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壁有僧衣,心事照佛面

自目睹蘇小貓和宋彥庭在酒店談話的那一幕之後,唐勁就落了心事。

昨晚在浴室里對她問了關於宋彥庭的質問之後,蘇小貓也只是笑盈盈地反問一句「你要聽嗎?」,他忽然生起氣來,對她,也對自己,就此放任了一回情緒,講了一句「不要聽」,就將人壓在牆壁上。

他有講不清道不明的薄怒,當即以深吻封住了她想要說出口的反抗,抱起她的腿令她除了承受之外別無出路。她被迫仰起頭,發出一聲喘息,終於明白眼前這個男人一旦放任自流她遠遠不是他的對手。

一夜纏綿,蘇小貓睡得沉,唐勁一夜無眠。

失眠的夜晚,男人撿起掉落在地的襯衫穿好,輕輕帶上卧室門,去了書房。

書房有上好的檀香,黑暗中燃著清幽之味。皓月當空,眾響漸寂,好似四壁有僧衣,心事也可照佛面。唐勁跪坐於茶桌前,手勢柔涼,借茶道寄心事,他需要靜一靜。在唐家這些年,他練就一身靜定的不壞之身,就是憑這一身靜定,得以走過了地獄。

他想起很多事,恍然間這才記起,他也不是全然無辜的。

比如在最初的日子裡,他拜託了私交甚好的曹叔,設了一點不好不壞的局,將她誘入局。再比如,在她一開始的拒絕里,他表面坦蕩,對她講「沒關係,不喜歡也不要緊」,實則步步緊逼,對她調查詳盡,不達目的決不罷休。在遇到她之前,他做過惡,但從未對女孩子做過惡,在遇到她之後,他做了一生最大的惡:用深情,也用陰謀,將她佔為己有。

這樣子一個唐勁,如何去對她質問?

男人緩緩放下茶杯,眼底清明。

蘇小貓醒來的時候,全身酸痛。

她趴在床上,頭埋在枕間,微微睜眼,就看見肩頭一道深色痕迹,那是被人用力咬出來的。她記起了昨晚唐勁是怎樣不容她反抗地佔有她,記起了他最後朝她肩頭咬了一口時她對他喊「痛死了啊」他也沒有放開她反而用力將她抱得更緊。

這個男人,溫柔、不爭,常常會令她忘記了,他到底還是一個男人,且是從唐家出來的,本性中的暴力與佔有慾始終存在著,他只是有意壓制著,不輕易讓之蘇醒。一旦見了光,對手是她,一樣開殺戒。

「佔有慾這麼強……受不了。」

蘇小貓腹誹了一句,撐著手坐起來,撿起地上的衣服慢吞吞地穿好。

唐勁正在廚房煮粥。

餐桌上放著已經煮好的咖啡,鮮榨的橙汁。他在美國很多年,習慣了精緻又簡易的西式料理,蘇小貓倒是無所謂。八十年代的福利院資源有限,一日三餐的標準是「飽」而不是「好」,在蘇小貓那單薄的營養價值觀里,每天一個白煮蛋就能保證她一天的營養。事實上,這些年,蘇小貓確實體現出了「好養」的強烈個人特色,飢一頓飽一頓的,竟也能常年保持活蹦亂跳,體力和意志永遠處於一個巔峰的狀態。倒是某一天,她嘗過一次唐勁做的奶味燕麥粥之後,就再也戒不掉了。唐勁的奶味燕麥粥很有些功夫,恰到好處的奶香,又剛剛好不會膩,這是常年在國外一個人生活時用好耐心練出來的,蘇小貓對此毫無抵抗力。當然,唐勁也不是省油的燈,往往抓住機會就擅加利用,所以兩人之間一到晚上常常會出現這種情況——

