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夏川十分慶幸此刻周圍沒有認識的人, 她要裝傻還是裝沒聽見都無所謂。

更慶幸的是,身邊也沒有人因為聽見他剛才說的話而轉過頭來。

短時間內她得知原因, 那也許是他離得她很近,說話的時候幾乎將整個人湊到了她耳邊。

他說了什麼彷彿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聽得到。

那一刻夏川只覺得耳根處發癢, 他身上的氣息很熟悉,側過頭來安靜對視她的時候,少了平時的玩味與痞氣, 突然之間散發出一股非比尋常的氣場。

這氣場,突如其來,並且來得很強勢。

夏川一時啞了聲。

她一直低垂著頭, 但能猜到從他們身後的視角望過來, 彼此之間的距離挨得有多近,加上兩人同時握住一把椅子, 乍一看就是一對有秘密故事的男女。

不過,幾乎所有人都穿著校服外套,佇立在茫茫人群中還不算很惹眼,周邊湊在一起顧自講悄悄話的異性也不少, 以至於他倆目前的組合併不顯得多麼突兀。

或許還要算上以往朝夕相處的模式,兩人的身影在此情此景下愈發和諧無疑, 而他那脫口而出的一句話也說得順其自然, 彷彿這個關係在長久以來的戲謔聲中將她悄悄拉了進去,已成定理無法辯駁。

夏川在一剎那,彷彿聽見玻璃轟然破碎的聲音。

這尷尬又似乎遲早要到來的一刻終於來了。

她在課堂上神遊的時候幻想過許多次,沒想過會是在這樣的公共場合, 且一句聽似尋常簡短毫無波瀾的話甩得她猝不及防。

他整一句話說出來,重點自然而然放在了最後的問句上面。

算不算是一個理由?

夏川想她若是不經大腦,回答的只能是算或是不算。

如果是照這樣說出口,那便中了某一種的圈套,默認將他問句的前提當成了肯定句。

夏川在心中暗罵了句陰險。

罵完後她下意識抿住雙唇,眼珠子飄來飄去,最後落向路邊的雜草,整個人面無波瀾般沉默著,彷彿剛才是空氣在說話。

操場出口仍舊擁堵,人群愈發熙攘,堵得不上不下,維持在原地乾等著。

椅子還被他們兩人用單手抓住兩頭,夏川連一絲輕咳都不敢發出,就怕無意之中將自己的心思泄底,擴大努力想掩飾的尷尬面積。

背後的風很大,他倆之間的空氣卻突然間像是凝結了。

夏川急迫地等待著出口的疏散,心中安慰自己等出去就解放了,條條大路通教室,她還不至於被他抓住尾巴不放。

這時,不知是旁邊哪個音樂愛好者,將自個手機的耳塞孔給拔|出|來了,一句情意綿綿的男聲歌詞流瀉出來。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

夏川心說真的好應景,她不知不覺在心中哼起了下一句,哼完再是下下句……

她默默地進行著自己的心理活動,來打發此刻不進不退的局面,但身邊的人卻趁此機會打蛇隨棍上。

「我跟你說話聽見沒有?」這句話比剛才的聲音要大,又帶著些等待良久卻沒有得到回答的煩躁感。

夏川抬起頭瞥了他一眼,這麼一看他的氣勢更強了。

她頭皮一陣發麻,嗡嗡道:「你說什麼?」

蘇越洲突然間默了聲,原本夏川以為他會咄咄逼人的氣勢沒有發揚光大,而是居高臨下地審視著自己,就像前一刻在台下看著方城時的樣子,面上要笑不笑不發一言,但夏川知道他心中並非風平浪靜。

