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陣前何人敢逞凶

蘇小貓不肯離開酒店,心裡那道「堅守現場」的警戒線始終拉著,唐勁做了讓步,直接在這家酒店開了一個房間。

刷卡進門,唐勁將人推進浴室,挽起袖子作勢就要脫她衣服。蘇小貓雙手護胸,向後一跳三步遠,瞪著他,「我四天沒怎麼睡了,這時候干這禽獸之事,你太過分了啊。」

「你是不是腦子有病?」

唐勁掃了她一眼,嫌棄得很,「我口味沒那麼重。你身上臟成這樣,送給我都不要。」

他將她推進浴池,放滿一缸水,又把浴室內的沐浴露肆無忌憚地往浴缸里倒了半瓶。蘇小貓看著他,驚為天人,「我還沒臟到這個地步吧……」

唐勁冷笑,「蘇小姐,不要低估你搞事的水平。」

要不是眼前這位是他自己選的老婆,他簡直不想認她。方才在走廊上拎起她的衣領時,那粘膩的手感讓唐信確信,這傢伙連續作戰四天,根本沒洗澡,拎出去往太陽下一曬都要餿了。

他站在浴池旁,雙手環胸,居高臨下,「你要自己洗,還是我幫你洗?」

「當然……不勞煩你了。」

唐勁盯著她被水浸濕的身體,忽然不那麼想走了。

蘇小貓潑了他一捧水,將他的褲腳管打濕了一塊,將他的惡念打消在幼苗階段,「你出去呀。」

難得她還有要收拾自己的覺悟,唐勁沒再搞她,帶上浴室的門走了出去。

蘇小貓擦著頭髮走出浴室時,舒服得伸了一個懶腰。

酒店侍者從房中走出來,推著餐車出去,見到她,鞠躬致禮。蘇小貓嗅覺一流,順著客廳傳來的香味走過去,只見餐桌上已經放了滿滿一桌晚餐,精緻剔透,唐勁對美食的品味向來經得起考驗。

「雪中送炭,朋友,你真是我蘇小貓的朋友!」

蘇小貓感動得都辭彙量貧乏了。四天了,她靠礦泉水和快餐已經過了四天了,幾乎都沒吃飽過,精神又時刻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以至於她都不感覺餓。這會兒意志陡然放鬆,才發現身體早已不行了,又累又餓。

「還不過來?」

唐勁正給她杯子里倒牛奶,示意她先過來喝,「站在那裡幹什麼,你是傻了嗎?」

蘇小貓二話不說,拉開椅子,迅速就位。

食物面前,她太感動了,拿出了平日里很少會有的誠心,「神啊,謝謝你賜予我食物。」蘇小貓這信仰信得三心二意,平時從不見她求神拜佛,但關鍵時刻卻總會說那麼一兩句感謝的話,也不知道她這麼信下去能不能感動什麼神。

蘇小貓在那邊勢如破竹地吃飯,唐勁在這邊傷筋動骨地心疼。

「最近本事了啊,工作這麼拚命,」他語氣不善:「連家都不回了?」

蘇小貓吃飯吃得把頭都埋進了碗里,聲音是從碗里悶聲悶氣發出來的,「以前也拼啊,賺錢這回事什麼時候能不拼了。」

唐勁「哦」了一聲,語氣涼涼的:「就是說,以後也要一直這樣了?」

蘇小貓頓了頓,沒說什麼,繼續吃飯。

當扒拉完一碗飯後終於放下碗,道:「你明明知道,現在這時間點,和以前不一樣。」想了想,又補充道:「和以後大概也不會一樣。」

「為什麼?」

「不拼一把的話,公司搞不好就是別人的了。」

「……」

唐勁正在給她盛湯,像是沒想到她會說出這麼有戰略高度的話,一時楞了一下,回神後提醒她:「蘇小貓,《華夏周刊》不是你的,自會有管理層考慮這些問題。你做好分內的事,其他的,何必庸人自擾。」

「不是啊,我從來沒有這麼想啊。」

蘇小貓啃著一隻雞翅膀,五星級酒店的烹飪水準經得起考驗,一隻雞翅膀就將蘇小貓的熱情都調動起來了,和唐勁不疾不徐的樣子形成文野之分。微妙的是,蘇小貓說的話卻不大而化之,細細聽,才會發現她的高度是需要旁人很努力地夠一夠才夠得上的,「法律上,公司的歸屬權屬於股東;感情上,這個地方,是屬於這裡養活過的、我們每一個有良心的人。」

