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除了你以外我沒有其他的伴侶

唐涉深隔日飛往香港,代表SEC最高資方出席近期成為輿論中心的一宗重組案。年輕男人,手握重權,僅此兩項就令當事人極具引爆話題性的資本。然而港媒周刊出街,卻找不到一絲本該當紅不讓的SEC年輕老闆身影。

香江另一岸,程倚庭對著出街報刊試圖搜尋唐涉深未果。

在這個曝光極易的社會,有本事給傳媒施壓隱遁的男人,才是高手中的高手。

程倚庭隨手扔下周刊,沒什麼表情的樣子,說了兩個字:「小氣。」

不就冤枉了他一回么,置於用這麼國讎家恨的態度對她么?想起那天唐涉深不陰不陽地離開房間的背影,夫妻一場,程倚庭頗為不是滋味地想這傢伙難道吃干抹凈就想走人了?

程倚庭畢竟是程倚庭,消沉了兩天——好吧事實上她那樣子根本也算不得消沉,最多也就反思了一下,形式化地做了一點自我檢討,睡了一覺醒來程倚庭就想通啦:算了,那傢伙發完脾氣就會自己回來的……

——說實話,某種程度上來講,程倚庭有時的想法確實很欠揍。如果遠在香港的唐涉深知道自家夫人是這個態度,非得氣死不可。

可惜程倚庭對唐涉深放羊吃草的態度,今生都不可能改了。

所以做完檢討之後,程倚庭就恢複常態,投入到了自己的事情之中:找工作。

記得小時候,母親常常對她講,善有善報,所以倚庭,你要記住,無論身處何處境地,都不能忘了善。

大概是冥冥之中應驗了這句話,善有善報,就在幾天後,一份面試邀請發送到了她的邀請。

全英文的邀請信件,言辭之間極其有分寸,它沒有言明它的誠意有多少,只在粗此件一點一滴流露出來。令人見了,如同見到了一個修養甚好的君子,它同她用文字對話,完全是以一種平等的身份。

簡而言之,這是一份令程倚庭欣喜且心動的邀請函。

她決定赴約。

那是一個微微有些涼意的清晨,程倚庭早早地起了床,晨浴之後化了淡妝,為自己挑選了一件不會顯得太硬朗的襯衫,然後特意給自己留了時間吃了早餐,以確保等下面試時不會因為過度緊張而產生飢餓感。

何其有幸,這是一次很順利且很愉快的面試。

面試官是以為雜誌的主編,同樣是年逾花甲的老人,令程倚庭不可避免地想起過去一手教會她在新聞圈成長的老主編。

「我看過你的新聞作品,以及一些專欄評論,印象深刻。」

「謝謝,我當這是對我的一種鼓勵。」

老者面試官笑容很慈祥,放下筆打量著她:「你一定想過,不止當一個記者。」

程倚庭淺笑,「您很擔心我精力分散、懈怠工作嗎?卻是,任何工作一旦和文字有關,就會變得耗心力,並且,夜深人靜時最甚,因為孤獨感最重,寫作需要孤獨。」

「那麼,你如何說服我,使我相信你的熱情會更多地放在記者二字上?」說完,老者大方自嘲地笑了:「請你原諒一個長者扼殺一個可能成為大作家的卑劣行為,畢竟,面試是件十分世俗的事,呵,我也討厭得緊呢。」

一個老人,還是位高權重的長者,能夠說出這樣一番自嘲,足見是何其智慧,他能夠讓人心甘情願地被他扼殺掉與工作無關的散漫。

程倚庭的聲音很安靜:「因為記者是最後一個能為新聞當事人說話的人。所以,我會更願意做新聞。」

半晌之後,一聲溫厚的老聲響起。

「程倚庭小姐,歡迎你加入本雜誌社。」

這是一個充滿溫情的地方,承諾即不毀約,這一方純粹已經是世間的大難得。

上午面試結束,定下籤約的事項,下午,雜誌主編便帶著程倚庭參觀了公司。乾淨整潔的工作室,一眼望去,各種資料僅僅有條。程倚庭想起以前所在的新聞公司,下班前整個記者辦公室都是稿件亂飛,紙張紛亂,好似只有這樣才能張顯本部門同事的辛勤程度,說真的程倚庭並不喜歡這樣。因此她有感覺,她會喜歡這份新工作,因為這裡的氣質,是她喜歡的。

