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未婚夫

席向晚不緊不慢地抬起右手,扯掉了耳麥。

對面四支槍口,正齊齊對準她。

席向晚這人有個優點也有個缺點,優點是不畏強權,缺點是比較驢,這兩個特點放在一起往往帶來危險係數很高的後果:對方跑不了,她也占不了便宜。

她的未婚夫曾經皮笑肉不笑地警告她,如果不改掉衝動這個毛病就別怪他對她不客氣,席向晚當時聽了悶頭悶腦一句話沒反駁,撇撇嘴暗自心想從認識起到現在也沒見他客氣過啊。

這會兒她這毛病又上來了,把未婚夫和未婚夫的警告全都忘光,沒什麼表情地直視前方的一個男人,右手亮出了證件:「檢察官。」

又古板至極地說了句生產線流程式的話:「請龔副市長跟我回去一趟,協助調查。」

對面的男人一愣,接著就笑了。

龔林海能坐到C城副市長這個位置,該見的風浪也是都見過了的。這會兒,四十一歲的龔副市長絲毫沒有一個逃犯被通緝的慌張,反而頗有興緻地停下了腳步,看著對面的席向晚,當慣了領導的姿態一會兒還褪不去,居高臨下問了一句:「小姑娘,你幾歲?」

席向晚答得有板有眼:「二十六。」

龔副市長不愧是當年高考數學滿分的學霸,心裡掐指一算:「哦,大學剛畢業三年,年輕啊。」

政界一把好手的龔副市長顯然將人生這個東西看得透透的:「年輕意味著什麼?前途無量。小姑娘,你才幹不錯,憑著這身才幹若是走一條正道,你的將來會很有意思。你想問我怎麼看出來的?就憑我設了一個局,將今天想逮我回去的你們檢察廳的大部隊都騙過去了,這會兒都還以為我在B城都趕去那裡堵我了,只有你沒被騙過去,還是單槍匹馬堵我來了。有這身才幹,不得了。你現在是不是在想,一個人將我逮回去,就能邀功、升遷了?今天我們有緣,我教你一句,百足之蛇,僵而不死。你放我一馬,反而是給你自己,留了一條後路。」

席向晚悶不吭聲。

龔副市長對她這個反應很滿意。

他這一生最習慣面對的就是兩種人,一種是在他面前不敢吭聲的,一種是一吭聲就滿是奉承的。當年他也是清正廉潔的一個好官,但後來當他收下第一筆裝滿現金的箱子時,他那道德的縫隙就開了個口子,不禁讓他想,身邊都沒有敢吭聲的,這錢他不拿誰拿呢?久而久之他就心安理得了起來,彷彿不是他想貪,他想拿,而是身邊的所有人支持他貪,支持他拿。

龔副市長以一個長輩對晚輩的態度朝對面的人揚了揚下巴:「想通了?」

「沒有。」

「哦?」

「一個都快被我逮捕的人,來教我走正道,挺搞笑的。」

「……」

龔林海張大了嘴,被噎得不輕。他沒想到這麼弱不禁風的一個小年輕,最後關頭還能把他給噎著了。

「哦,那就沒辦法了。」

頭頂上方,由遠及近,傳來直升機轟鳴。摩天大樓,頂樓停機坪,颳起陣陣狂風。龔副市長一轉身,一揮手,走出了一個成功者收尾的姿態:「把她給我幹了。」

程亮一口氣爬了四十三層樓梯,到達頂樓停機坪,猛地聽見一陣槍聲。

他腦子裡「嗡」地一聲,差點沒抽過去。

還是沒來得及趕上,還是讓席向晚衝動了。

耳麥里不停傳來領導的嘶吼:「席向晚!不準動手,等待支援,支援馬上就到,聽到沒有!」

「老大,晚了,」程亮彙報道:「她把耳麥扯掉了,聽不見您說的這些。」

「……」

對方咬牙切齒,緊接著對他交代:「程亮!把她拉走!龔林海跑不了。」

「老大,這也晚了。」

程亮深吸一口氣:「她已經跟人動手了。」

「什麼?!程亮!程亮!」

程亮抬手,也一把扯掉了耳麥。

掏出槍上膛的時候,他有種豁出去的義氣。算了算了,席向晚可是他兄弟,兄弟都動手了,他也只能捨命陪君子了。

四對二,這群架打得程亮一點都不慌。

他對席向晚的腦子沒什麼信心,對席向晚的身手卻是非常有信心。槍戰、近身搏擊,席向晚都是一把好手。程亮上場時她已經一個人解決槍戰問題了,把四把槍都奪了下來踢到了一邊。對面的人,兩個受了槍傷兩個還能打,程亮推門出去就看見了席向晚正隨手抄起一根鐵棍扇了過去。

