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安靜已久的數學課代表這時候終於抬起頭來,用一種你有意見啊的眼神看著像塊牛皮糖一樣黏在窗邊的人。

蘇越洲頓時緩和了一張笑臉,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對她說:「你繼續做題。」

夏川二話不說要去關窗戶,被人伸手擋住,對方用無比弱勢的聲音懇求道:「再說一點點話,就幾句。」

夏川鬆了手,兩人之間對峙得緊,窗戶一下彈回原處,比先前開得更大了,冷氣呼呼往外灌,與浮躁的熱氣交融。

夏川煩躁得很。

有人將指甲鉗放到她眼邊的書上,說了句:「我還給你了啊。」

夏川瞥了一眼,立刻伸手收回書桌裡面。

有好事者趁機問道:「蘇越洲,你倆什麼關係啊,以前認識?」

說起這個,蘇越洲就像是有源源不斷的話題,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夏川已經想像到他尾巴翹得快升天了。

正好這時候,方城也撲過來湊熱鬧,恰好聽見了這句,急著幫忙解答:「問我呀,我知道啊,我們一個鎮上的,只不過他們倆比我倆熟。」

夏川迫不及待地等著下一節課的鈴聲響起,甚至看了兩遍自己的手錶,怎麼感覺下課的時間如此之長。

「那就是初中一個班的?」男同學問。

方城擺了擺手:「豈止一個初中的,他們住得很近,就在……」話沒說完他頓時悶哼了一聲,捂住胸口咳了幾下,推著身邊的人,「靠,你捶我幹嘛?」

蘇越洲收回手肘,冷冷瞟了一眼,「誰讓你嘴那麼快。」

方城委屈不滿:「我說了什麼了我?」

旁人聽了一半,等不及道:「就在什麼呀……」

蘇越洲接話道:「就在我家隔壁,你說我們熟不熟?」

話音剛落,鈴聲適時打響,眾人解了好奇心,紛紛散開回座。

夏川頭也未抬,伸手摸向窗戶,直接關上。

從那天以後,幾乎全班的人都逐漸知曉,夏川與隔壁班的蘇越洲是鄰居,說得更好聽點,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只有當事人和知情者知道,事實並不是這樣。

同樣傳遍的還有另一條似真似假的流言,就是六班的蘇越洲在追五班的梁雪菲。

這條八卦六班的同學也都知道。

梁雪菲,語文課代表,身材長相棒,性格人緣好,理科班難能可貴的一枝花。

夏川坐在第一組,尚未能跟遠在第四組的梁雪菲搭上幾句話,倒是常能在宿舍樓里跟彼此打照面。

有一次傍晚回宿舍,夏川洗完頭在走廊盡頭吹風背口袋英語,餘光見著身後面有一個女生跟出來,最初沒怎麼注意,直到後來無意中回頭瞥了一眼,才醒悟過來,原來是自己班的語文課代表。

夏川對她印象較深的是,梁雪菲帶頭晨讀語文課本,她的聲音軟糯細甜,每次都有男生在下面搗亂打趣,互動地她臉色羞紅,讓全班同學笑話。

夏川一時沒記起對方叫什麼名,只是微微一笑有些尷尬,對方同樣朝她笑笑,在一旁安靜地擦著頭髮。

夏川只背了十來個單詞,就漸漸沒了心思,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邊上的人吸引過去。

從彎下腰的背影看去,皮膚很白,腿很細長,短袖是新換上的,發間落下的水漬浸在後肩,隱隱能夠看出內衣肩帶的顏色。順著背脊往上,頸間有些密密的汗水,不斷被擦乾的長髮很有垂感,離得近了還能聞到那種洗髮店的特殊藥水味,估計是新做的直發,夏川能想像到它吹乾的時候那種飄逸的柔順感。

女生間很流行將頭髮做直,尤其在高三這樣不便梳頭打理的時段,夏川的頭髮屬於自然直,壓根沒有這方面的煩惱,也就很少光顧理髮店。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間會有這樣的關注點,抬頭望了會藍天,讓腦子靜了靜,抓抓半乾的濕發,抬腳準備回宿舍。

身後有人喊她:「夏川!」

夏川回頭:「誒?」

梁雪菲站直身子,將頭髮甩向腦後,走近了幾步,囁嚅道:「你跟蘇越洲……熟嗎?」

「呃……」夏川呆住,心中琢磨她這麼問是什麼意思,舔舔嘴唇想了想說,「一般熟,算是遠方親戚吧。」

估計蘇越洲自己也是這樣跟別人解釋的,這幾乎成了他們之間最為心照不宣的默契了。

這種默契來源於以前兩人在初中時,認識的人幾乎都了解他們家中的情況,常常開玩笑戲稱夏川是他家的童養媳,青春期的人心理都很敏感又好面子,為此兩人為了避嫌甚至在校有一整個學期沒有講過話。

