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夏川後來才聽方城說起, 蘇越洲在運動會那天溜出去網吧,是臨時跟別人約好單殺的。

而那個單殺的對象, 就是李洋。

他們男生每人隨身帶一部手機,平時發簡訊打電話, 聯絡得很勤。

李洋的學校就在隔三中兩條街外,他向來對學習隨心所欲,他們老師也不太管束, 所以逃課出來是很正常容易的事情。

但是這事落到蘇越洲頭上,就讓人糟心了。

不過當事人自己都不反省,旁人如何勸都是沒用的。

在夏川看來, 他雖然愛玩, 對學習只保持著一半激|情,但成績向來很穩定, 若是全身心投入進去,進步升到第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照他那股愛吹牛的勁,就算得了第一也堅持不了多久。

夏川不太明白的是, 他們男生玩遊戲究竟在享受什麼,或是要達到什麼樣的成就和目的, 這種興趣的終端又在哪裡。

然而沒人告訴她, 她也沒實際體驗,想著想著就更不知道了。

思考這些庸人自擾的雜事時,她正坐在教室里對著英語卷子發獃。

講台上,年輕的女教師在黑板上講解著作文中的語法弊端。

夏川手托著頭, 表情很認真,從開始聽到末尾,等結束了才眨眨眼回過神來,老師剛才講了什麼?

糟心呀,真糟心。

她從來沒有這樣的體驗過,就好像一直守住的心不知不覺地飄了出去,連抓一下都來不及。

她想,一定是最近的風太大了,有個人做妖做得不亦樂乎。

而且不僅他做妖,就連他們身邊的人也時不時煽搗。

方城和朱甜是頭號例子,唯恐天下不亂,每回四人碰面,就拐彎抹角地往他們頭上扣同一對帽子。

方城喊那個稱呼喊上癮,夏川警告過許多次都沒用,偏偏擁有一半發言權的某人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平時眼尖耳厲到了關鍵時刻當了個軟人,左耳進右耳出。

夏川知道他是故意的。

對於某種彼此之間沒有挑明卻愈發鮮明的現象,她全程心知肚明。起先她只當他愛開玩笑不分輕重,且常常說話帶笑不正經,她了解他的習性,也就隨人嬉鬧不參與,當白給人佔了口頭便宜。

等到後來他變本加厲,將她長久以來的沉默當軟弱,踩在腳下強化自身的優越感,又在她眼前狂刷存在感,才使得她不得不謹防起來。

她有想過就事論事找他溝通談判,不止是他這邊,還有他身邊的同學,那些看她的眼神就像盯小花猴一樣,讓她上個廁所都得一路低著頭。

只是,這談話的時間地點,她想了多次都想不出妥當的。

在學校吧,沒有安靜的角落,時不時有很多雙眼睛看著,單獨走一起又更讓人誤會。

在家裡吧,不知道是不是做賊心虛,每回夏川準備好話想敲他房門,他媽卻巧合地上樓東進西出,讓她不得不先暫停,導致後來她總覺得家裡也有人在盯著似的。

除此之外,那就只有來回的路途了。

然而他倆總是不走在一條線上,通常不是她走在前面就是他走在前面,而往往一旦被他超了,以那兩條腿的步伐速度,她怎麼也跟不上。

氛圍統統不對,這種情況觀察良久,澄清的話還沒說出口,一不小心就變成了鬼鬼祟祟的少女行蹤日記。

而她給自己拖沓的理由就是,再等等看吧,誰有那麼閑,說不定這病鬧著鬧著就好了。

但,現象總是愈演愈烈,至少目前來說,她們宿舍的人已經基本覺得她跟某人有了一腿。

只有他倆清楚,任旁人的傳言飛得再多,這窗戶紙還絲毫未被捅破。

沒有捅破,就沒有事實依據。

沒有捅破,他便繼續做他想做的事,而她也可以繼續當做渾然未知。

可是到目前,夏川發現,他雖沒有直接捅窗戶,卻已經付諸行動,暗落落地從邊邊角角戳了無數個小洞,彷彿下一秒這窗戶就會自己掉下來,摔得手無寸鐵的她措手不及、頭破血流。

在潰不成軍的臆想中,與此應聲而下的還有他以往說過的一些話,最讓她印象深刻的是上次在窗邊。

「……這次算不算是你沒有拒絕我?」

她當時不敢面對沒有細想,只收錄在腦中裝啞巴,等事後慢慢拿出來咀嚼,才品出一絲絲異樣。

然後,越想越不對。

怎麼感覺,像是走進了偶像劇的套路。

這人不是挺嫌棄的嗎?

