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愛還會自己發聲

傍晚,落日餘暉下,城中的TimeCity美術館如一方凈土,靜靜矗立,迎來送往每一位客人。

時近閉館,館長老先生拄著黑杖,耐心陪著最後幾位客人,笑談著一些話題。

忽然,門口的幾位保安沖了進來,慌慌張張地大叫:「館長,不好了!」

老先生蹙眉,他最不喜人無端慌張,既失了優雅,也失了理智。

「什麼事?」

「他們……不知是什麼人……」

話音未落,大門已被人一把推開。

清一色的黑色西服,步履整齊。是訓練過的,還是那一種用生死做引線,從風雨殺傷中訓練而成的。

尹謙人吩咐了一句:「清場。」

短短數分鐘,館內四下無人,來人將大門關上,與世隔絕。

館長看了一眼,心中了悟:絕非善類。

老先生拄著黑杖,視線落在了正中央那一個男人身上,他從始至終沒有開過口,但老人知道,這些人裡面,真正的上峰,就是他了。

好美的一個人。

漂亮成這樣子,又隱隱現了殺性,既驚又艷,誘得人移不開眼。

館長認識其中一個人,尹謙人。就在紀以寧來此工作的前一天,他親自拜訪過他,將一個人的話帶給他:他劃定了一個圈,將紀以寧綁在其中,不許任何人帶她跨出這個圈。老先生微微一笑,他終於見到了,這一位帶話給他的人。

年邁的老人更顯通透:「久仰,唐易君。」

唐易腳步不停,直直走向他。

「和聰明人講話,就是痛快,」他開口,聲音充滿腥氣,「館長先生,把紀以寧交出來。」

老人看著他,沒有說話,獨自權衡。

唐易今日毫無耐性:「如果您是在想,如何對我隱瞞或是推拒,那麼我想告訴您,不必了。紀以寧這個人,我是一定要找到的。通不通過您都可以,無非花一點時間。您告訴我的話,這份人情,我唐易記下了。日後您若有求,唐家必定以大禮相待。」

這種人,不好惹,一兩句話,就把威脅和引誘都講清楚了。這是一個會談判的人,看透人心,手裡有糖,還有槍,必要時用糖,用不了糖,就用槍。這樣一個男人,你很難拿他怎麼樣。有一瞬間,老人有些擔心,以寧那樣的女孩子,怎會是這人的對手。

老先生緩緩開口:「找到她後,您想如何?」

觸及底線,唐易眼神冷了下來:「夫妻之間的事,不必對外人講。」

「那麼,我很抱歉。」

權衡之下,老人做出了決定。那樣柔弱的女孩子,是會叫人心甘情願保護她的。

「我並不知道她去了哪裡。她只對我請了假,至於其他,是她的隱私,我沒有多問。」

經歷過起落的長者,是很難應付的。說不說謊,都能很好地掩飾。唐易怒火中燒,稍稍放了她出去,就讓她認識了這麼多人,一個又一個,要將她從他身邊帶走。她讓他憤怒,他幾乎能想到她離開的樣子:她站在門外,靜靜地聽他和簡捷說話,聽完了,抿一抿唇,轉身把手裡的點心丟進垃圾桶,然後離開。