「你們不是鄰居嗎?」梁雪菲聽到的是這個版本。

夏川不懂她想知道什麼,語焉不詳道:「是鄰居,也算是遠房親戚。」

「啊?」對方歪頭困惑。

夏川不知道如何解釋,不由奇怪對方為何問得這麼徹底,她神乎地想到一件事,沒過大腦就問了出來:「是不是蘇越洲在追你呀?」

她這話問完,梁雪菲臉上立刻浮現不自然的緋紅,她不停地撓著頭頂,目光躲避夏川,低頭咬著唇,搖頭做著無力的反駁:「沒有……」

這一看就很顯然,答案已經出來了,夏川忽然覺得輕鬆許多。

而且,每當這種時候,人人不都應該趁勢而上嘛。

夏川繞到梁雪菲身邊,盯著她的側臉,笑著追問:「蘇越洲真的在追你?」

梁雪菲一臉嬌羞狀,拿著手上的毛巾又開始胡亂擦頭髮,掩飾地太明顯,也不知道怎麼作解釋了。

夏川覺得自己看到了一個在熱戀中的女生。

她想到梁雪菲這一連串的反應,心說課代表這一看就是沒談過戀愛,不知道蘇越洲是怎麼勾搭上的。

夏川主動試探:「你是不是想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

她瞧見梁雪菲微微點頭,然後直起身跟她面對面,神情已大體自然,換上憂心忡忡的表情,遲疑道:「我聽說他這人很花。」

夏川頓時恍然大悟,原來語文課代表是在找人考證啊,這一步做得不錯,很保險。

不過回到問題本身,蘇越洲雖然是個在女生堆中愛講話的頭,且看似到處調戲留情,但實則沒有談過一場實質性的戀愛。以往夏川或多或少也有聽說過幾回,可蘇越洲的不上心都驗證出那些僅僅是曇花一現。

除此之外,陳佩寧對蘇越洲的學習情況把控得緊,當時高一開家長會那次,無意間聽老師說起自家兒子的「緋聞」,專門在車上耳提面命了很久,鄭重警告他高中時期禁止談感情。

這些事情作為旁觀者的夏川都心知肚明,但她從來不插嘴,也不當跟自己有關的事,所以聽過看過也不放在心上,很無所謂。

此刻見梁雪菲的樣子,夏川猜到一定是蘇越洲暗中發送了什麼信號,讓人對他魂不守舍浮想聯翩,明顯看出了心動的痕迹,卻又不敢冒然回應,於是在私下找自己探點情報。

夏川做出一副早已看透的樣子,她平淡道:「這是他本性。」

梁雪菲突然瞅著她,問:「他以前談過嗎?」

夏川搖頭:「你是第一個。」

班花的臉上不期然地又出現一抹紅暈,第一個啊,換做誰都會有種初來乍到不可替代的優越感。

夏川不覺得,因為從她的角度看去,那小子情竇初開的年紀早就過了,早就……獻給那些成熟電影了。

說到這個,很令人難以啟齒。

而夏川也不想多說,她原本要祝賀一句,祝你戀愛愉快。這回明智地在大腦中過了一遍,突然覺得很傻逼,硬生生地憋在喉嚨處,輕咳了咳,趁人不再纏著她問問題時趕緊溜走。

走到宿舍門口的時候,夏川往盡頭望了眼,她們班語文課代表正勤快地擦著頭髮,臉上沒有了糾結之色,反而多了份輕鬆暢然。

這是想通了么,她想。

隔天早上,夏川就親眼見到了事情的進展。

從食堂吃完早飯出來,夏川順手在門口的老位置放好空水壺,然後跟同學一起往教室的方向走。

去教室的路上,必定要經過由學校大門正對進來的中央標誌性建築,底下是小噴泉地燈一類的設置,還有幾隻青蛙在下水道里聲聲鳴叫。

夏川在心中默念著昨晚背的幾個新單詞,拼著拼著發現前方五十米處出現一個熟悉的背影。

這身高加上這隨性的走姿,她只看一眼就知道是誰。

反而是站在他身邊的那個,梳著又直又長的馬尾,身形苗條,腳步輕盈,對比之下顯得小鳥依人。

再反應過來,夏川眨了眨眼,這不是她們語文課代表嗎?

他們……這麼快就在一起了?

這速度讓人吃驚,不過仔細想想,兩方面都有意思,在一起也很正常。

他們看似還在曖昧期,走在一起忽近忽遠頻率也沒在一起,幾乎沒有眼神交流。

然而吃驚的不止她一個,隨行的舍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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