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梁雪菲從廁所出來時, 覺得外面的陽光有些刺眼。

她心底泛起陣陣酸澀,那種說不出的感覺就像一陣風, 來了又很快飄走,卻留下了類似失戀的惆悵感。

她深吸了口氣, 想了想能怪誰呢?

怪她自作多情。

而她拋出的那個問題,沒有得到正面回答卻勝似已得出答案。

都說女人的第六感不會出錯,見到夏川的那一刻她更加肯定了。

兩女生在沒有任何言語交流的前提下, 視線不經意碰到了一起,夏川率先挪了開去,眼珠子亂轉, 看天看地看窗外, 就像是怕人知道什麼心思似的。

梁雪菲扯了扯嘴角,將領悟到的意思放在心中, 不與任何人說起。

中午複習時間,學校下發了秋季運動會的報名任務,離舉辦時間僅剩下半個月。

一群同學鬧哄哄地傳著報名紙,興緻盎然地替別人拿主意填名字, 選來選去到了最後又再划去。

班長將報名表貼在門口旁的公告欄,讓大家多多踴躍參與。

兩天下來, 夏川經過的時候看了一眼, 竟然只有六位同學參與了十個田徑項目,男生居多,女生才報選了4x100米的接力賽,其餘位置一片空白。

高中最後一年的學習緊迫, 許多人都不再樂於表現自我擅長的運動項目,紛紛謙虛地推脫,就像是隱居深山韜光養晦的老者。

老魏對這種需要費心鍛煉的課外事並不掛心,只對大家說了句不求拿什麼名次,重在參與。

不過這話說了沒起什麼作用。

到了國慶放假前的最後一天晚自修,老班在講台上聲明報名時間即將截止,懇勸著全班同學出點力爭點光。

說這話的時候,老魏剛好踩腳進門。

全班同學不約而同地埋頭做題,唯恐抬了頭就被當成自願出頭鳥。

老魏見眾人沉默,適時發了聲:「有沒有人願意自薦或者推薦的,這麼多項目,總有一個是擅長的吧。」

尷尬的是沒有人鳥起來。

老魏從講台邊往後走,望著一個個低下去的腦袋,這情形不用看也知道要點名了。

再無可奈何的事情總是需要得出一個結果的。

老魏隨即走到幾個人高馬大的男同學身邊,這些人平時是班上的開心一刻,嬉笑打鬧樣樣在行。

老魏跟他們的關係比較融洽,商討了一會便讓他們紛紛在紙上籤下大名。

果然班主任的威嚴是最大的,男生項目基本上已經敲定了,雖然有絕大可能性只是打打醬油走走過場。

老魏拿起報名紙,目光落向女子長短跑。

理科班女生參與度不高,有些人覺得吃力使不上勁,放棄幾個項目也是情理之中的。

夏川一開始就沒有替自己考慮過什麼,她懷著默默的被動的心理,不發表任何聲音,想著能上則上,能退盡退。

老魏在每個女生那裡都溜了一圈,偏偏到了夏川這裡是最後的填補。

她原本考慮報下四百米吧,這對她來說還算輕鬆,沒想到已經提前被人拿下了,若是再寫一個名字倒也無所謂,但看起來就有些沒意思了。

她仔細看了一遍,短跑差不多都有人選了,只剩下八百和一千五。

後者對她來說是一個遙不可及又恐怖至極的遠程,她唯有選擇前者,還可以勉強透口氣呼吸。

老魏給她勾了一個項目後,順便補充一句:「既然都差不多了,那就把跳高也選了吧。」

夏川身高一米六六,基本上已經到了飽和狀態,站在女生堆里中上不算很高,但偏偏班上屬她最高,這個無人能及的項目自然而然落到了她的頭上。

一個生疏又從未挑戰過的運動,夏川已經預料到自己出醜的那一刻了。

回頭十一放假,路上夏川跟朱甜隨口聊起這事,總覺得自己當時衝動了,選了這麼兩個沒有把握的項目。

朱甜一聽,冒出一句:「你家那個還報了男子三千呢,你問他壓力大不大。」

夏川表情一頓隨即皺眉:「你說名字好了,說什麼我家的。」

「不是你家的嗎?」

朱甜跟方城混久了,一樣愛在夏川跟蘇越洲身上取樂。

夏川一時無法反駁,他們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在外人面前不太細說,很多時候似乎雙方都忽略了這樣一個細節。

