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雪菲從廁所出來時, 覺得外面的陽光有些刺眼。
她心底泛起陣陣酸澀,那種說不出的感覺就像一陣風, 來了又很快飄走,卻留下了類似失戀的惆悵感。
她深吸了口氣, 想了想能怪誰呢?
怪她自作多情。
而她拋出的那個問題,沒有得到正面回答卻勝似已得出答案。
都說女人的第六感不會出錯,見到夏川的那一刻她更加肯定了。
兩女生在沒有任何言語交流的前提下, 視線不經意碰到了一起,夏川率先挪了開去,眼珠子亂轉, 看天看地看窗外, 就像是怕人知道什麼心思似的。
梁雪菲扯了扯嘴角,將領悟到的意思放在心中, 不與任何人說起。
中午複習時間,學校下發了秋季運動會的報名任務,離舉辦時間僅剩下半個月。
一群同學鬧哄哄地傳著報名紙,興緻盎然地替別人拿主意填名字, 選來選去到了最後又再划去。
班長將報名表貼在門口旁的公告欄,讓大家多多踴躍參與。
兩天下來, 夏川經過的時候看了一眼, 竟然只有六位同學參與了十個田徑項目,男生居多,女生才報選了4x100米的接力賽,其餘位置一片空白。
高中最後一年的學習緊迫, 許多人都不再樂於表現自我擅長的運動項目,紛紛謙虛地推脫,就像是隱居深山韜光養晦的老者。
老魏對這種需要費心鍛煉的課外事並不掛心,只對大家說了句不求拿什麼名次,重在參與。
不過這話說了沒起什麼作用。
到了國慶放假前的最後一天晚自修,老班在講台上聲明報名時間即將截止,懇勸著全班同學出點力爭點光。
說這話的時候,老魏剛好踩腳進門。
全班同學不約而同地埋頭做題,唯恐抬了頭就被當成自願出頭鳥。
老魏見眾人沉默,適時發了聲:「有沒有人願意自薦或者推薦的,這麼多項目,總有一個是擅長的吧。」
尷尬的是沒有人鳥起來。
老魏從講台邊往後走,望著一個個低下去的腦袋,這情形不用看也知道要點名了。
再無可奈何的事情總是需要得出一個結果的。
老魏隨即走到幾個人高馬大的男同學身邊,這些人平時是班上的開心一刻,嬉笑打鬧樣樣在行。
老魏跟他們的關係比較融洽,商討了一會便讓他們紛紛在紙上籤下大名。
果然班主任的威嚴是最大的,男生項目基本上已經敲定了,雖然有絕大可能性只是打打醬油走走過場。
老魏拿起報名紙,目光落向女子長短跑。
理科班女生參與度不高,有些人覺得吃力使不上勁,放棄幾個項目也是情理之中的。
夏川一開始就沒有替自己考慮過什麼,她懷著默默的被動的心理,不發表任何聲音,想著能上則上,能退盡退。
老魏在每個女生那裡都溜了一圈,偏偏到了夏川這裡是最後的填補。
她原本考慮報下四百米吧,這對她來說還算輕鬆,沒想到已經提前被人拿下了,若是再寫一個名字倒也無所謂,但看起來就有些沒意思了。
她仔細看了一遍,短跑差不多都有人選了,只剩下八百和一千五。
後者對她來說是一個遙不可及又恐怖至極的遠程,她唯有選擇前者,還可以勉強透口氣呼吸。
老魏給她勾了一個項目後,順便補充一句:「既然都差不多了,那就把跳高也選了吧。」
夏川身高一米六六,基本上已經到了飽和狀態,站在女生堆里中上不算很高,但偏偏班上屬她最高,這個無人能及的項目自然而然落到了她的頭上。
一個生疏又從未挑戰過的運動,夏川已經預料到自己出醜的那一刻了。
回頭十一放假,路上夏川跟朱甜隨口聊起這事,總覺得自己當時衝動了,選了這麼兩個沒有把握的項目。
朱甜一聽,冒出一句:「你家那個還報了男子三千呢,你問他壓力大不大。」
夏川表情一頓隨即皺眉:「你說名字好了,說什麼我家的。」
「不是你家的嗎?」
朱甜跟方城混久了,一樣愛在夏川跟蘇越洲身上取樂。
夏川一時無法反駁,他們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在外人面前不太細說,很多時候似乎雙方都忽略了這樣一個細節。
