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走了……」
常羲低喃著，面色蒼白地後退幾步，腳下一晃，這般強神竟有些嬌弱地摔在了地面，雙眼彷彿沒了焦距。
坐在地上的大司命輕輕喘息著，已再次將自己身上的傷痕完全遮掩了起來。
吳妄閉目思索，仙識仔細排查著各處的情形。
木神、土神表情不一，前者似是一幅『果然如此』的見多不怪，土神卻是皺眉注視著吳妄，似乎是想從吳妄臉上看出花來。
少司命此刻倒是頗為複雜。
一方面，她自是為吳妄欣喜；但目睹兄長的慘狀，她又有些不忍。
此地沉默了許久。
大司命低聲道：
「既然都不開口，那吾來做引……放棄這個天宮，還是繼續維持天地封印，各位選吧。
燭龍下次對天地封印的衝擊，很可能只有半年。」
幾位神明更沉默了些。
吳妄卻道：「你們商議，我去外面等你們的結果。」
「逢春神為何要離開？」木神有些不解。
「這是你們神靈要做的抉擇，」吳妄淡然說了句，「命，你也留下吧，但不要開口說什麼，讓木神、土神和你兄長商議就是。」
少司命微微頷首。
大司命嘴角卻是微微抽搐，這個『命』字……
吳妄身形一閃，消失不見。
幾位神靈對視一眼，土神與木神走到了大司命身前。
雖大司命此時無比虛弱，且他在人域之中的名聲已經敗壞到了極點，但在天宮，依舊是大司命在主持大局。
若無大司命，天宮接下來必然生亂。
這應當，就是帝夋留下大司命性命的打算吧——讓大司命穩定天宮勢力，讓天地內的戰力集合以對抗燭龍。
回了神殿，吳妄找了個角落，靠著石柱，抱著胳膊靜靜思索。
帝夋卷了本源神力逃了。
吳妄此前想過這個結果，卻沒想到帝夋能逃的如此迅速、跑的如此瀟洒，竟是真的絲毫不拖泥帶水，對天帝之位沒有任何留戀。
這般陽謀十分高明。
秩序大道雖被留下，卻依然被帝夋打了印記，帝夋什麼時候想回來奪回如今這秩序大道，易如反掌。
帝夋已經出招了。
接下來，就是自己該如何接招了。
吳妄握住胸口的項鏈，傳聲道：「母親？」
「霸兒，娘一直在。」
「喊雲中君老哥，天道議事。」
「你此刻可以分神嗎？」
「無妨。」
吳妄淡定地道了句：
「帝夋吃准了我還撐不起天宮，那咱們就給他一個驚喜。現在我懷疑帝夋並未離開天宮，而是躲藏在了某個角落，正注視著我。」
「那該如何？」蒼雪柔聲問著，「霸兒你拿主意就是，娘在鬥法這塊還是不錯的，其他倒是沒有太多建樹。」
吳妄：……
您管那叫『不錯』？
那簡直優秀！
吳妄道：「娘你不必擔心，雖然現在處處被動，但我有把握贏下這一局。」
蒼雪應了聲，主動切斷了與吳妄的傳聲，神念暢遊星空，降臨去了雲中君呼呼大睡之處。
神殿中，吳妄靜思了一陣，已開始來回踱步，面容多了幾分焦慮。
這只是逢場作戲罷了，他心底無比淡定。
不得不說，如今局勢對自己而言，多少有些倉促。
是啊，帝夋不可能坐以待斃，也不可能給他這個歲月大道所顯的新天帝，留下太多時間布置後手。
這種突然式的襲擊，讓自己被這個爛攤子拖垮，才是帝夋最陰狠的地方。
天宮這亂局，自己不接，如何對抗燭龍？
自己對生靈、對天地、對人域、對族人的善意，在被帝夋隨意玩弄……
吳妄輕哼了聲，仙府神台處，一縷神念鑽入了神農老前輩的變身氣。
喜歡玩消失是嗎？
覺得這般逃了就很高明對嗎？
通過這種方式，讓現有天宮、人域、燭龍三方同歸於盡，再在混亂中建立新秩序是嗎？
來嘛，看誰笑到最後。
吳妄傳聲對老前輩叮囑了幾句，得了老前輩應允後，心神大定。
但還不夠，還缺了一個關鍵人物。
吳妄看向了崑崙之墟的方向，心底剛泛起少許念頭，仙識就捕捉到了自天宮之外匆匆回返的那一道虹光。