唐勁瞭然。

「你不喜歡『金中資本』,」他有些了悟,補充道:「你也不喜歡鐘文姜。」

蘇小貓笑了。

「談『喜歡』兩個字,對象錯了。我不是主動的,我是被動的。」她喝著牛奶,幽幽地看著他:「對方是強行闖入的陌生人。對陌生人,大部分人都不會喜歡。」

唐勁明白,這已經是蘇小貓相當不喜歡一個人的表示了。

對陌生人,蘇小貓從來沒有評判的興趣。講話講七分,半真半假,不傷大雅。她是那種能做朋友就絕不做敵人的性格,和她做朋友做得人非常舒服,再做下去就是兩肋插刀的關係。就是這樣一個蘇小貓,此刻對他直言不喜歡,唐勁就明白,她的「不喜歡」里已不僅僅是討厭了,還有反擊、攻守、人若犯她她必犯人。

「其實每個人,都有你看不見的樣子。」

也許是不希望她因公事而有負面情緒,唐勁開導她:「就拿鍾文姜來說,她也有你無法想像的一面。她父親過世的時候,她只有二十六歲。那麼大的家族,奪權的人這麼多,她只能靠她自己。這還不是最痛的,最痛的是她父親並非死於疾病,而是死於私立醫院的貪婪,醫生為了多賺錢而做了不必要的手術,傷到了原本沒有問題的器官,最終數病齊發,釀成了悲劇。」

蘇小貓一邊喝著湯一邊聽,聽到最後湯也不喝了,長長地「啊」了一聲。

唐勁知道,她心軟了。

「所以,不要輕易地對陌生人產生負面情緒,令你自己不愉快。」他摸了摸她的臉,他喜歡見這一張臉上有笑容:「金中資本和華夏周刊之間的事,本質上而言,只是一件最尋常不過的商業事件。商場上的戰爭,無論輸贏,都有規則。為這樣一件公事而動了私情,甚至令自己透支,就太不值得了。」

蘇小貓小口小口地喝著湯,不說話。

唐勁一笑。

他明白,蘇小貓的心軟一開始都很矜持。這是個心懷善意卻又不願意讓旁人看出這一份善意的女孩子,矛盾又羞澀,沒有太多人會懂,她也不要人來懂。

唐勁拿起手帕擦了擦她的嘴角,冷不防用力一抱,將人抱在腿上,「吃完了嗎?」

蘇小貓翹著二郎腿,大爺似地眯著眼,眼角帶笑,「怎麼,要來獻殷勤呀?」

唐勁的回應是直接攔腰抱起她,走去卧室放在了床上。

「好好睡一覺,」他道:「不要再想公司的這件事,知道嗎?」

蘇小貓看了他一眼。

原本她一腔熱血,戰鬥的激|情都被丁延調動起來了,誓與公司共存亡,團結一致為明天,明天會更好。但今晚唐勁跟她講了那番話之後,蘇小貓都聽得見她的一顆心軟軟地塌下來的聲音。女人不易做,女人之外豈負有他,鍾文姜也是女孩子,蘇小貓對她討厭不起來了。這真是糟糕,唐勁要讓她做一回叛徒了。

她被他哄著躺下去睡覺的時候,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你怎麼知道鍾文姜的那些事?」「你當過狗仔,你來問我?」男人掐了掐她的臉蛋:「報紙上都有寫。」

蘇小貓反應過來了,「哦哦」了兩聲,打了個呵欠鑽進被窩迅速地睡過去了。

2013年,深冬,暴雨,一個年輕女孩跪在「半島」獨棟別墅前,表情靜定。

唐勁開車回家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個場景。

他坐在車裡,看了她一會兒。

他當然知道,她是誰,也知道,她來這裡的目的。事實上,在此之前,他已接到她的好些電話。他並不想和她扯上關係,婉言拒聽了電話。他唯一失算的是,她的毅力和決心。暴雨中豁出去一次,不要自尊不要命地等一個人。鍾文姜含鋒帶血的做事方式,他自此領教了一回。

他知道,她當下的境況,不太好。

父親病重,表親奪權,商界的「金中」招牌搖搖欲墜,債權人上門,凍結資產,拍賣變現。她無力阻止,也要阻止,誰叫她是鍾家唯一的大小姐。大小姐三個字,在她二十六歲之前意味著錦衣玉食,二十六歲之後意味著亡國之前的最後一任繼承人。

亡國的滋味不好受,她才二十六歲,承受不起這巨大的家族之殤。橫豎都是一死,臨死之前,護家族榮光一次,她無憾。

陰差陽錯,這榮光,此刻就在唐勁手裡。

他有些頭疼,在車裡扶著隱隱作痛的額頭。

他一生最不喜意外,尤其是橫禍般的意外。人是有「命運」這一說的,他信這個,但當「命運」太違背他的意志時,他不可避免地像一個尋常人那樣,升起些不愉快。

他甚少參與高價拍賣會,半個月前為了一件東西而親自前往,實屬事出有因。唐家二公子勢在必得的東西,不會失手。就在那一場拍賣會上,他砸下重金,競得一棟被稱為「東方維納斯」的建築別墅。他的生命里有一個參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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