和各辦公室內的日常工作人員一一打過招呼見面之後,主編忽然想起了什麼,道:「對了,今天順便,我帶你見一見一個人。正好,今天從總部空降到這裡擔任製作部總監的人員也到了,以後,他就是雜誌的主要執行負責人,你們多溝通,能對雜誌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我在美國總部參加例會時見過他幾次,嘩,真是相當年輕的一個人,有一身好資質,能自如應付那一群老外可見也必不簡單。」說完,老者眉眼彎彎,背著手笑道:「哎,我老啦,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我一點也不覺得您老了,」程倚庭笑:「至少,您的心,以及您的眼,都仍然保持著一種年輕的智慧。」

「哦?這算是一種恭維嗎?」老人背著手,玩味地看著她:「否則,何以見得?」

「就憑您相信我,就是您眼光的最好見證。」

老人大笑,笑容里充滿欣賞的深意,幾乎有一種驚喜在裡面。

「程倚庭小姐,也是意外地不容人小覷啊。」

兩人就這樣有禮說笑著,來到了意見辦公室門口。程倚庭抬眼,看見辦公室門上寫著的幾個字,「製作部總監」,足夠分量的五個字;繼而又想到,剛才主編說過的,這是個年輕人,程倚庭暗自感嘆,能憑自身實力在這麼年輕的階段做穩這麼重要的位子,可見此人的資質是有些分量的。

程倚庭深吸一口氣。

第一次面見以後的頂頭上司,她需要做一做心理建設,程倚庭不喜歡打無準備之仗。

主編敲了敲門,辦公室內理科響起了一聲回應:「進來。」

程倚庭一怔,這個聲音——

沒有太多反應時間留給她想,主編已經推門進去,「呵呵,霍總監,今天下午三點的飛機剛到的吧?怎麼樣,時差倒過來了嗎?」

這一晚,程倚庭在酒吧喝酒。

她一向都不是一個喜歡酒精的人,但是不喜歡不代表不會喝,單看每年公司年會酒桌上程倚庭一向被當成黑馬王牌出戰,就能明白這傢伙的實力絕不僅僅是「一瓶二鍋頭就能放倒」的白菜水準。

入夜的酒吧,蟄伏的人性蠢蠢欲動。

吧台邊,調酒的酒保好心提醒:「小姐,一個人的話,還是不熬喝醉的好。」

程倚庭是一個聰明人。

聰明人就該懂得這世上有兩樣東西是不能沾的。

一是酒,二是感情。

前者損傷神經,後者損傷心。而後果無非都是一樣的:令人痛苦。被聰明誤,因為太過執著於信任這回事,終於海華絲被感情出賣了一回。自此以後她的生命無非是,天灰長街,冷雨涼衫。一個聰明的女子由此看開,人活一生這一回事,實在是很沒有依憑的。

程倚庭抬手又叫了一杯酒,烈性龍舌蘭。兩杯見底,程倚庭仍十分清醒,放下酒杯時忽然對自己十分失望。所以你看,酒量好不見得就是一件好事,想醉都是那麼不容易。

她想起就在今天下午,她和那個名叫霍與馳的人之間,有過這樣一場交鋒與對話。

當她看到主編口中的總監原來就是霍與馳時,當場呆愣一分鐘。一分鐘後,她回神,表情與聲音都無異樣,開口只一句:「主編,很抱歉,這份工作,恐怕我無法勝任。」

主編大感意外,「這是為什麼?剛才我們不是談得很好嗎?還是說,本公司有什麼地方,讓你不滿意?」

「沒有,不是您的問題,也不是公司的問題。」

「程倚庭小姐,我很惜才,請你多考慮,既然不是公司的問題,那到底為什麼?」

一旁始終沉默不語的霍與馳忽然開口:「是我的問題。」

「對,是你的問題。」

這種話是失禮的,甚至是失態的。

但她就是這麼自然地說了下去,她甚至是有禮地看著他,彷彿正在進行的不是一場交鋒,而是優雅的一支圓舞。她平靜無波的眼神,從容不迫的手勢,說話時慣性微翹的唇角,致意時頷首卻不低頭的高傲,從剛才至現在,從前生至今生,都令霍與馳明白,他和她之間究竟到了怎樣覆水難收的地步。

程倚庭轉身,大方而得體,像一位彬彬有禮的小姐,想主編謝絕:「我與霍先生,是舊識,並且我們之間,相處得並不愉快。所以,對這樣一份需要與霍先生共事的工作,我很遺憾。」

主編極力挽留:「人是有理智的。」

程倚庭,「女人有的,更多的是不理智。」

走出公司大樓的時候,風起雲湧,頓感秋風蕭瑟原來涼意已經侵襲而來。程倚庭緊了緊外套,想起多年以前曾和霍與馳約定好的,兩個人要一起攜手在新聞第一線,因為他們兩人,連理想連未來都是相似的,彷彿這樣的人生,已經相似得相愛太晚,只想攜手今生不再放開。

多年之後,她果然如願進入了新聞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