流光妹弟回來的正是時候。
吳妄身形不動，一縷傳聲鑽入了流光的耳中。
流光明顯怔了下，但他很快就隱藏起了自己的表情，按吳妄的叮囑，先回了逢春神殿。
片刻後，流光神離開逢春神殿，飛去了人域方向。
他半路將會拐去西野，而後沿著西野邊界一路向北，去尋崑崙之墟，替吳妄傳一個口信。
半個時辰後。
吳妄似站在那出神，連身後出現了幾道身影都渾然不知。
少司命主動向前，拉了下吳妄的胳膊，小聲道：「他們來了。」
「嗯，」吳妄回過神，神情略有些憔悴，轉身看向了面前這四道身影。
土神、大司命、木神，以及依舊有些魂不守舍的常羲。
吳妄道：「各位意如何？」
「陛下帶走了所有的本源神力，」木神嘆道，「天宮恐怕難以為繼，破滅只在十數年內了。」
「不錯，」土神也道，「當真不曾想到，吾等會被吾等效忠的存在，逼迫到這般地步。」
大司命注視著吳妄，低聲道：「退無可退。」
木神笑道：
「老神倒是能憑藉與水神的交情僥倖活命，但……燭龍不會放過將它放逐過的神靈，他必然會對老神出手，哪怕只是懲戒老神一頓。
既然帝夋陛下如此篤定，逢春神是下一任天帝，老神為何不相信歲月大道一回？」
土神低聲道：「歲月大道，當真就那麼靈驗嗎？」
「土神，帝夋此舉，是為讓我整合天宮與人域，」吳妄道，「他要我們去跟燭龍撞的頭破血流，而後他再漁翁得利、東山再起。
此事我需對各位說清楚。」
「這般道理，吾等自不會不明，」土神搖搖頭，「吾為五行源神，卻被這般隨意利用，當真有些……」
木神聞言也是面露苦色。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大司命此刻反倒無比淡定，只是凝視著吳妄，似乎想看吳妄表情有什麼變化。
少司命在旁輕聲道：「咱們會贏的。」
吳妄道：「不錯，我們會贏，這一刻我無比堅信。」
「因歲月大道？」大司命皺眉問著。
「因我來自星辰。」
吳妄輕笑了聲，目中忽有逼人神光。
「三位是天宮權力架構中最接近於天帝的權神，帝夋此刻定在某個地方注視著你我，想看我們能否讓天宮穩定下來。
他這般陽謀，已經讓我對他再無半點希冀。
自此刻始，我與帝夋正式決裂。」
三神各自點頭，對吳妄突然說出這話並不覺絲毫異樣。
大司命道：「直接對眾神宣布這事嗎？」
「不可。」
吳妄道：
「那必然會讓眾神恐慌，有神靈恐怕會主動打碎天地封印，去燭龍面前祈求饒命。
秩序大道在天宮，混亂大道在燭龍體內。
燭龍很強，比遠古神戰時更強，帝夋這次逃命就是源於對燭龍的恐懼。
我無路可退。
我背後就是人域，就是天地生靈，就是我的部族。
各位如果現在想躲去虛空之中，等待局勢落穩再回歸，那請現在就動身。
若各位選擇繼續留在天地間，且能相信我，此刻就勞煩以我號令為尊，我來帶天宮渡過這次劫難，待天地平穩後，我會給所有曾對生靈犯下不可饒恕罪孽的神靈一個償還罪孽的機會。」
吳妄話語剛落，少司命便靜靜地站去了吳妄身後，用行動表達自己的立場。
土神負手皺眉，站在一旁陷入了沉思。
木神卻是含笑注視著吳妄，道：「老神要走，隨時可以，倒不如先看看新天帝的手段。」
「吾留下。」
大司命低聲說了句：「天宮如何運轉，吾最為明了，金神重塑後也在吾控制下。」
「罷了，」土神沉聲道，「五行源神是無法離開天地的，遁入虛空只會漸漸消亡，吾就是天地的一部分，是大地的靈性，對抗混亂、守護秩序，是吾之終途。」
「吾……」
常羲突然開口，她向前走了兩步，張嘴欲言，卻張嘴無言。
她低聲道：「我想留下。」
「我絕不會為難月神，」吳妄正色道，「還請月神於月宮靜修，待時局