典型的紀以寧式作風:你不說,我不會問;我要走,也不必同你講。

一講,就俗了。

唐易漸漸控制不了自己,沉聲喊了一聲:「謙人。」

「是,易少?」

他怒火中燒,失去理智:「給我拆了這裡!」

尹謙人就像唐家其他所有人那樣,評判是非的標準都在「唐易」這個名字。聽到吩咐,立即執行,帶著一種盲目。

館長戳著黑杖,神色焦急:「你們不能這樣!」

唐易今天存心要作惡:「可以。把紀以寧交出來,我絕不為難這裡。」

館長以黑杖敲地,左右為難:「我不會拿以寧來換這裡。」

唐易的耐性蕩然無存,吩咐道:「踏平這裡。」

氣勢整齊的一陣應聲響起:「是!」

就在雙方陷入僵局的時候,大門忽然被人打開,一個男人快步走了進來。

「等一下!」

他直直走向唐易,神色平靜:「你不能這麼做。」

敢當面阻止唐易的人,只有唐勁。

唐易的溫情算是用盡了,殺性盡顯,唐勁的公然阻止令男人勃然大怒:「我怎麼做,輪得到你反對?」

尹謙人站在一旁,心跳漏了一拍。視線向唐勁投去,一時間也沒了章法。不曉得這兩人公然對峙,他該幫哪一邊。

有一種成全,叫唐勁。

他身上有常人不常有的大氣,平時不常見,只到了緊要關頭才會現出本色一二,好似千年寒雪化了水,塵世的沉重凝固也因它而溫柔了。

「以寧不見了,我也有責任。若不是那天我去找你,你也不會出手。」唐勁掏出兩把鑰匙,遞到唐易面前,「我的公司,或是家裡,你有興趣的話,我的地方隨你砸。」

唐易盯著他,強勢逼人:「你以為我不敢?」

「有什麼是你唐易不敢的?」

唐勁唇角一翹,以無形的溫和化解了他趕盡殺絕的攻勢:「我在唐家二十年,你是什麼樣的人,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在你面前玩花樣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我不會做。」

唐勁也不去管他心裡在想什麼,順勢把鑰匙放進他的西服口袋:「只有這家美術館,還有這裡的人,你不能動。以寧有多珍重這裡,你比我更清楚。你動了它,以寧就真的不會回來了。」

唐易怒意很盛,骨節泛白,唐勁幾乎聽得見他握緊的拳發出的聲音。

「你去聯繫你的人,三分水路七分陸,吩咐下去,也是件大事。你親自要找人,動靜太大的話,搞不好會驚動旁的勢力,讓他們盯上以寧,那樣就危險了。」

唐勁走近他,壓低了聲音,在唐易耳邊交出一句承諾,正邪相混,黑白難辨。

「至於這位館長先生,我來搞。」

老館長看見唐勁不緊不慢地走過來,身後跟著一人,端著精緻茶具。

他看了這個年輕的男人一會兒,見人辨色大半生,竟也看不透眼前這人究竟是真正個性溫和,還是深藏不露。老先生大抵是明白的,像他那樣的人,有怒意是太正常的事,唐勁卻不一樣,唐勁是不大有怒的。

館長細細去看他。

鋒芒藏得這樣好,當真是修養極深。

「給您添了這麼大的麻煩,十分抱歉。奉茶一杯,還望您見諒。」

唐勁笑,眼神往後一挑,身後的人心領神會,擺上茶具。唐勁落落大方,請館長坐下,拿起茶具,行雲流水。

老先生讚歎:「好漂亮的手法。」

「哪裡,」唐勁溫和一笑,與他應答,「和、靜、清、寂。從前以為,所謂茶道四魂,我可以做到一二;如今見了您,才明白,是要有與塵世共存數十年的修為,才做得到的。」

老館長笑了:「您不用為了得知紀以寧的下落,如此恭維我。」

「恭維?就太怠慢您了,」唐勁這個人,這個樣子,是很容易令人信任的,「恕我直言,不是所有人面對唐易,都有您方才那般堅守的勇氣。」

老人一笑,心性仍在:「年紀大了,見到年輕人那般咄咄逼人,總看不過去。」

唐勁不急不緩,悉心沖茶,緩緩道:「聽過唐家嗎?」

「呵,黑色的世界,與我這等普通人不同道,不相謀。」

「看來,您是懂的。」

「那又如何?」

「是行家的話,就會明白,唐易方才那樣子,他不是認真的。」

老人沉默了一會兒,像是被噎住了,半晌才問:「不是認真的?」那他認真起來,還要怎樣?

唐勁溫和而平靜,茶香繞手,抹殺一切暴力:「如何救這亂世?織田信長殺人如草。他信的是這個,認真起來,要怎麼樣,您認為呢?」

老人微微變了臉色。

「是威脅我嗎?」

「不是,」唐勁沒有看他,專心侍弄茶,「是想講一個故事給您聽。就算是滿手鮮血的人,也有為了一個人,永遠不可為的事。」

「……」

「他不會傷她。心上月光,怎麼捨得傷。您應該也是,隱瞞她的下落,只不過是擔心她過不好。但唐家這個地方,動靜太大,就會驚動旁人。若旁人插手,想要利用她存心作惡,那就不好了。唐易他擔心的,其實是這個。」

唐勁不急不緩,說完一番話。

他托起碗,手勢漂亮,將親自製好的一碗好茶奉於老人面前,是請求,也是威脅。軟硬兼施,是唐勁的拿手好戲。

「您一定不想看見,以寧因無人保護,而被有心之人捷足先登。若真那樣的話,這裡面的責任,您這位知情而不講之人,是最重的。一念之差,是可以定生死的,桶狹間一念得天下,本能寺一念失天下,都是同樣的道理。這一點,還希望您一定要想好才可以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