程亮嘴角一抽,這樣的女人還好他從來沒惹過。

他又忽然不著邊際地想起來,她似乎半年前開始有了個未婚夫,看起來被他克得死死的。那得是個多麼變態的男人,才能把席向晚這樣的驢給克住。

席向晚一個迴旋踢將龔林海踢倒在地,程亮掏出槍,勝負已定。

龔副市長跌倒在地,陰陰地笑了:「你們檢察廳不錯啊,派了個能打的過來,不像之前的那個,聽說,退出檢察廳了?」

席向晚神色不動:「『之前的那個』,你還記得她的名字嗎?」

龔副市長表情不屑:「年輕,女的。」言下之意就是,能記住這些已經很給面子了。

席向晚看著他,忽然緩緩走了過去。

她開口,聲音和步子一樣緩,卻是帶著十二萬分的力道:「我告訴你,她叫庄雨豐,是我兄弟。」

話音未落,席向晚標誌性的迴旋踢已經躍起,從半空中落下,直直擊中龔林海的腹部。這個動作不似方才秉公辦事的態度,現在的席向晚帶上了復仇的力道,出手就是要致人於死地的。

龔林海還沒來得及叫一聲,已經被痛得昏死了過去。

席向晚收手,就聽見背後一個聲音:「向晚!」

她沒回頭,知道這是程亮來了。

程亮風風火火地跑了過來,方才他剛將四個同夥綁住了,轉身就看見了席向晚那一腳迴旋踢,程亮腦中「嗡」地一聲,當即懵了。

「你瘋了嗎,」他趕緊拉住她,壓低聲音警告:「你不怕被人告暴力執法?」

席向晚將人銬起來,聲音波瀾不驚:「他告他的,我打我的。」

可是當她的頂頭上司方式洲站在她面前厲聲質問時,席向晚的底氣就沒那麼足了。

方式洲剛過知命之年,執掌檢察長這一要位多年,歷練成了一種非常複雜的氣質。面對大案要案,他上能頂住壓力,下能鐵腕治軍,整個檢察廳在他手裡就是一支強軍鐵騎。就是這樣一個人,閑暇時也能吟詩作對,練字書畫,練字永遠練「為人民服務」,畫畫最愛畫「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很有種政治詩意。

方式洲一到現場,眸光微沉,掃了一眼四周,頓時什麼都明白了。他站在席向晚面前,冷笑:「你威風啊。」

「……」

面對這樣一個政界老領導,席向晚沒點壓力是不可能的。她盡量把背挺直了,把內心那句「我沒錯」的反駁用動作表達到位了。

方式洲負手,在她面前踱著步:「要不要讓我把你今天乾的事複述一遍,讓大家都聽聽?讓大家知道下,我們的席檢察官,是如何不聽從指揮,擅自行動;還敢在最後對我們的重要逮捕對象,暴力執法的?」

席向晚沉默了下,忽然出聲:「庄雨豐就是被他害得……退出了檢察廳。」

方式洲像是沒料到她敢承認,還敢頂嘴。方檢察長聲音一沉:「所以你為兄弟報仇,還挺光榮,是吧?」

「我沒想著光榮。」

言下之意就是,她只想著報仇……

方式洲終於怒了:「喜歡報仇,行啊,脫了你身上這身制服,去混黑道、去闖江湖好了!你看看你今天是什麼樣子?拿著鐵棍去和人互砍,你像話嗎?還有最後,逮捕龔林海你把他打成重傷,那都會給人留下把柄和證據你不知道嗎?龔林海是什麼人,曾經的C城副市長,他倒了,他的黨羽還沒全倒,你一時痛快為兄弟報了仇,想沒想過『暴力執法』四個字不止會害死你自己、還會害死整個檢察廳?」

方式洲審慣了犯人,做慣了演講,這會兒拉來整個檢察廳做墊背,一下子就擊中了席向晚的要害,把她的報仇之心滅了下去,讓她的負罪感升了上來。

「老大,我錯了。」

「晚上寫份檢討,明天交。」

「嗯。」

席向晚領了這一大條罪狀,轉身準備回家寫檢討,又被方式洲叫住了。

「席向晚。」

「咋?」

她的老領導略微壓低了聲音,以一個長者過來人的姿態對她說了一句話:「不要仗著現在有唐辰睿撐你,就為所欲為。」

她家裡那點遭罪的破事他大概也是略有所聞,對她叮囑:「萬一有一天,這撐你的人不撐了,你得罪過的人和事,都會一一找上你。你要學會保護自己,明白嗎?」

晚上七點,一架從紐約飛往C城的航班準點落地。唐盛執行總監特助韓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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