。她曾將是最凜冽的卧底,有著最絕對的原則:解決問題的最有效方法,就是不給自己製造新的問題。所以當下這個局面是陸涼風所失控的,在唐信這一件事上,她給自己製造的問題實在太多了,多得已經超過了她的承受能力,也超過了她該有的感情。

「我跟你,沒有可能,」她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服,冷漠地對他點醒,「我們之間的關係,不是夫妻。……以前不是,以後也不會是。」

說完,她沒有再看他,轉身迅速回了房,「砰」的一聲,用力關上了房門。

沉悶的聲響,含著那麼明顯的掙扎,陸涼風靠在牆上脫力般地滑下去。她想她怎麼會走到這一步,她怎麼會給自己製造了這麼大的困境。一個男人,一個曾經是被她痛下殺手的男人,執意要給她一份感情,這怎麼可以。

最糟糕的是,如今,對唐信,有些事,她真的已經下不了手。

她從來沒有目睹過爸對媽是如何好,她從小見到的,就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如何冷淡地對待她的母親,以致她從來沒有想過,這世上是否真會有一個人用全部去待另一個人好。如今她遇到了,卻只有驚,沒有喜。她想她何德何能啊,能令他如此相待。

陸涼風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抬手撫額,頭痛得不得了。

不是沒有想過逢場作戲,也不是沒有想過挑他做對手即興玩一場,但這些年唐信待她的好有那麼多,陸涼風對他下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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