半晌,他才嘴角勾起,發出一絲輕笑,並往他那邊拽了拽椅子,聲音冷冷道:「椅子給我。」

「我有手。」她不放。

他嘖了一聲:「幫你拿你還不樂意。」

夏川聽他語調正常起來,心情微微放鬆,目光掃向他自己那把椅子,反問:「兩把你怎麼一起拿,想當刺蝟扎人嗎?」

蘇越洲低頭定奪,覺得有道理,便將手鬆開,椅子頓時又回到夏川身前。

如此一來,兩人之間沒有了物體交涉,看起來靠得更近了。

後面有人衝動地擠推上來,椅子腿戳得人受痛,夏川的校服袖子被人扯住,往他身前的方向拉了過去。

「既然這麼多刺蝟,就躲我前面走。」

夏川依著走他前面,因為背著身不用看他,也好讓她做做表情深呼吸。

先前某個話題彷彿被他們灌水灌得沉下去了。

蘇越洲沒有提起,她樂得脫身。

出口終於有了動向,所有人龜速前行著。

雖說讓她走在他前面,但夏川還是能感覺到後面的椅子腿時不時地碰到自己,沒什麼痛感,但她總覺得那小動作是他故意在磨蹭似的,走一下蹭一下,仔細感受,如同被揩油。

夏川跺起小碎步暗暗朝前面的人靠近,他自然也尾隨緊跟上來,甚至還將頭湊上來看她發頂,像是發現了什麼重要線索,提醒了句:「你該洗頭了。」

他說話的熱氣噴在她頭頂,夏川能想像到那無法言喻的發味兒一定已經鑽入他的鼻孔了。

這人怎麼就這麼怪呢?

她猛得往前縮頭,抓了抓微癢的頭皮,點頭說:「待會回去要洗了。」

「記得多放點洗髮水,不然周五又要出油。」

「……」

就算積油到可以做飯也不關你的事吧。

夏川見他沒再有聞她發味的癖好,才挺直背繼續安靜地往前走。

終於歷盡千辛走到出口,人群朝四面八方分散,夏川左顧右盼,卻還是沒有見到自己宿舍那一撥人,於是打算回教室再跟她們會合。

蘇越洲像是跟定她了,夏川停下來他也停下來,她抬腳一走他立馬湊到她身邊。

夏川不再打算說話,反正他倆之間就算再沒什麼話說,也不顯得尷尬。

但是尷尬是人為造成的,而他又偏偏是尷尬製造機。

繞過籃球場,夏川為了保險起見,往籃球場鐵網外南邊走,這邊的過客依舊是學弟學妹。

蘇越洲起先無話,走到一半突然間很順當地冒出一句:「剛才出來那話你怎麼想?」

夏川聽得出,他這句話是憋出來的,就好像悶了許久悶不住,死活要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

他,的確不是一個能憋的人。

畢竟,突然間手癢想玩遊戲,牆一翻就成了。

夏川再一次面臨了嚴格的考驗。

他給她連續出語文題,這一題又是一個陷阱。

他不再問聽到沒有,這一次問的是怎麼想。

夏川不用回答,他也知道自己是聽見的。

只不過,他雖然沒有挑明那事,卻問得很直接,開門見山,不繞什麼大彎子。

夏川沒法繼續裝傻,她謹慎地望了眼周圍,確定沒有熟識的人,才正面回覆了他一句:「你別鬧了。」

蘇越洲聽到後不明追問:「我鬧什麼?」

夏川想了想又改口:「你別玩了。」

他又問:「我玩什麼?」

夏川:「……」

無法交流下去了。

好長一會兒,夏川都沒有搭話,蘇越洲單手將椅子很輕鬆地舉起來,就像是平時在手中轉筆一樣轉著。

他突然轉了個身子,在她面前倒退著走,順便歪著頭觀察她臉上的表情。

夏川想在地上找出一條縫來。

「你看地上幹嘛?看我啊。」某人強迫她抬頭,又將她之前的話理解了一遍,解釋道,「你覺得我是在玩你?不是,你覺得我說的話是在開玩笑?」

夏川給了一個你就在開玩笑的眼神,這讓蘇越洲皺起眉來,數落她:「你傻的么?」

這時兩人已經走到了高一的樓梯口,他們從這也能上樓回教室,繼續跟著大部隊往前。

夏川將開學時候他的風流韻事拿出來,說道:「你不是對我們語文課代表有意思嗎?」

他表情頓了頓,似是通過她這句話才回憶起這號人物,眼睛斜飛起來,嘴角也終於勾起一絲弧度:「搞起來你一直想著這回事?」

夏川即刻否認:「我剛剛想起來。」

樓道內比較狹窄,每一階平均能通過兩人,邊上是給人趕路走的。

蘇越洲走在夏川外邊,說話的時候總是忍不住靠過去,就差將她壓到扶手上碾成肉餅了。

這時他又靠過來,夏川用手肘擋住為自己騰空間,用拒人的架勢抵住他欲搖欲墜的傾斜:「別再擠過來了!」

「我沒擠。」

睜眼說瞎話。

夏川一路被他追得跟被踩了牛皮糖似的,怎麼甩也甩不開,偏偏上頭的人走得慢,她虛弱又無力地嘆了口氣。

這口氣有點聲音,被他聽見產生了誤會。

蘇越洲自以為是地問:「你在為我跟你們班語文課代表那事嘆氣?」

夏川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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