住在一起,這句話乍一聽還是挺曖昧的。

但是,她的名字跟他出現在同一戶口本上,解讀起來就清晰純潔多了。

撇開這些,她還想到一點不妥之處,便是她的姓名。

這姓不是她自己的,名更不是她自己的。

在模糊的記憶初期,她剛來蘇家的時候,曾被帶著一同去往寺廟燒香算命,當時有個大師在一邊神神叨叨地說著什麼,夏川被叫去外面玩,也不知道他們大人湊在一起議論著什麼。

再後來回去的路上,陳佩寧拉著她的手,用商量的語氣說:「冰清,你的姓還是跟著你舅舅家的,名字我們幫你改了,一個字叫川好不好?」

夏川心底起初是拒絕的,從領養院出來,被冠姓是情理之中,還好她的名字被保留。此刻輾轉到了第二家,連記事以來長久的名字也要被替換,就有些不太習慣。

再者,單字川,聽著總有些男孩的氣概,之後長大越聽越有種隨波逐流的消逝感。

她想,這是否是與生俱來的。

不過話說回來,這名字也沒有那麼大的懸念。

說起來,還相當隨意。

總而言之,對夏川來說難以啟齒,而對某人卻有著至高無上的優越感。

川字,取自洲,因命中不可帶水。

然而,大人們都稀里糊塗了,川字,本身就有著河流的意思。

她不知道自己從哪兒來,江河的終點又在哪裡,經過一片乾旱的沙漠時,會不會遇見屬於她的綠洲。

國慶幾天假期,蘇越洲提前跟方城約好天天去公會部落報道,來活躍那些因課程學業被冷落的賬號。

在夏川看來,那就像是他們的孩子,定期投喂,放棄則死。

所謂的部落是在幾年前成立的,成員也都是些遊戲網癮的主,常常吆喝立旗幟要在競賽中闖出一片天地。

除了蘇越洲和方城,剩餘的基本上都是讀職高的學生,逃課去網吧是再常見不過的例子,在這方面他倆就收斂了些。

然而收斂是壓抑的,月考過後的長假出去浪到天昏地暗,是他們一貫的風格。

蘇越洲的生活費等坐車回家就已經掏完底了,夏川本還懷疑他接下去的網費如何解決,當晚便讓她見到了他直白地問他爸要錢的一幕。

每回假期蘇家都有家庭聚會,他爸蘇世光難得在外回來一趟,飯後蘇越洲抓緊時機問他爸要錢,特意說明是約了朋友出門玩。

這筆錢會花到哪兒,不用多說他爸心中自然清楚,也不戳破自家兒子的臉面,長假里該花的玩的總要給予一些。

「給多少?」他爸問。

蘇越洲做了個搓錢的手勢,悄聲說:「手頭有點緊,給多點吧。」

「你媽給你的那筆花完了?」

蘇越洲急急地等待:「早就完了。」

說話的當口陳佩寧在廚房忙碌,夏川坐在對面,見叔叔不再多問什麼,掏出錢夾準備往裡抽錢。

起先抽了兩張,蘇越洲不太滿意,舔著臉還想多要,卻又不說要多少。

他爸直接甩出五張給他,蘇越洲點了一遍收好,見他爸要合上錢夾,趕緊拉住手說:「再來張五十吧老爸,五十就夠了,回頭我給你買包煙。」

夏川簡直要把眼珠子瞪出來了,叔叔的錢包裡面銀行卡居多,有的錢也都是些紅色毛爺爺,基本上沒有小錢,哪裡能夠掏出五十來。

他爸一聽果然去翻了翻,壓根沒找到,不想要麻煩,直接又抽出一張紅色,落到自家兒子手中。

「沒有五十,只有一百。」

夏川看蘇越洲臉上滿是勝券在握的笑意,那股嫻熟伎倆不知使了多少遍了。

假意只要五十的人得到了雙倍的錢,終於開始懂得收斂了,裝成兄弟般地拍著他爸的肩,說道:「謝謝老爸,回頭給你買兩包煙。」

「好的,記得要買軟中華。」他爸提醒。

「等你兒子我賺錢了給你買更好的。」

蘇越洲拍完馬屁一溜煙就撒腿跑上了樓,像是完成了討錢的任務,開啟自我的世界去了。

蘇世光待自家兒子一走,沒把富得流油的錢包收起來,順道給了夏川相同數量的一筆錢。

這都是受蘇越洲的影響,這種額外的錢夏川通常都不需要,但蘇叔叔給出的錢都不會再有收回去的道理,她又推脫不了只得默默收下。

拜蘇越洲所賜,她的存款都快成立一個小金庫了。

離開飯桌,夏川吃得有些撐,回到房間換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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