住在一起,這句話乍一聽還是挺曖昧的。
但是,她的名字跟他出現在同一戶口本上,解讀起來就清晰純潔多了。
撇開這些,她還想到一點不妥之處,便是她的姓名。
這姓不是她自己的,名更不是她自己的。
在模糊的記憶初期,她剛來蘇家的時候,曾被帶著一同去往寺廟燒香算命,當時有個大師在一邊神神叨叨地說著什麼,夏川被叫去外面玩,也不知道他們大人湊在一起議論著什麼。
再後來回去的路上,陳佩寧拉著她的手,用商量的語氣說:「冰清,你的姓還是跟著你舅舅家的,名字我們幫你改了,一個字叫川好不好?」
夏川心底起初是拒絕的,從領養院出來,被冠姓是情理之中,還好她的名字被保留。此刻輾轉到了第二家,連記事以來長久的名字也要被替換,就有些不太習慣。
再者,單字川,聽著總有些男孩的氣概,之後長大越聽越有種隨波逐流的消逝感。
她想,這是否是與生俱來的。
不過話說回來,這名字也沒有那麼大的懸念。
說起來,還相當隨意。
總而言之,對夏川來說難以啟齒,而對某人卻有著至高無上的優越感。
川字,取自洲,因命中不可帶水。
然而,大人們都稀里糊塗了,川字,本身就有著河流的意思。
她不知道自己從哪兒來,江河的終點又在哪裡,經過一片乾旱的沙漠時,會不會遇見屬於她的綠洲。
國慶幾天假期,蘇越洲提前跟方城約好天天去公會部落報道,來活躍那些因課程學業被冷落的賬號。
在夏川看來,那就像是他們的孩子,定期投喂,放棄則死。
所謂的部落是在幾年前成立的,成員也都是些遊戲網癮的主,常常吆喝立旗幟要在競賽中闖出一片天地。
除了蘇越洲和方城,剩餘的基本上都是讀職高的學生,逃課去網吧是再常見不過的例子,在這方面他倆就收斂了些。
然而收斂是壓抑的,月考過後的長假出去浪到天昏地暗,是他們一貫的風格。
蘇越洲的生活費等坐車回家就已經掏完底了,夏川本還懷疑他接下去的網費如何解決,當晚便讓她見到了他直白地問他爸要錢的一幕。
每回假期蘇家都有家庭聚會,他爸蘇世光難得在外回來一趟,飯後蘇越洲抓緊時機問他爸要錢,特意說明是約了朋友出門玩。
這筆錢會花到哪兒,不用多說他爸心中自然清楚,也不戳破自家兒子的臉面,長假里該花的玩的總要給予一些。
「給多少?」他爸問。
蘇越洲做了個搓錢的手勢,悄聲說:「手頭有點緊,給多點吧。」
「你媽給你的那筆花完了?」
蘇越洲急急地等待:「早就完了。」
說話的當口陳佩寧在廚房忙碌,夏川坐在對面,見叔叔不再多問什麼,掏出錢夾準備往裡抽錢。
起先抽了兩張,蘇越洲不太滿意,舔著臉還想多要,卻又不說要多少。
他爸直接甩出五張給他,蘇越洲點了一遍收好,見他爸要合上錢夾,趕緊拉住手說:「再來張五十吧老爸,五十就夠了,回頭我給你買包煙。」
夏川簡直要把眼珠子瞪出來了,叔叔的錢包裡面銀行卡居多,有的錢也都是些紅色毛爺爺,基本上沒有小錢,哪裡能夠掏出五十來。
他爸一聽果然去翻了翻,壓根沒找到,不想要麻煩,直接又抽出一張紅色,落到自家兒子手中。
「沒有五十,只有一百。」
夏川看蘇越洲臉上滿是勝券在握的笑意,那股嫻熟伎倆不知使了多少遍了。
假意只要五十的人得到了雙倍的錢,終於開始懂得收斂了,裝成兄弟般地拍著他爸的肩,說道:「謝謝老爸,回頭給你買兩包煙。」
「好的,記得要買軟中華。」他爸提醒。
「等你兒子我賺錢了給你買更好的。」
蘇越洲拍完馬屁一溜煙就撒腿跑上了樓,像是完成了討錢的任務,開啟自我的世界去了。
蘇世光待自家兒子一走,沒把富得流油的錢包收起來,順道給了夏川相同數量的一筆錢。
這都是受蘇越洲的影響,這種額外的錢夏川通常都不需要,但蘇叔叔給出的錢都不會再有收回去的道理,她又推脫不了只得默默收下。
拜蘇越洲所賜,她的存款都快成立一個小金庫了。
離開飯桌,夏川吃得有些撐,回到房間換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