唐勁:「寶貝,我想親親……」

小貓:「不要,今天累死了。」

唐勁:「好吧,那明天的奶味燕麥粥就沒有了。」

小貓:「why?!」

唐勁:「我也累死了,心累。」

小貓:「……好吧。」

每每這種情況,最後都以唐勁含情帶笑的一句「成交」以及隨之而來的壓倒性佔有而結束。

蘇小貓悄無聲息地走進廚房,一把趴在唐勁的後背上,以精神上的居高臨下對他道:「今天要多吃一碗,被你害的。」

唐勁動作一頓,笑了下。反手將她拖至眼前,單手摟腰將她一手抱了起來。

「被我害的?害成什麼樣了?」

「你還說,」蘇小貓眼睛一瞪,瞪得圓溜溜的,耳根卻不自覺地紅了:「肩上都被你咬疼了。」

「哦?」唐勁一笑,反問:「只有肩上么?應該不止才對。」

蘇小貓深吸一口氣。

越和這男人相處,她就越發現,唐勁在某些方面其實是沒有底線的。他輕易不表現,尋常人沒有太多機會見到,往往會以為他不會,但其實,他很擅長。比方說,欺負女孩子。

蘇小貓抬手,一下一下戳著他的胸口,「你、這、個、流、氓。」

他似乎意猶未盡,「你不喜歡嗎?昨晚你的聲音,可不是這個意思哦。」

蘇小貓耳垂都紅了,一把推開他,「討厭,放開我。」

唐勁將她抱緊,又擔心她動作幅度太大會不小心燙到,語氣終於軟了下來,「好了好了,我不對,不說了。」

他也不放開她,就這麼一手抱著她,一手端著粥走了出去。將粥放在餐桌上的時候,唐勁興緻不減地壓低聲音又問了句:「昨晚我那樣對你,你其實不討厭,對吧?」

蘇小貓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倒吸一口氣簡直想以暴制暴了。唐勁大笑,終於放下她,不再招惹她了。

「OK,吃早餐吧,我不說了。」

蘇小貓當真是餓了,吃得飛快,喝完兩碗粥又要了一碗,唐勁端給她第三碗的時候抬手擦了擦她的唇角,將沾上嘴角的米粒放入她口中。蘇小貓一時不察,順勢吮吸了一下他的手指,回過神來猛地發現自己又被調戲了。蘇小貓終於受不了了,拍拍桌子抗議,「你夠了哦!」

唐勁笑笑,一臉無辜,「我又怎麼了?」

這傢伙,一看就是很會玩的類型,區別只在於他想不想玩而已。蘇小貓不再理他,埋頭捧碗吃飯。以前她真是眼瞎了,怎麼會認為他無害,怎麼會認為他溫和甚至還很好欺負?

吃著飯,蘇小貓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對他道:「周四你有空嗎?」

唐勁不答,反問:「你有什麼事嗎?」

「周四我去趟S市,有個採訪,關於『遙鄉』福利院的,」頓了頓,她又補充道:「我就是在那兒長大的。」

唐勁點點頭,「我知道,怎麼了?」

小貓吃得快,講話也很快,「本來這個採訪不是我負責的,但有感情嘛,總不想讓別人做,所以就找丁總把這事攬下來了。然後吧,我就被丁總訛上了。」

唐勁笑笑,「他怎麼訛你了?」

「壓榨啊,強迫加班啊,喪盡天良啊,」小貓很唏噓,一股勞苦大眾的味道:「有些採訪記者只負責『采』,不負責『寫』,一環扣一環,都有明確分工的。丁總就訛上我了,從採訪到成稿再到送審,一條龍服務都要我包了,我拿一份工資,干一個團隊的活。嘖嘖,真會做生意,做新聞真是虧了他了。」

唐勁給她倒了杯橙汁。

「那麼,你需要我做什麼?」

「晚上你得過來接我一趟,」小貓也不跟他客氣了,這種時候還客氣她是不是傻:「活動採訪要到晚上八點結束,郊區交通不方便,我還要回來寫稿,所以你要來接我才行。」

「好,」唐勁答應:「可以,到時候我會去接你。」

小貓高興了一會兒,喝了幾口粥又回神了,懷疑地看著他問:「工作日你都不忙的嗎?」

她似乎從來沒有認真了解過他是幹什麼的,做什麼工作的,只隱約在他接電話時聽出他似乎在做投資業務,但具體投什麼小貓也從來沒問過。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實在給小貓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後來幾乎都快成了個心理陰影,她總覺得他活著就很不容易了,被追殺、被欺凌、被壓迫,怎麼好意思再去問他賺多少錢呢。那次在賀四爺的郵輪上,她倒是看見了他的名片,看了一眼那上面寫的「浙江小西村商品城營銷經理」,蘇小貓頓時就瀑布汗了,真有傳銷組織的既視感。

唐勁還是一貫的溫和,「我不忙。」

「哦哦,這樣。」

蘇小貓想了想,又想不出什麼頭緒來,索性不想了,飛快地再扒了兩口粥,洗好碗就興緻高昂地上班去了。

唐勁不趕時間,慢條斯理地回房間換了套襯衫,扣手腕處的扣子時手機響了,唐勁接起來聽了下。

電話是跟了他很多年的尹皓書打來的,唐勁聽了幾分鐘,聽懂了意思,聲音清冷地朝那邊下了吩咐:「周四的談判會議替我推掉,推不掉的話就往後延。對方要等就等,不想等就告訴他們,不和我合作,可以,那麼我就只能想辦法吃掉這一塊了。做不成朋友,那就只能是我們之間留一個,你讓他們考慮好。對我而言,無論是哪一個決定,我都沒有問題。」

周四,蘇小貓背著單肩包,胸前掛著一台相機,一身清爽地去了S市。

她每次回來這兒,都會在隔夜裡給自己準備好一條洗得乾乾淨淨的牛仔褲,一塵不染的白T恤。還有她那一雙被踩得黑黑的球鞋,也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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