他這是自己給自己挖了一條矯情溝,準備邀請她一起深埋了?

她是不是得配合地伸出手,然後順勢將他給解救上來?

胡思亂想了一通,夏川在草稿上划了無數條亂糟糟的線條,等看清自己在做什麼後錯愕了一會,然後合上本子收回思路準備正經地認真聽課。

她這動作才進行到一半,廣播鈴聲清脆地打響。

嘭——

筆杆子掉在桌上,下課了啊。

夏川有氣無處撒,這是她第一次將一節寶貴的英語課完全奉獻給了別人,想他想了整一節課。

無地自容。

真的無地自容。

她竟然利用英語課的時間給自己上了一堂少女心理課,想想都覺得羞愧。

結果課上完,她出門上廁所時看人的眼神也變了。

當時她腳才踏出,目光就提前鎖定了欄杆邊一群男生中的一人,那是她課後綜合征,下意識的動作。也不是想看什麼,他的模樣每天在她眼前晃著,閉上眼睛都能刻出印子來了。

那人歪著頭一臉玩味地跟邊上的人講笑話,貌似剛說完一個不入流的葷段子,對方笑推他肩膀說服氣,並傳播給身邊更多的人來彰顯流氓蘇的本性。

流氓蘇說完也不停嘴,繼續磨著嘴皮子逗人笑。

夏川看著前方路遠,垂著肩膀走得腳酸。

她每回上廁所都顯得默默無聞,眼睛直視誰也不看,像一抹幽魂,在他們眼前飄來飄去,而他們也默契地無聲巡視。

偏偏今天有個男生戴了眼鏡,趁著蘇越洲講顏色笑話的同時插了一句嘴,朝夏川抬下巴:「流氓蘇,看你老相好來了!」

夏川一直提著心,就怕他們多嘴,她剛才出門瞅見那男生一直戲謔地看著自己,話是肯定要脫口而出的。

那聲「呦」才發出來,她就知道自己要被圍觀了,所以趁後半句還未冒出來,快速加緊了腳步。

她在那群男生髮出鬨笑聲之前,成功將他們先行甩在了身後。

上廁所待了五分鐘已經很久,她認為自己沒必要見不得人。

只是出來的時候,遠遠地望著那一排男生,臉上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緋紅又漲了起來。

夏川心累,好想坐火箭回教室,好想當隱形人。

走在八班教室外面,她的小動作就已經多了起來,理理校服領子抓抓頭髮再是到兩隻手交握又鬆開,似乎不管怎麼做都有點欲蓋彌彰的嫌疑。

她到最後乾脆低下頭,選擇徹底做一個無面人。

無面人低著頭,走過六班教室外面的時候,不同以往的直面坦蕩兩耳不進,這會兒臉上滿是臉紅羞愧。

只是這一轉變,旁人眼神不細摸不清,倒是被目光清冷的蘇越洲看在了眼裡。

他看著她耷拉著肩膀,從右邊一路走來直到進教室,像一個服從的小受氣包。

等她身影再看不見,他平淡地收回視線,目光瞥向別處,繼續跟人聊起話。

十一月,溫度驟冷,寒冬將至。

南方的秋天是一個短暫的存在,或許只能說是夏天和冬天的快速過渡,連穿秋裝的機會都沒有。

學校取消了大課間的出操模式,改為能提高全國中小學生身體素質的陽光長跑。

全校人的陽光長跑,說白了也只是一場肉體的奔波。

三個年級分三條路線,每條路線按班級方陣模式排列。

高三的路線是從教學樓底下出發,繞過中心高地,從行政樓邊上走,到了後面的河邊,沿著邊沿路線跑,最終在高三寢室樓前面轉彎,然後經過校門附近再轉回教學樓下。

因為學校面積大路程長,所以只跑一遍也不覺得乏味,順便看看沿途風景擴展視野更是一樁美事。

學校早戀的男女生不少,有時候晚自修一下課,沒人往操場邊走,卻有不少人傾向於花好月圓的河邊,讓夜色美景來煽動美妙的氛圍,行更多少兒不宜之事,借著昏暗燈光下的灌木叢偷偷打啵。

因此,從以往幾年的經歷下來,校方規定一到傍晚,河邊的通道就完全封鎖關閉,就連那些原本應該放著戶外椅的位置上都顯得空落落。

除此之外,還有重要的一點,在校生要時時刻刻被學校保障人身安全,若是一腳不慎跌落河裡,傳開去也是一樁大新聞。

所有跑步的同學都知道,一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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